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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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见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 ————————————————————————— 〈锲子〉 天机山庄买下的这个宅子处于整个小镇上最偏僻的地方,离人群比较远,但离李莲花当时住的那个破庙比较近。 那日从药庐回来之后,原本已经睡着了的人在方多病肩头迷迷糊糊的,忽然提起当初在小镇上买的那两坛酒。 当初,也是因为觉得他们在这个地方没有别的地方可住,只能先暂时收拾收拾那破庙,当成两个人共同的住处。 当时李莲花还真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让方多病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跟着自己住那漏风的破庙,怎么看怎么都是委屈人家了。 没想到这才过去了几天的时间,一切仿佛都被翻成了另一个模样。 他想喝,方多病便立刻派人去取了回来,方多病在那小酒馆儿里喝过,那两坛酒并不是什么上好的酒,相比起他们天机堂的来说更是差了很多。 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都会给予它与众不同的意义。 付诸其中的感情和故事,以及那些一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扬起嘴角的记忆,都是再昂贵的美酒都换不回来,也代替不了的。 〈碧茶毒 其五〉 ·此身天地一虚舟· 带着人手过去的是天机堂的护卫长何璋。 他是何晓惠娘家的亲信,平时都是负责何晓惠身边的安全守卫,就算是天大的任务也从没见他离开过何晓惠身边。 方多病也没想到这一次他娘亲竟然如此舍得。 天机堂需要有人坐镇,展云飞与何晓凤也都留在了她的身边,也算是给方多病一个足够放心的底气。 这宅子平时很少会有人经过,来来回回的也都是几张熟悉面孔,所以周围一旦有什么异样的动静或者是陌生的人,也方便众人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来回不过才一炷香的功夫,在回来的时候,何璋几人便遇见了一个人驾着一座两层小楼的马车,在他们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身后搬着酒坛的停下脚步,心脏不约而同地被高高吊起,手中仍有空闲的几人,都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他们是天机堂的下人,也是所有护卫当中的佼佼者—— 堂主让他们来的时候只说了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里面那个躺在床上的人,言语当中的急迫和郑重都是前所未有的。 甚至第一次,连他们一向被捧在手心上的少爷都没有得到她的特意嘱托。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面孔他们并不陌生,正是当初曾和他们有过几次照面的金鸳盟盟主笛飞声。 但依旧没有一个人敢松懈。 何晓惠的原话是让他们将除了方多病以外的所有人都要严加审查,就算是被他们亲自带过来的关河梦,进出宅院门口也需要一遍一遍的搜身,更何况笛飞声这个完全的外来人。 “带我去找方多病。” 单刀直入,没有做丝毫铺垫,确实是笛飞声的风格。 何璋站在几人中央,闻言第一个放下了腰间的手,拱手笑道::“原来是笛盟主。笛盟主请稍等,容属下等进去通报一声。” 笛飞声抱着长刀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几个人跑回到了宅子当中,甚至来不及放下手里抱着的酒坛,匆匆去方多病的卧房当中禀报了此事。 那时方多病正在房间里照顾李莲花喝药。 眼睛看不见之后,李莲花的行动都有些受限,方多病知道他想出门,所以经常在自己有空的时候,陪着他在院子里走一走。 苏小慵自从上一次在药庐见了一面之后,便经常来房间里找他们聊天。 小姑娘鬼主意多,言行举止也跳脱,像是忽然闯进来一团跳跃的烛火,给死气沉沉的房间里添了几分活气。 只是之前的事情李莲花早已经忘了个七七八八,有的记忆也被打乱成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就算分得清,也跟出现在耳边的声音对不上号。 所以有时候听见苏小慵问的问题,他都要沉思一会儿才能反应得过来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她问的那些问题又到底说的是谁。 日渐模糊的记忆让他下意识地依赖身边最熟悉的人,所以一听到方多病要离开,一直带着浅笑的脸上不由得僵硬了几分。 方多病能够感受到他的不安,换做之前,若说李莲花能够这么依赖自己方多病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多半是有什么阴谋才对。但如今看着他没什么安全感地抓住自己的手,方多病又觉得他那般满嘴谎话,时时刻刻想着甩开自己的模样也挺好的。 “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先乖乖把药喝完,喝完了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被他哄孩子一样的语调逗笑了,李莲花点了点头,随后才缓缓松开了方多病的双手。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之前是一直在外奔波寻找李莲花,找到李莲花之后又随时提防着他溜走,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留下来了,他的身体却又到了不得不时刻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苏小慵和关河梦都曾多次让他去好好睡一觉,否则不等给李莲花找到解药,他的身体就先被自己拖垮了。 但方多病一点都睡不着。 