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弥勒
边关多是沙虫猛兽，于是祖祖辈辈传下来过年过节家家团聚之时，都要用狰狞之物挂在门外，驱赶来纷扰人们的虫或兽。 于是至今，便演变成了过年时候，边关的人大多会带着凶神恶煞的面具，寓意着驱赶怪兽，也增添了不少趣味和热闹。 白双走到市集的时候，被这来来往往带着面具的人吓了一跳。 但到底还是觉得有趣的。 有人没有带，有人带着。 有人带的是青面獠牙的鬼神面具，有人带的则是好看可爱的动物面具。 街上行人比往日多了几番，她走在人群中，被人潮推来推去，很快就和阿芙她们走散了。 白双虽喜欢热闹，但挤在人群中终是觉得难受。 她便朝着街边费力走去。 “瞧一瞧看一看哦，新鲜出炉的蒸糕……” “正宗摩国玛瑙，品质纯正，见钱就卖……” “哇，那边在表演杂艺！去看看吧！” “阿妈，我想吃蒸糕。” “不许在市集放炮仗！！” “……” 耳边充斥着官话、边关方言、关外话。 嘈杂纷扰。 但是多得是同样的欢笑声。 白双好容易挤出了人群，立在了面具摊前，看着来往的人潮，眼角都是笑意。 “小姐，可要买一只面具，驱散新年厄运？” 商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身回去，挑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可怕的面具付了钱。 “小姐，您可真会挑，这是上古神兽白泽，保证您一整年都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小贩收了钱，说起了祝词。 白双低头看着手中的面具，要说是这是一只山羊模样的面具她还信。 哪里像是白泽了？ 她只笑笑，道：“谢谢。” 将面具举在了面前，她透着面具眼睛处的小孔，往远处看了看。 依旧是张灯结彩的市集，依旧是人来人往的宽阔大街，依旧是挂着欢笑的众人的面孔。 但只一瞬，当一张笑眼弯弯、面容慈蔼的弥勒佛面具落入她眼中时，周遭的一切却全都变了。 白双仿佛置身白马寺的庙会，立在所有听经的人后面，远远的眺望，看到高台上坐着一位僧人。 那位僧人身着白色佛衣、双手合十，闭眼的模样异常虔诚。 他是谁…… 不远处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似是也朝着自己看过的人是谁。 手中的面具滑落，白双僵住了神情。 她张着嘴动了动，却如何也喊不出个名字来。 叁个月前，她从佛龛暗格发现了另一暗格，看到了里面静静躺着的早已经没有味道的香囊时，便想寻求答案了。 香囊中留着一张小小的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勿念。 字迹同黎练还回来的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原来，汝漓写的中原字，当真也很好看。 白双心想，汝漓没死，一定没有死。 那时找到潜入白府的贼人是假，汝漓到自己屋里更换信件才是真。 可为什么他宁肯给自己留下线索，让自己胡思乱想的猜，也不直接出现告诉自己，他还活着，只是不能露面。 而他又在哪里？ “哈哈，阿姐的面具一点也不吓人！” “是是是，你的最吓人，同你面具下的那张脸一样，都很吓人。” “哼，神兽能保佑我今年我定能考上学堂……” “听闻这灯型是小将军夫人从京中带来的，甚是好看。” “确实，十分别致” “……” 喧闹声音在耳边放大，她能够听的清楚来来往往在开心的讨论什么，却听不清楚自己喃喃自语般，说出的那个名字。 “汝漓。” 泪水氤氲了眼前的所有场景，她又赶紧伸手将泪珠抹的干干净净的。 她怕自己一眨眼、一走神，就瞧不见他了。 好在那道身影走了过来。 黎绶顺着人潮走近白双时，便瞧见了她一边落着眼泪，一边露出了笑脸。 这模样，当真是狼狈又难看。 但他看见时，只觉心疼。 他知道她来了沙堰北，早在一个月前，就从将军府隔壁的宅子中，瞧见了她盯着世子和世子夫人时候，面上露出来的羡艳又心酸的神色。 没有人知道，他又有多想将她搂在怀中，说他知道她也跟着要来边关时候，有多么的担心。 纸糊的面具落在地上，被来往的人踩得稀碎。 而白双也似是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没有说话，黎绶就只是抬手，将她眼角的泪珠抹去。 粗粝的手指，并不如记忆中那么柔软。 白双几乎是条件反射，抓住了他的手。 颤抖的手紧紧抓着那只才短短半年，就已经满是伤痕的手。 弥勒佛面具下的那双眼，缱绻温柔。 一切的言语和冲动，就只能透过这双浅眸，诉说相思。 眼前的人，头上包裹着沙堰北男子包头的布巾，身形似是比之前高了一些，手指与手心中全是厚茧，但手依旧修长好看。 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可白双对上那双琥珀色眸子时，却又觉得一切都如常。 她很肯定，眼前的人是她日思夜想要见到的人。 白双笑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最明朗的笑。 她找到了，她终于找到了…… 可要说些什么？ 白双不知道，也不想说。 她就想紧紧的抓着这只手，就想扑进他怀中，就想…… “双儿。” 期盼已久的声音的呼唤从耳边传来，她有多想听见眼前的人叫她一声双儿。 可这声音，分明不是眼前人发出来的。 “白双。” 声音愈近。 她抓着的那只手忽然挣脱开了自己的衔制。 黎绶只朝她身后看了一眼，便收起了眼中的无限留恋，转身离开。 很快，他融入了人群中。 “汝漓！” 没有人回头，没有回应。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声中，只一眨眼，便再也找不到那道身影了。 汝漓！ 白双不敢相信，刚才的那一瞬难道又是假的？ 可她手指尖的触觉还在，温度还在，又怎能是假的呢？ 不要走。 话语卡在了喉咙中，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而后，便是一直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拉住她要跟着挤入人群的动作。 “双儿。” 声音落在了耳边，白双心头一惊，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