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越重天
离开新源后，白楼一行人往仇州而去。因为带着孩子和男人，停下歇息的时间长，返程便慢得多。 中途第四天时，没打催乳剂的杨青便断了奶，没办法檀蝮只得先找一个野人营地，去买点能让胖胖吃的东西。 她们在路上找了快两个小时，才发现一个有人聚集的地方。 檀蝮只身进了营地，留白楼在车上守着。 除了喂奶，胖胖基本都待在保温箱里，由白楼抱着。她对孩子很感兴趣，但这个孩子并没有继承她的血脉，也就是说他只是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 白楼在记忆里寻找“母亲”的形象，却发现少得可怜。她的生母，那位莫愁城主人并不喜欢智力有缺陷的白楼，在她短暂的记忆里，母亲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多时候，给予她温暖的是生下她的父亲。她是父亲第一个孩子，也是他唯一成功生下来的孩子。但很可惜，那时候的白楼完全不懂人类的感情，她的举止粗鲁，不知轻重，像只养不熟的小兽，因此母亲禁止她靠近怀孕的父亲。 白楼还在纠结着母亲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思索无果后，白楼选择顺从本能：不思考了。 不思考的白楼对孩子毫无兴趣，她放下保温箱，推开车门走出去。 檀蝮将车停在一处背风的山坡下，自己只身前往野人营地里交易。 进去之前，她站在高处特意观测了一番。这个营地规模不大，但守卫倒是挺森严，只有一个正门，两人一组进出巡逻。 看了一会儿，檀蝮敏锐地觉察出不对劲来。 野人通常是三两个人组合行动，很少扎堆，但就看了这么一会儿，檀蝮粗略估计至少有十人。 里头的人穿着倒是和野人没差，不过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却完全不是野生野长能培养出的。 虽然处处透着不对劲，檀蝮却还是走过去了。 离营地大门还有十几米，对方就发现了她。 察觉到对方的敌意，檀蝮主动伸出双手示意，一面道：“别紧张，我只是路过，想来换点补给。” 一般而言，出门在外的无论是商人还是普通人，都不喜欢野人，怕被野人劫掠，损失钱事小，很可能连命都搭上。 但檀蝮不同，她足够强，只有她抢别人的份。从西部到东部，这一路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檀蝮施放善意，对面也不敢轻举妄动。 对峙了一会儿，从营地里又走出个人，很显然这人是领头的。她眯着眼打量檀蝮，最后开口道：“你要什么？” “催乳剂，营养液，孩子能吃的都行。”隔着四五米的距离，檀蝮开口道。 对面几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领头的女人道：“只有营养剂。” “可以。”檀蝮说，她掏出一颗六级晶核，朝那边扔过去，对方伸手接住了。 几人看了看晶核，确认无误后，其中一人转身进了营地。 不一会儿，那人却是空着手回来了，她看了檀蝮一眼，然后附身到领头女人耳边说了什么。 领头女人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神色。 见她们都看过来，檀蝮皱眉。 领头女人走近了几步，对檀蝮道：“我们主子想见你，可否赏脸？” 檀蝮看着她，忽然笑：“行呗。” “请。”女人伸手。 檀蝮跟着她走进营地。 进去檀蝮才发现别有洞天。方才她在高处看，营地上方被一块黄色的布遮着，乍一看跟旁边荒凉的沙土地融为一体。篷子里头停着数辆大车，车上竖着粗壮的铁杆用于撑起厚重的布料，构成一顶巨大帐篷。 帐篷里头也分割成好几部分，里头空间有些低矮，而且人也不少，各个都死死盯着檀蝮。 领头女人将她带到一辆房车旁，示意她上车。 檀蝮打量了一番四周，抬脚上车。车门在后头关上，那人没跟着她上来。 房车里空间倒挺宽敞，只有一张床，一尊沙发，都被固定在地板上。 床上坐着个女人，脸色苍白，眼神却是锐利无比。 檀蝮也没客气，开门见山道：“怎么称呼？” 床上的女人笑了笑，开口道：“左护法大人，久仰大名了。” 檀蝮脸色都没变一下，但骤然捏紧的手暴露了她的杀意。 女人继续道：“放心，左护法大人，这里只有我认识你。” “你不怕死？” 女人却是噗嗤一笑：“我当然怕死，怕得不得了。