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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醒来的时候格外的平静。他梦到过很多过去的事情,唯独今天,他梦到了自己与郭嘉的那次意外。 他控制不住从歌楼里带回来喝得烂醉的郭嘉,也没有控制住年轻气盛的自己。两个人的第一次,稀里糊涂地摸索,又疼又麻。那就是一场单纯的意外,没有清醒后的自责,更没有食髓知味的后续。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此事闭口不谈,甚至谁也不曾向对方提起。 更何况今天,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从床上起身,走出房间。郭奉孝既然已经从歌楼离开,那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他习惯性地去找老板付钱,可老板却告诉他郭嘉已经把钱付了。 贾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伸手去拿荷包的动作就这样僵着,他郭嘉哪来的钱。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荷包,脑海里闪过了几种可能。但没有结论。 此处不是久留的好地方,于是他先辞别了歌楼老板,回到荀府交差。他抹去了自己被郭嘉迷晕的那段故事,只将郭嘉自己付了酒钱的事告诉荀彧。 荀彧看上去并不意外,他说:郭氏好歹也是名门。 此言不假。贾诩又问学长,郭嘉是否来过荀府,结果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继续问下去难免显得刻意,他不再多言,此事便算到此为止。 - 距离下一次再见到郭奉孝其实也没有间隔太久,不过两三日。他与郭嘉都与学长来往频繁,相见也是早晚的事。那日,雷声震震,天却迟迟下不出雨来。 贾诩早在当天回家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手上的红绳消失不见。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落在了歌楼,可回去寻的时候,负责打扫收拾的人却说不曾见过。 罢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是他看见了郭嘉手里那杆新的烟管,上面系着一根眼熟的红绳。那根绳子就这样明晃晃的在他眼前,随着窗口溜进来的阵风飘动,令他难以忽视。 郭嘉...此举是在嘲笑他当日那般不慎落入圈套吗。 这样的想法不过初现便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好像给那根肆意生长的嫩芽下了一剂猛药。 窗外的雷声每一下都响在心尖,无名的恨意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放下过壶关的事,所谓的释怀,好像只是自欺欺人的假象。 贾诩的视线很快从那根红绳上离开,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知有没有逃过郭嘉那双时刻都带着笑的眼睛。 他听见学长在问郭嘉:“奉孝,怎么今日换了新的烟管。我记得你很喜欢从前那一支。” “学长...再喜欢的东西,也会腻的呀。”郭嘉的眼神闪了闪,“再说了,我只是让它去了该去的地方。” 荀彧的寒暄到此为止,可贾诩内心的猜忌却愈演愈烈。疑问与愤怒交织在一起,钻遍了他的全身。他不想叫人看出破绽,选择开口请辞: “学长,今日若无甚要事,我就先行离开...” “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文和。”郭嘉接过了他的话,“学长,我想与文和单独聊两句。” 荀彧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微微点头:“莫要吵架。” “我与文和怎会吵架,放心吧学长。”郭嘉向学长打了包票。 贾诩没有出言反对,只是目送荀彧离开。 至此,屋内便只剩他与郭嘉。 见郭嘉迟迟没有开口的意思,贾诩又忍了片刻:“郭奉孝,你这是何意?” 郭嘉低头轻抚着烟管:“文和,莫要心急。难得我们能好好聊聊。”他的语气永远带着笑意,“在我们都清醒的时候。” 贾诩不言,郭嘉便自顾自地继续:“还是上次的那个问题。你有话要问我吗?” “....”他沉下脸,过去半晌才应声,“有。” “不妨问出来?” “那日,你是如何付清欠债从歌楼离开的?” 郭嘉有一瞬的怔愣,随后轻笑起来:“人身上总要带些值钱的东西呀,文和。” “....那支烟管?” “嗯。”郭嘉淡淡回应。 除了窗外的闷雷,屋内又是一片死寂。纵使二人都知晓那始终问不出口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也无人愿意开口提那两个字。 郭嘉看向窗外,抬起手中的烟管放到嘴边,又突然改了主意。烟管被他放回桌面,他走到贾诩身前。 这个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贾诩皱了皱眉,他意欲抬起自己的拐杖向后靠一些,却被郭嘉覆上了手背。 郭嘉说了一句话。 又是一道响雷。雷声掩去了他的声音,他问他: “你恨我吗,文和?”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想揪着郭嘉的领子告诉他,恨,当然恨。这条腿,这条命,会变成现在这样,哪一项不是拜他所赐。 可他只是张了张嘴,没有把话说出口,甚至逃避般地侧过头。 他感受到郭嘉得寸进尺的手正在取代拐杖的位置,偷偷与他十指相扣。他意外地没有反抗郭嘉的动作,而他的默许让某人变本加厉。 直到柔软的唇瓣贴上他的颈侧,他突然回过神来。他提醒郭嘉,此处是学长的住所。 “学长只说了,让我们不要吵架。”郭嘉回答。 “...荒谬。” 回应他的是郭嘉带笑的反问:“文和,我们所做的哪件事,是不荒谬的?” 郭嘉离开他的身前,退到桌边,重新拾起桌上的烟管。贾诩难得没有嫌弃他将房间弄得烟雾缭绕,直到荀彧重新归来询问情况,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雨还是没有下。 - 这片被战火点燃的大地既然被称作乱世,就意味着这里没有永恒的港湾。荀氏再大,也抵不住敌军围城。这个曾经能容下辟雍三贤的地方,因为战争不得不迁居别处,三人下一次的再见被无限推后。 贾诩依旧没有找到他的答案。那颗从前就开始萌芽的种子已然在心里撑起了一片天地。 在这乱世中生长出来的东西,若不坚定,便是死路一条。 大概有些东西是注定的,他快不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是牺牲一人拯救苍生,还是得到郭奉孝的一句“英雄”。 不过初心变得模糊不清好像也无妨,若是选择放下这份恨...丢的便是活下去的意义。 这样应该,也不算太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