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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那唤作「窍娘」的妇人,她将身急闪,颤唇微张,似乎在惊声呼叫什么。 我与左小琼从她旁边擦身而过,闯进全真道士们布好的阵形圈子。全真道士们一时弄不情怎一回事,茫然中乱剑刺来,俱被左小琼棍剑架开。 身后一乱,有全真道士糊里糊涂便被鬼魅般紧随我们身后的老者击伤,一时全真道士大为紧张,剑阵肃敌。 我与左小琼凭一口真气冲到此处,一时换气不及,跌倒在地,立时便有七八柄剑光笼罩头顶。左小琼一手撑地,另一手棍剑一抖,爆开一朵奇异的剑花,来剑俱被击回。这时那老者一只前探的手臂忽又降临上方,掌尖滴血,弓指成爪,一股强烈的吸劲将我和左小琼的衣发扯得直往他手中飘送。 「唰!」的一声,我的衣袍一角被老者撕下,同时,我扯着左小琼没入了地面。老者掌劲由吸回变前击,只在刹那之间,「嘭……!」的一声巨响,我身后的地面被炸开一个大坑,一道气劲延入地下,向我后背追来,我后心如遭锤击,不得已,破土而出,冲向半空,恰好此时全真道士数柄长剑挡住老者去路! 从亭中至此,短短时间内,几度刹那生死,若非老者散功时岔了气,我与左小琼恐怕已遭不幸。我惊魂未定,后心凉汗直冒,见老者正与四面八方的全真道士斗着一团,老者掌劲过处,全真道士飘若惊鸿,转瞬却又蝠集而下,进退有度,变化万端,老者虽将身周丈内气劲激荡得有如狂风扫叶,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脱身阵外。 我知机不可失,与左小琼悄悄逃离。那妇人远远看来一眼,却未加阻拦。她全身裹在众人激斗带起的狂风中,衣带飘飞,双足稳稳钉在地面,怯生生俏立,侧望而来的眼波让我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一时迷茫,双足宛若坠入梦境之中。待听得左小琼一声斥唤,才发觉前方数尺外拦着一个矮小道人。 那道士身高比与左小琼还矮上少许,形若侏儒,道袍偏又宽大,宛如地间匍匐而行的衣袍怪物,仰首常像望天,额际溜圆饱突,一双眸子精光暴射,令人不可直视,右手垂执一柄长剑,双足落地生根,一派宗师气概。 左小琼喝道:「让开!」棍剑微晃,倒似要吓唬吓唬他。那矮道士浑若未觉,两耳招风,似旁寻他事。待左小琼情急不耐,攻出数剑,他才将身微退,左袖扬幅,一式斜指,左小琼刺出的棍剑「丁丁丁丁」地或上或下与其剑身跳跃相撞,悦耳之极。那道士踏着左小琼出剑空隙晃前一步,脸上的诧异之色倒瞧得清楚了:「灵河终有传人入世,这倒奇了!」说话间,腕部轻变,剑身在狭窄仄就的范围内不住震击左小琼的快剑。 左小琼怒道:「喂!臭矮子,为何挡我去路?」 那矮子着左小琼一骂,却丝毫不以未忤,双眼溜溜盯向左小琼打量,似乎惹得她如此着急,甚为有趣。 左小琼大怒,手中棍剑忽地凭空连吊三下,似有线牵,随即指尖弯弹剑柄,剑尖蓦地划空纵横,滋滋有声,细看之下,左小琼的握剑处已由实而虚,我不由一阵心跳:啊,念力控剑! 那矮道士轻噫一声,目泛兴奋之色,正欲迎击,这时被全真道士围攻的老者突然发威,惨叫声中,几名道士被高高击飞。一名道士跌至近处,矮道士剑光一扬,剑身平托一名道士着地,那跌下的道士却呻唤不绝,半边臂膀卷如干草,我一惊回望,只见老者身周此时劲风漫卷,四处枯叶绕身缓缓飞旋,竟与那亭中阵法相似。 矮道士忽弹剑高叫:「王寂!王寂!你还认得我么?!」肘底沉剑,一式冲天而立。蓦地剑气大张,寒锐之气迫人眉睫,大有将天地一分为二之势,我与左小琼忙两下跃开,那剑气破开一道斜立的残碑,直朝那老者袭去。 那老者听声回望,劲气及体,印堂而下直至胸腹,一道深深印痕,一跳即没,那老者身形侧转,用指往身前轻拨,似弹开有形之物,矮道士的剑气改了方向,窜向湖面,一道细线,电闪而逝。那老者道:「陆志静!你这矮道士,三番五次着人寻我,意欲何为?!」 这老者竟是此间宅院的主人王寂?我一时大为惊奇。 那矮道士陆志静继续弹剑笑道:「故人相请,你的火气为何如此之大?一路来却伤我许多同门?」