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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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初升的旭日裹云携霞,蒙照远山嵯峨、穿透近林薄雾。林间的鸟雀带着婉转的鸣叫从花树枝桠间腾起,摇动落花点点、如雾如雨,散入潺潺溪流、飘零而去。竹林的枝头数只白鹭也都被晨光唤醒,它们抖动雪白的蓑毛、引颈振翅,成群地穿过了那杨姓猎户的茅草屋。 茅草屋前的院子里支起了高高的架子,十六的叶家少年正将木盆里洗好的衣服一一挂在晾衣杆上。 而屋内那张狭窄的小床上,睡着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 正是池白月。 池白月合着那双平日里清冷疏离、又带着几分忧郁的眸子,鸦羽般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那秀挺的鼻子下唇瓣红润,两颊也微微地泛着粉色,如此,便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白净清透,一看便知是经历了一夜的好眠。 不多时,她轻轻地睁开了眼睛。 很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刚刚醒来,池白月还有几分迷蒙。她缓慢地坐了起来,打量着这件质朴简陋的茅草屋,片刻后终于意识回笼,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居然…… 跟叶六睡了! 池白月连忙抬起了自己的手腕,有些慌乱地发现那朵花的某片花瓣淡了一些,胸腔里的那颗向来波澜不惊的心脏因此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这时,晾完衣服的叶照正巧推门进来。 见池白月穿着他的衣裳坐在床上,叶照耳朵微微发烫,他道:“白jiejie,你醒了,饭做好了。” 而池白月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叶六……” 叶照抿了抿唇:“……怎么?” 是他昨天晚上哪里做得不好吗?的确,他以前没有任何经验,应该先学习一下。 叶照挽着袖子,池白月便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左手手腕上淡淡的红痕,蹙眉道:“你过来坐下。”她心里有个猜想,需要证实。 于是叶照靠近,在床沿边上坐下。 池白月拉过了他的左手,细细察看。当看见叶照左手手腕那一抹红痕的形状刚好与她手腕上那片变淡了的花瓣吻合时,她的神情沉郁了几分。 而叶照刚还因为两人距离靠近和她拉着自己的动作而有些面红,一瞧见池白月脸色都变了,他便低下头看到了她轻轻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和那片花瓣淡印。 叶照问道:“这就是你昨夜说的毒?”他在晨起烧水给她擦洗的时候,曾经在池白月的右手手腕处见过那朵花,于是询问过系统。 “变淡就是开始解毒了。”系统这样回答。 池白月放开他的手,轻声道:“是我害了你。”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去,却不料叶照找来,两人又发生了关系,让她把毒传给了叶照。 叶照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既然是毒,总有解法,我们去寻些好大夫便罢了。” 池白月微微摇头:“此毒恐怕别无他法。” 制毒的山越蓝氏现在只怕都已经死了,她又能向何处去寻人来为叶照解毒?可若不是因为她,叶照怎么会无端地卷了进来……不行,她须得为叶照找到解毒之法。 池白月神情一凛。 她对叶照解释了“一命孤”,最后说道:“……是我害了你,你怎么怪我都是应当的。但你放心,我定会救你。” 看着她那向来有些厌世之感的眼神里似乎重新起了斗志,整个人也变得鲜活了几分,叶照内心忽然有所触动,他想到了自己出车祸的那一天。 那一天,原本他也准备去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可随后,他靠穿越重新活了下来,而池白月……现在可以靠他活下来。 叶照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一瞬。 