担忧和恐惧无时不在地包裹着他,他怕自己这一睡,再醒来后身边的李莲花会变成消失不见的虚无,也怕自己这一睡,再醒来之后便会错过了找到解药的最好机会。 只有时时刻刻盯着他的脸,方多病才能在心中找到一点点可怜的慰藉。 所以在见到笛飞声的时候,他脸上的憔悴盖都盖不住。“笛大盟主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前来还学会提前通报了?” 笛飞声哼了一声,将长刀换了个手拎着,接着又从身后提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我是来送莲花楼的——还有这小子。” 之前方多病还没有注意,等到笛飞声稍稍侧身这才发现,原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老熟人。 “小枫叶?你怎么把他也给带过来了?” 他和笛飞声之间有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联系方式。 当初他让枫叶去给笛飞声送消息,原本就是想让笛飞声把他收下,做徒弟也好做手下也好,总归是有个地方可以安身,没想到笛飞声这人还真的像个不开窍的榆木一样,把孩子又给送回来了。 “他没地方可以去。” 方多病叫道:“那你怎么不把他留在金鸳盟?那么小的孩子无家可归你不觉得可怜吗不觉得心里动容吗不想把他留在身边好好疼爱吗?” “金鸳盟不留闲人。” 笛飞声冷冷瞥他一眼,方多病哑口无言。 是,按着笛飞声的臭德行,不把人当场砍了就已经算得上是心慈手软了,更别指望他能突发善心收容孤儿。 方多病有些头疼的捂着脑袋,伸手把枫叶带回到了自己身边,“所以你现在这是要走了?” 笛飞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大门之内,面容严肃道:“今天早上围在莲花楼当中的几人已经被我驱散,不过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而且据金鸳盟的消息来看,江湖上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刻意将李相夷还没死的消息宣传的人尽皆知,只是现在还不明白他们到底什么目的。你们留在这里,还得处处小心。” 方多病似乎是愣了愣。李相夷这个名字在自己遇到李莲花之前,几乎时时刻刻伴随在自己的前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没想到如今再听起来的时候,竟也觉得有些遥远了。 世人皆爱李相夷,却无人识得李相夷。 世人皆知李莲花,竟无人在意李莲花吗? 枫叶站在他身边瞧着他脸上的神色,被抛弃过的小孩儿总是心思敏感一些,这几天他在金鸳盟里见到了很多,原本调皮张扬的性子也收敛了一些,此时见方多病脸色不对,不由得主动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方多病回神过来,低头轻轻捏了捏他的肩头,转而对笛飞声道:“我会保护好李莲花。” 笛飞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之后便没再说话。 他离开的时候和他来时一样干脆,足尖轻点,两个呼吸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枫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了很久,在被方多病带回去的前一刻,他才忽然出声道:“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厉害就好了……” “会的。”身边人的回答十分笃定。 方多病牵起他的手,浅紫色的衣摆扫过高高的门槛,枫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缓缓消失在关上的大门之后。 “江湖之上更迭换代,有英雄垂首便有少年新起,你若是真的有心争胜,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站在和笛飞声同样的高度。”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去找李莲花。” *** 不管走到哪,李莲花所住的房间里总是会烧起一个,温度比其他人房间里都要高的暖炉。苏小慵在这房间里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住了,而李莲花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股精气神儿。 方多病离开之后,坐在床上的人灵魂仿佛也跟着他飞了出去,苏小慵几次跟他谈话,他都像是神游天外一样,不是反应慢半拍就是根本答非所问。 李莲花总觉得自己看不见之后,其他的感官仿佛一下子变得更为敏锐了起来,像是现如今苏小慵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卷,随着女子白如葱尖的指节翻动,每一张书页当中似乎都还带着些药香像是关河梦的藏书上才会有的味道 和方多病身上的那股味道,很像。 李莲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垂下脑袋揪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那件短短的貂绒,修长的手指上透着有些不太正常的苍白。 见他愣愣出神,苏小慵也只能轻轻放下她已经拿了很久的书本,从一旁的桌面上倒了一杯清水给他:“方多病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不然你先喝点水,一会儿也该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下厨去给你们做好吃的!” 李莲花摸索着接过来,温热的茶杯在他冰凉的手心当中渐渐褪去了温度,他有些无奈地一口饮尽之后,却又发觉这温度似乎也没有自己感受到的那么冷。 “没想到苏姑娘还会做吃的。” 苏小慵扬了扬眉笑道:“我会的可多了,你忘啦,你之前还说........” 一双眼睛早已经不复当初的清明,那双黑色的瞳孔当中再没有了那股一切皆在心中的亮色,苏小慵还没说完的话就这样生生停在了嘴边。 