否则我也不会请你进来了。”她忽然伸手掀开被子，露出的上半身缠着厚厚的纱布，腹部的纱布隐隐能看出底下的血迹。 “放轻松一点大人，我都这样了。”女人继续道，“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檀蝮盯着她打量片刻，开口道：“怎么称呼？” “越重天，”女人道，“我的名字。” 她将被子拉好，放松身子靠在软垫上。 “越关山是我祖母，你不认识她吧？她是越州的领主。” 檀蝮倒真不认识越关山。越州在东部远不如仇州和云台出名，况且位置也最偏。她在东部这么多年一路跟着感应寻找少主，也没去过越州。 “你要我护送你回越州？”檀蝮问。这人受了伤，又让车队伪装成野人，大概率是在躲人。 越重天笑了笑：“护送是真，但不是去越州，我想请你护送我去南域。” “如你所见，我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死掉。我的属下能力最强的也只有一个七级植物系。其余的都是六级，”越重天道，“追杀我的人是我母亲的劲敌，我几次死里逃生，但手下的人越来越少，如果再碰上，恐怕凶多吉少。” 寥寥几句檀蝮就已经猜了个大概。姐妹阋墙，亲人反目，无非就是为了争夺权势。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檀蝮问。 “钱，晶核，男人，什么都可以，”越重天道，她盯着檀蝮，“我还可以投入你麾下，帮你杀了容皇。” 听得这话，檀蝮心里一惊，她看着越重天，没说话。 “我是八级土系异能者。”越重天说，“这样有资格吗？” 檀蝮表情严肃：“我可以护送你去南域，不需要你加入我。”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刺杀龙城之主。她年纪已经到这儿了，何况她也心知肚明她没那个能力组织人推翻龙城，再创莫愁城当年的辉煌。少主白楼更别指望了。 既然是刺杀，那么知情人越少越好。这人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眼下要么合作要么杀了她。 权衡利弊后，檀蝮选择护送她去南域。 “南域什么地方？”檀蝮又问。 越重天道：“崇明。” “崇明？”檀蝮有些意外，她皱眉道，“崇明不是被……” 地下城堡那位统领死在崇明，容吟震怒出兵，南域投降后，整座城被屠戮殆尽，成了座死城。 “狡兔三窟，当初在南域领兵的可不是容皇，而是四皇女。”越重天道，“她没她母亲那么疯狂，说是屠城，其实只杀光了上层的贵族罢了。” 檀蝮听罢，狐疑地看了眼越重天。 东部人很少称容吟为容皇，都叫龙城之主。况且西南战事，连最贴近西部的云台都对详情知之甚少，越州的人怎么会这么清楚？ “你护送我去崇明，事成之后，给你一千万黑金。”越重天道。 “我要晶核。” “那就再加十颗七级晶核，如何？” 檀蝮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越重天笑了笑：“那么，再怎么称呼您呢？” “田蝮。” “好，田大人。” …… 檀蝮下了车后，越重天的手下紧接着进去了。 檀蝮问她们要营养剂，这些人却跟哑巴似的不说话。 檀蝮转头又去敲门，边叫嚷：“喂，叫你的人先给我点营养剂啊？” 里面静默几刻，很快越重天的手下开门，她朝旁边哑巴似的几个人点头，那几个人才行动，拿来了营养剂交给檀蝮。 檀蝮嘟囔了两句，拿着营养剂走了。 走在半途她想着要不就这样跑了，越重天伤的这么重，不管她，待追杀的人来了，她就死定了。 如此，檀蝮就不怕她泄露自己身份。 可是檀蝮又觉得这人古怪，她言语中对西部的了解很深，不像个土生土长的东部人。 思来想去，檀蝮回到车上，车上只有杨青和他的两个女儿，还有待在保温箱里的胖胖。 “白楼呢？”她皱眉。这死孩子，又跑哪里去了？ “她，她下车之后，往那边走了，去了有一会儿了。”杨青看着檀蝮不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他指着不远处一堵塌了半边的破墙。 檀蝮把营养剂丢给杨青，然后关上门，大步朝那边走。 绕过破墙，也没看到白楼，地上有一滩水渍，一直延伸到别处。 这破地方干燥得很，除了白楼哪来的水？ 檀蝮顺着水痕走，果不其然，没多远就发现了白楼衣服。 