随着他指上弹击,劲气一波一波,撼动天地。 四周全真道士此时俱已闪避,王寂缓缓转过身来,月照头颅,筋骨狰狞,道:「昔年你我二人共谋白玉蟾,眼看功成,却因你贪那甚么,坏了大事,致白玉蟾那狗道士遁去无踪,如此反复小人,今有何面目与我说话?」陆志静所发剑气,被他驱掌旁引,许多全真道士纷纷窜跃。 陆志静笑道:「此中繁复,令爱知之甚详,何用贫道强为分辩?」说话间,将剑横收。 陆志静剑气一敛,四下顿然一片哑静,此时月渐西移,亭中阵法也早停歇,说话声朗朗入耳,倒似一下从旷野风啸中回到了厅堂之中。 王寂斜看女儿一眼:「此家门不幸也,多言无益。我且问你,我族人无端被执,人去园荒,是否你这臭道士所为?」 陆志静道:「世间广大,何处寻你?贫道出此下策,正为有事与你相商。你瞧一瞧,这是甚么?」怀中掏出一件黑黑的物事。 王寂惊道:「这……难道是……?!」 陆志静道:「布达拉宫守经人,刻下正在我观中。」 王寂面色大变,我耳际忽闪过一个女音,甚是急迫:「还不快走?!」 我猛然惊醒,一旦王寂与全真道士纠葛一清,那时再走便晚了!悄悄拉上左小琼的手,低喝一声:「走!」 不料两人身影方动,王寂轻噫一声,身子已盘空飞旋,即欲追来。却听陆志静道:「王寂道兄,哪里去?」 王寂尚未答话,被陆志静当空截下,而我与左小琼已逃出丈外,王寂闪过陆志静,绕身再追。 我默运功法,喝声:「起!」身后平地陡然竖起高高土障,超出我的预料,土障不断相叠掀起,后方地动山摇,声势惊人,没想到自己的功法数倍于前! 饶是如此,还是挡不住那王寂,但见土障摇动,王寂半个光溜脑门破出土外。 左小琼回身抖剑,叱道:「极光剑遁!」但见满空剑影,如孔雀开屏,剑芒点点,如光轮欲爆。王寂一惊而缩,我与左小琼没墙而出,远远逸去,耳边似乎还听得陆志静的声音:「王寂道兄,且请留步……!」 「噗!」我双脚一实,和左小琼一起着地,适才一路逃亡,全凭体内真气牵引身子掠行,消耗过巨,一落地面,便喘息不已。 我侧头一看,见左小琼也正向我望来,两人相视而笑,大难逃生,胸中无比欢畅。 我不知那妇人为何要助我逃离,疑思中一面检视肩头伤处,本来以为那儿在亭中时已被老者抓烂,却见只有几道黑黑的指印,肌肤褪了些皮,伤势倒不是很重,登时又松了口气。 运气一周,发觉体内真气比先前更胜许多,想不到无意中陷身亭中,竟凭借机缘通了「念力」,眼盯着左小琼身旁的棍剑,一时跃跃欲试,心中暗念,却见棍剑在地面一跳一跳,始终举不起来。 「啪——!」棍身忽在空中一横,狠狠拍了我脸颊一下。 左小琼咯咯直笑,手在肩旁一招,棍剑如雀鸟归巢,剑柄乖乖停在左小琼手心。我这才知道左小琼早通了念力,平日御剑也是凭借念力吧?否则如何隔空遥击? 左小琼笑道:「莫要惹它,它随我十余年,早已认主,被它刺伤可不是玩的!」 我心有不甘:「我摸摸它可以么?」 左小琼点点头,我伸了手指轻轻在剑身触摸,感觉它似乎余怒未息,剑身微微震颤,如有气血在体内流动奔窜一般。 左小琼站起身来:「咱们走罢!」 「嗯!」我点头道。 两人毕竟担心此处离得不远,怕那王寂又再追来,不敢多加逗留。转了许多方向,来到一处湖边,沿湖奔行一段,方停了下来,但见湖面上舟楫往来,彩灯闪烁,甚是热闹。 左小琼笑道:「临安人烟稠密,那王寂再厉害,也难找到我们了。」 我点点头,此处果然非青阳山可比,一两人一旦失去踪迹,便如水滴如海,再难搜寻。 左小琼用剑斩断湖边一条小船上的铁索,小船飘入湖中,她一跃而上,向我招手,笑道:「上来啊,我带你游一游西湖!」 刚才死里逃生,经历过前所未有的心灵煎熬,我心态顿时大变,换了之前,知道云真子的巢xue就在此城中,又有那古怪凶恶的王寂,定然找个地方躲得远远的,现在却不但不感觉害怕,反而升起一股与敌周旋到底的豪气,也许还跟功力提升、信心大增有关吧。心态既变,人也轻松起来,当下微微一笑,跳上小船。 刚取过双橹,将船身摇动,忽听小船舱里一声喊,慌慌张张地跑出一个妇人,似乎刚从睡梦中惊醒,乌发蓬松,衣襟惊掩,连声叫唤:「啥人?啥……?咦……你们做啥介?!——来人呀,有人偷船啊!」 我和左小琼面面相窥,俱都吃了一惊:没想小船里居然睡得有人! 几乎是同时,我和左小琼一左一右闪到妇人身旁,欲点她的腰间xue道,因为她的叫声太过吓人了,一会就会引得周围湖面一大帮人来。