小姑娘年纪还小,爱哭也容易哭,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 戛然而止的声音让李莲花不自在地侧了侧脸,面上隐隐浅浅划过一丝疑惑,嘴角噙着笑意点点头承认:“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还请苏姑娘见谅……” 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她哭得更加厉害,苏小慵咬着下唇,悄无声息地落下一颗颗眼泪,不一会儿的功夫,脸上便已经满是泪水。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小慵转身低头擦了擦眼角,再抬眼时脸上便只剩下干涸的痕迹。 “你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听到脚步声的瞬间,心中仿佛便笃定了来者是谁。 李莲花脸上的喜色再次绽开,嗓音当中带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雀跃,微微起身掀开身上的被褥便要下床,紧接着感觉到自己手中落入了一片清香。 “猜的很准,这是奖励。” 知道他看不见,但方多病脸上仍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苏小慵知趣地退了出去,见她脸上仍有泪光,方多病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 “花。你摸摸看,它长得很特殊。” 李莲花依言摸了摸,温热的掌心靠在自己的手背上,一点点引导着他往花朵上走,感觉到手下纤细的花瓣和长长的花蕊,他总觉得这样的形状似乎似曾相识。 “它叫什么?” 方多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他道:“不知道,要不然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李莲花笑道:“那不如就叫李莲花?” 方多病也跟着笑:“好,就叫李莲花。” 他会好好养着这两朵花,就算是付出自己的全部,也一定会让他更为长久的活下去。 听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李莲花反而开始有些后悔。早知道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自己就该想一个更好听的名字才对。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两朵相同名字的花,又叫做并蒂花,最后只能用一朵花的养分,来供给出另一朵花的生命。 以人名做花名,好像是有点不太吉利的样子。 “在想什么呢?” 失去了记忆的人总是更喜欢发呆,方多病将花儿放进了花瓶里,重新回到床榻上的时候,便见到那朵小花似乎又在出神。 发呆之后的性子变得也和刚刚有些不同,明明前一刻还在笑着,现下他苍白的脸上却又多添了几分不明的愁绪。 “方多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方多病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极好的阳光穿透了很多的家具,照在房间的地面上,照在了屏风前的桌子上,可他们只是隔着一扇窗户,这束阳光却没有照到李莲花的身上。 方多病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白了,便又会觉得心中分外难受。 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李莲花,只能凭借着外界传达给他的模糊信息,来一点点数着自己度过的每一天,而数时间最为直观的感受,就是阳光的强烈与否。 但李莲花好像也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方多病记得,上一次陪着他在院子里走的时候,还是个阴沉沉的下雨天。 “快要午时了。你想出去走走吗,现在外面的阳光很好——晒晒太阳,小花儿也就能长得更高更壮。” 李莲花笑了笑:“我坐在莲花楼里,想去海边钓鱼,想在二楼上晒着太阳,看一看自己在后面种的萝卜——要是种的多了我们吃不了,也可以拿出来卖……” 都是些说了很多遍,可到现在都没有实现得了的愿望。 方多病抿着唇,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听着渐渐躺进自己怀里的人一句又一句,他也跟着不厌其烦的一句又一句回应。 直到突然之间,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多病被吓了一跳,抬手放在他的人中处探了探,接着便被一双愈发消瘦的手抓了下来。 “方多病,你觉得,我还能等到那天吗?” 病中的人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远比大夫来的更加清楚,而且他们都会有一种十分敏锐地直觉,如同未卜先知一般的,知晓自己的寿命所剩几何。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心中都有数,可真要说出来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甘心。 于是,方多病回答:“会的。” 他的人生不过才走了三分之一,往后的时间明明还有很长很长。 长到他们都看不到尽头。 “那以后要是有机会,不如你陪我去看看海,晒晒太阳,种种花,再养只像狐狸精那样乖巧的小狗……方多病,你发什么呆呢?” 方多病垂下眸子,看着李莲花的眼神愈加深邃,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 李莲花歪歪头回道:“养只小狗……” “不对,前面一句。” “……看海?” “再往前。” 李莲花皱眉苦思良久:“不如你陪我……” “好。”方多病打断道:“我陪你。” 只要你让我陪你,去哪里都可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