他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勾起,道:“我不怪你。我信你,白jiejie。” 池白月有些惊讶于他全然的信任,只当他是涉世未深,还不知道利害,可多说无益,她只是略点了点头。 “先吃早饭吧,我做好了。”叶照又拉住了池白月的手。 池白月原本想要收回,可想到自己与他再亲密的事也发生了,便也没有再拒绝,只说:“这毒……恐怕还会发作。” 她用了叶照解毒,日后便恐怕会想要常常用他解毒,她还不知道叶照如何想此事。 叶照取过一件他的靛蓝外衫给她披上,道:“我愿意的,白jiejie。” “我喜欢你。” 池白月惊讶地抬起头:“你……” 叶照向来对她态度温和、有礼有节,她从未想过叶照喜欢她。再说,她比他年长太多了。 叶照脸颊微微泛红,但看着她那认真地盯着自己的眸子心里又觉得有一种难言的舒畅,道:“我喜欢你……才会愿意……” “你不喜欢我吗?”叶照试探地问道。 池白月愣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照便神色晦暗地垂下了眼睛:“我知道,我是个农家子,想来比白jiejie曾经见过的男子逊色许多……” “不必妄自菲薄。”池白月抿了抿唇,“更无须与他人相比,你便是你。” 听了这话,叶照重新笑了起来:“真的吗?” “嗯。”池白月点了点头。 叶照又问道:“那我们可以成亲了吗?” “……成亲?” 池白月彻底呆住。 “宿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系统问道。 叶照在穿过竹林和那片墓地,终于在一片灌木里找到了池白月的包袱。他拍了拍,将那个素白的布包捡了起来,才说道:“当然知道。” “你愿意为她解毒是你的决定,但宿主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在死之前完成系统任务。”系统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一命孤’交合少,解毒的过程就慢,你也不会死那么快。” “我喜欢她,我就要跟她成亲。”叶照说道。 系统道:“可一旦成亲,你们交合的次数必然直线上升,你恐怕会早死。” 叶照装作微微惊讶:“那怎么办呢?” 系统如叶照设想一般沉默了。 “商城里什么时候更新‘一命孤’的解药?”叶照冷不丁地问道。 原本装死的系统秒答:“宿主积分累积到一千分就可以解锁了。” 叶照挑挑眉。 不出他所料,系统已经准备好了解药。于是,他背上了包袱,心情轻松地朝着茅草屋走回去。 叶照早就觉得系统有些奇怪了。 首先,它选了复活他这样的人来做任务,就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而自叶照穿越以来又发现系统虽然需要叶照完成任务获取积分,可它又不会真正地威胁他必须去做任务。 现在叶照还弄不明白系统的真实意图,但是在白jiejie的事情上他看得很清楚。系统嘴上说着除了女主卢芸儿以外其他的人都是路人角色,却总是在白jiejie相关的事情上主动提供帮助——当然是收费的。 叶照想到了自己现在寥寥无几的积分,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被系统拿捏住了。 他回到茅草屋,将池白月的包袱还给了她,道:“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我会跟杨猎户说清楚租这间屋子的事情。待我再去跟家里人说好了,我们便成亲。” 池白月坐在桌边。她穿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像是被宽大的衣物包裹着,只露出细细的手腕和修长的脖颈,虽看起来依旧弱不禁风,气色却比之前大好了。 “抱歉,委屈你了。”池白月略带着歉意。 他们俩成亲只是权宜之策,池白月解毒需要叶照,也需要日后为叶照找到彻底解毒的法子,有夫妻之名会更方便一些。而叶照是个不通武艺的农家子,待以后为叶照解了毒,池白月要走他也拦不住他。 所以这一桩婚事在池白月看来,只是在耽误叶照。 叶照专注地看着池白月,摇了摇头:“不委屈,白jiejie,我是自愿的。” 有夫妻之实,又夫妻之名,细水流长地将日子过下来,谁能说他们不是夫妻呢?叶照也根本不担心她会离开,大不了他可以跟她走。 两人就这么鸡同鸭讲、各怀心思地将这件事说定了。 过了小半月,便到了立夏时节,清水县并泉村的叶家二房六子叶照与那个落难而至的白姓孤女办了表礼、行了纳采,又选定良辰吉日风风光光地成了亲。 