却不料,那妇人腰儿一闪,斜退半步,我与左小琼俱都扑了空。 这妇人竟身怀武艺!难怪敢独自一人夜宿船上。我正寻思间,却见左小琼动作毫不停滞,随着那妇人贴身而进,一手闪电般扶到那妇人腰身,在她耳边道:「借你的小船一用!」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法制住那妇人身子的。 那妇人虽是一身粗布衣裳,模样倒也齐整,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惊恐地顾盼。 左小琼将她僵硬的身子搬到舱内,笑道:「继续睡你的,没人抢你船的哦!」 此时船已飘至湖中,我索性重cao船浆,在湖面转了几圈,过得一会,便学会了划桨,慢慢将小船摇进了湖心。 湖中舟楫繁忙,大多像我们乘坐的小船一般,有个小小的拱形蓬舱,两头露空,船尾固定着的船橹,有的则用长竹竿撑摇而行。船舱一角都挑起一个灯笼照明。远远看去,如萤火闪在夜色中,随船飘摇。 有些大船则灯火通明,船周挂满了灯笼,灯笼上写有船主姓氏,船内丝竹悦耳,欢声笑语。大船擦身而过,纷闹一阵,随即远去。 我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心情异样之下,湿衣贴在身上,只感觉凉爽畅快,别有一种无所畏惧、浑不在乎的豪气。 左小琼笑嘻嘻站在我身侧,一张圆脸水灵灵的,右手搭在我肩上,衣袖上的水不断滴到我脖子上,我没有挣开,共经大难后,只觉得跟她有一股说不出的亲近。 我游目四顾,只想做点什么,方不辜负此刻的心情,一时激动,笑道:「左小琼,你我结为兄弟如何?」 左小琼目光闪动,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大哥,请受小弟一拜!」说着,转身拜倒。 我诧道:「为何是小弟?」 左小琼笑道:「你不是说结为兄弟吗?」 我一怔,笑道:「那我以后就叫你琼弟好了!」其实,我一直也没把她当个女孩看。 左小琼道:「结义须酒来助兴!」话未说 完,将身飞起,身子像块烂泥一般贴在附近一艘大船的船面,停了一停,开始蠕动,翻过船沿进去了。 那船中人声笑语依旧,一会儿,左小琼却抱了个酒坛,悄无声息地从船侧冒出头,斜斜掠回,衣襟里还兜着满怀的下酒菜。 修道练功之人,世间伦理道德知道得越少越好,方能心智无所约束,师长平日甚少提及,直至弟子出山,才施以告诫。我与左小琼均是半道出山,因此身无分文,用时便取,也不觉有何不妥。 当下畅怀痛饮,一坛喝完,又从船舱里居然找到酒,不知不觉又喝了大半坛,左小琼面泛桃红:「你……到临安城来干嘛?」 我打了个酒嗝,酒劲让头脑发飘:「全真教毁我师门……我……我要来找他们报仇!」我本极其狼狈地逃亡而至,话说出来,却成了这样。 「全真教?」左小琼手扶了扶船舷:「师尊说,近年来全真教好生兴旺,势力遍布天下,在北方更是横行一世,不好沾惹!」 「我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我胸间不知是酒气还是热血一涌,忽然有种举世无敌的感觉:「我要毁其教坛,让全真教……从此消失!」 「呃……!」左小琼呈现醉态,她在亭中已喝了不少,此时又比我喝得更多:「那你练没练成九天渡劫剑法?」 「什么九天渡劫剑法?!」我一时已经不把剑术看在眼里了。 「师尊说,九天渡劫剑法,一剑出手,能度天下亡魂……」左小琼摇摇头:「否则冒然杀生,便徒增杀孽,有损修为,我剑术未成,师尊……师尊不许我随意出手伤人。」 「我却不管!你师尊管得了你,管不了我!」我恨不能现在来几个全真道士,杀给她看看。 「不……不可以!」左小琼小脸晕红,却正气凛然:「我定会阻止你!」 「你为何要帮那全真臭道士?!」我霍然站起身,小船颠簸,我也摇摇欲坠:「你……你不帮我,倒要帮那全真道士?!」 我怒气勃发,几乎便要出手。左小琼道:「来……喝……喝酒!」将酒坛抱起,我用碗接了,一时倒忘了找她算帐。 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