她弯下腰将衣服捡起来，心中的怒火已然起来了，想着找到白楼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 水痕消失在一堵破墙上，墙后是一片往下的废墟，檀蝮爬到稍高处，俯瞰下面，下面是一个直径四五十米的大坑，里头尽是土灰色的断壁残垣。 没有水迹了。 檀蝮心里憋着气，按住瞎了的那只眼，开始感应白楼的位置。 很快异能力为她指引了方向，却是在她背后，似乎是在越重天的营地那边。 檀蝮：…… 她拎着衣服，走回车上，发动车子。 见她独身回来不见白楼，杨青心里疑虑，但也不敢说话。 檀蝮把车开到越重天营地旁边，越重天的手下们开始收拾准备上路，巨大的帐篷已经被拆掉了，檀蝮扫了眼，估摸着有二十人左右。 她们动作迅速，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将营地变成了车队。 还是不见白楼。 那位似乎是越重天最器重的手下朝她走过来，檀蝮降下车窗看她。 “大人，可以走了。” “等等，”檀蝮道，她推开车门下车。 “等等……” 未等檀蝮说完，她脸色骤变。 凌空出现一只巨大的火鸟，被紊乱的风裹挟着迅速朝她们扑来！ “敌袭——警戒！”越重天的手下厉声道，她发动异能力，第一时间朝越重天的车子赶去。 可她是植物系异能，被火系异能克制。 热浪一阵阵涌来，恐怖的温度让空气都扭曲了，地面震颤，数米厚的土墙拔地而起，抢在火风抵达的前一刻拦下了它们。 檀蝮眉头紧皱，元素异能者最擅长远程偷袭，但只要让她近身，同级之中无人是她对手。 土墙有生命一般向中心聚拢，仿佛一只大手攒住了火风形成的火龙卷。 檀蝮知道是越重天出手了。她屏住呼吸，开始寻找这两个元素异能者的所在。 就在此时干燥的地面出现了一团水，非常扎眼，檀蝮一眼就看到了。 水团在地上蠕动，速度很快，檀蝮忽然心有灵犀跟了上去。 对方又故技重施，趁着越重天和她们缠斗，檀蝮跟着水迹走了约莫五十多米，终于在一处矮墙后发现对手的身影。 对方是两个身形矮小的女人，猫在矮墙后面，正聚精会神地cao控异能攻击。 水团慢慢靠近她们，忽得变成粗壮的触手攀住她们身体，二人惊呼，檀蝮疾步上前，一手一个抓小鸡似的掐住脖子将她们提了起来。 两个异能者被人掐住脖子，死命挣扎起来，火风异能横冲直撞。但力量型异能者本就皮糙rou厚耐摔耐打，还有水流包裹住檀蝮的身体，替她挡住一部分攻击，几个呼吸后无法挣脱的两个异能者被檀蝮拧断了脖子。 触手从两具尸体上离开散成水团，水团又凝聚成人形，正是白楼。 檀蝮松开手，刚死不久的尸体落在地上，眼睛瞪的极大且突出。 檀蝮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又乱跑？” 白楼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檀蝮真受不了她这个眼神，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让她穿上。 白楼摇摇头，忽得又化成水。 “诶，你这死孩子，别跑啊！”檀蝮喊道，见水迹往车那边去，才没继续追。 她弯下腰将两具尸体拎起来，拖到车队处。 越重天被人搀扶着下了车。她伤得极重，无法自己行走。檀蝮把尸体丢在地上，越重天只看了一眼，便对她笑道：“辛苦了。” “就这种货色把你伤成这样？”檀蝮问。 这两人并没到八级，不然就不会躲在旁边偷袭了。 越重天笑：“怎么会，她们不过是小喽啰罢了。” 檀蝮龇牙：“那是什么人？” “一个怪人。”越重天道。 檀蝮皱眉。 越重天继续道：“一个冰系异能者。” 檀蝮眉头皱得更紧了。 冰系异能者非常稀少，少到有时候檀蝮都怀疑根本就没有，毕竟她从未亲眼见过。这种异能力只存在于传闻里。具檀蝮所知，上一任容皇手下有一位冰系异能者，而容吟统帅的地下城堡中也有一位冰系异能者。 而且很可能她们是同一个人。 “她只出现过一次，就将我伤成这样。”越重天苦笑。 那位冰系异能者并不是来追杀她的，但却将她重伤到濒死，导致她只能如丧家之犬一般躲避后续的追杀。 越重天才说了几句，脸色变得更苍白了，檀蝮无意折腾她，摆摆手，自己回了车上。 白楼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乖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檀蝮懒得再说她，发动车子，跟着越重天的车队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