也是到了成亲那日,并泉村的人才知道这叶家藏了个多么了不得的美人儿。 这一日,卢家。 临出门前,卢芸儿拉过了卢家小五卢玟的手,问道:“小五儿,我问你,你昨日跟婶娘去叶家铺房,可瞧见新娘了?” 铺房是南州的习俗,是在迎亲的前一日请富贵双全的娘子铺设新房、念诵祝词。卢芸儿的一位婶娘杨氏与张福娘关系亲近,便被请去给叶照和池白月铺房。为了好兆头,杨氏还带上了自家七岁的女儿和六岁的卢玟。 卢玟点头,道:“见着了,她还给我糖吃呢。” “这么说来,她是个顶好的人了?”卢芸儿问道。 前世叶照也在这时候成亲了,可她那时候心气高昂,对于村里传遍了的“白氏女有殊容绝色”而嗤之以鼻,从未去见过这个深居简出的白氏。 一个逃难的孤女便是有沉鱼落雁之貌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做个农妇。 她可是要嫁入高门的人。 可到了最后,自己百般算计也不过是惨淡收场,反倒是白氏,摇身一变,便从落难的孤女成了新贵的夫人。 若叶照没有休妻的话。 思及此,卢芸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虽不知道前世叶照有没有休妻,但她听说过那白氏身子不怎么好,以至于多年无所出。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或者死后,白氏便也被抛弃了。 这世间男子恣意凉薄,但女子想要活下去,不仰仗父兄,便要依附夫君及儿子,多么地不公。若她能像那个在山越叛乱时异军突起的池姓女将军,如男子一般建功立业、自立门户,那该有多好。 那样的话,她能护住自己、护住家人,也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芸jiejie、jiejie,你怎么了?”卢玟问道。 卢芸儿回过神来,她摸了摸卢玟的头,道:“没事,我们走吧。” 她拉着卢玟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过小巧的庭院,到前院跟母亲黄氏一同前往叶家观亲迎奠雁之礼。 卢家离叶家不远,卢家女眷乘轿坐车,不一会儿便到了叶家门外。 只见院里院外、红绸满结,叶家二房众人喜气洋洋,叶家二老却不怎么开怀,只在见到亲友、贵客之时尚才挤出一张笑脸来。 卢芸儿和弟弟跟黄氏与叶家人见了礼,便被请到了一方隔开了的女眷席上。 前世她没来,没见到这阵仗,便小声地问道母亲:“这叶家老爹、老娘怎地有些不快?” 黄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如今对叶家的事倒是上心,是不是为了你二哥?”卢斌已经跟卢家父母提了好几次,想要娶叶家的麦姐。 卢芸儿轻咳了一声:“二哥的事情,自有父亲、母亲做主,我就是好奇罢了。” “我听你婶娘说,叶家老爹老娘原本是想让那白氏女嫁给他们家老四。”黄氏道, 卢芸儿惊讶:“那不是个克……妻的么?”她压低了声音。 黄氏道:“是了。早年叶务德去庙里算卦,便得了克妻绝后的批命,后来叶家给他相看的两个姑娘都在迎亲前大病而亡,这克妻的名声便传出去了。如今方圆百里无人不知叶家老四克妻,又有谁敢再嫁他?而白氏只是个孤女,她对此毫不知情,若是叶家二老以救命之恩迫诱她,她约莫也就嫁了。” 卢芸儿拧着秀气的眉:“可我听说白氏身子骨不太好,他们就不怕白氏一命呜呼,反而又坐实了叶务德克妻,这么一来便更没有人嫁他了。” 黄氏轻笑了一声,道:“他们自然另打得有算盘,听说那白氏女身上带着不少钱财。”如此,便是白氏女死了,叶务德便可以昧下她的嫁妆,再买一个媳妇了。 卢芸儿明白母亲的未尽之言,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叶照前世会和叶家分家。 叶家二老的算盘一朝落空,和二房的嫌隙也算落下了。以后他们和叶务德日日见着嫁给了叶照的白氏女,就像日日见着一根刺,这家长里短之间,不知道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因而,我不太愿意你二哥迎叶家三姐。”黄氏脸色沉了沉,“他家根基本就配不上我家,家风还如此,实在教人瞧不上。” 卢芸儿挽住她的胳膊道:“可常言说,歹竹出好笋,那叶照不就挺能干的么?说不定,麦姐也是如此。”叶照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现在也算小有名头。 黄氏瞪了她一眼:“瞧瞧你,还说不是跟你二哥说好话呢。” 卢芸儿嘻嘻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