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偶遇

    蘇晴是個小說迷，正確來說是北郭先生的小說迷，她常常以北郭先生寫出的受害人視角、進而分析兇手犯罪的手法，這讓她受益良多。

    因為對正義的憧憬，蘇晴大學畢業後跑去報考警專，最近考上之後才被分派到古木分局當實習警察。

    她的隊長是個面癱大帥哥，不怎麼說話，給人的感覺很冷淡，但奇蹟似的沒有疏離感，是個穩重且神奇的人。

    蘇晴身為鍋粉，她當然了解自家偶像曾經因為寫得太像兇手、被抓進其他分局裡的事，雖然不想用這種方式相見，但蘇晴還是抱有小小期待。

    最近她就發現一件令自己很疑惑的事，但蘇晴不知道該不該和龍隊提起。

    北郭先生最近在作品中的章節更新比平時快了許多，對此她是高興的，但蘇晴愈是追書、就愈覺得北郭先生這次取材的地點似乎就是局裡的案子。

    蘇晴疑惑的是，偶像更新內容的速度實在太快了，當結案後一般會由記者報導後再由新聞台發佈，接著大眾才會知道『哦！兇手就是他，兇手抓到了』這件事。

    但北郭先生的更新總在警方公開宣布結案後的幾分鐘，連新聞都還沒來得及播送。

    那意思是不是，偶像早已更新完畢，純粹只是在等警方發佈結案？

    蘇晴驚訝的發現，以前的小說更新時間中並沒有這樣的案例，就連偶像被當成疑犯抓走時、都未曾更新這麼頻繁。

    「難道偶像的真身是一名警察？」她倒抽一口氣，下秒又接著否認自己：「不、不對的，他因為被當成疑犯才上新聞，新聞上沒說偶像是警察。」

    雙手抓亂自己及肩的直髮，蘇晴點開了最新章節重新看了一遍，接著拿出自己身為菜鳥實習生每日必備的記錄日誌。

    「對、對上了。」蘇晴比對著自家隊長經手的命案，近期一共六件，命案相關的資料就是北郭先生這次的素材。

    六件，素材一模一樣，連上傳時間都幾乎相同。

    這個大發現讓蘇晴非常興奮，自己偶像取材的地點居然就在身邊。

    「但是龍隊最近好像在煩惱那個情書的事情，要不要告訴他偶像的事呢……」猶豫了幾分鐘，蘇晴還是放棄了。

    她前些日子還被其他前輩唸著：『工作不認真在上班時間看沒營養的書呢。』

    蘇晴興奮得原地轉圈這件事郭宇並不知情，他坐在床邊、捏著自己緊皺的眉頭思考著。

    第七封信該寄出去了，郭宇隱約感覺龍谷銘有點煩躁。

    根據私私的回報，今天三百名路人都被龍谷銘問過一次，接著循著監視畫面排除法找上了最開始給路人看照片的情報人員。

    丟下手中人命關天的案子，跑去找情書的主人。

    龍谷銘因此被上頭臭罵一頓，聲音大到不用打開局裡的門、外頭都聽得見。

    郭宇放開緊捏眉頭的手，頭有些發疼。

    他不知道龍谷銘對上級瞞著信件內容，就因為沒公開信件內容、龍谷銘才會被誤會而挨罵。

    其實情報員被找到也不要緊，私私留有後手，情報員的身後還有情報員，可以把情報員也當成普通路人看待。

    看了眼密封在袋中的信，本不想在今天出門的郭宇還是將它丟入包包中抬腳出門。

    他選的取信地點是火車站中的投幣式置物櫃，號碼為G1，郭宇每次都會把信放入這個置物櫃中，接著把鑰匙收好。

    半個小時內將消息通知給私私，接著把鑰匙丟入私私指定的機車座下置物箱，蓋上鎖起後五分鐘內自會有人來取鑰匙和信件。

    之後的事交給私私，郭宇只要回家等消息。

    郭宇的頭依然突突突的抽痛著，今天的現場有些亂，等他醒來時已經被好心人送往了醫院。

    那是一起飛車搶案，但女孩被搶後因為重心不穩、失足倒地，後方大貨車閃避不及，右前輪從倒地女孩的胸口重重輾過，接著女孩成ㄇ型的身子再度被右後輪輾過。

    當時的她還有意識，親眼看著輪胎從眼前放大、放大、再放大，接著幾乎靜止地貼在自己臉上。

    那段時間過得異常緩慢。

    郭宇到達現場時，女孩的肩部以上已經和馬路貼平、看不清原本清秀的模樣，一旁的相關人員正想方設法想將女孩的上半身鏟離地面。

    郭宇沒料到私私給他的正在進行式會這麼即時，讓他對著對方的屍體直接入夢，接著被當成『看見血腥場面兩眼一翻的年青人』給送去了醫院。

    往床上一撲，郭宇按壓著抽疼的太陽xue，現在只要閉上雙眼他就會看見輪胎往自己臉上壓的畫面。

    已經快兩個月了，郭宇覺得自己似乎快回到高中那樣陰暗的時期，畢竟最近的期望太大了。

    「該找一天讓清清看看了……」忍著疼痛，郭宇將自己埋入棉被中。

    『咕咕』聲在郭宇睡著後半小時響起，私私簡單做著任務回報後、繼續忙手頭事情。

    老闆有提前支付情報費用，即使郭宇沒回覆，私私也會自動自發回報後續發展，他認為職業道德是自己心中排名的第一位。

    「下一項工作是……」私私面有菜色的拒絕一張委託，「怎麼又有人找北郭先生，推掉。」

    說起這件事，私私的怨念就冒了出來。

    大約在十多年前，有人找上他做一件委託，在當時、那件委託本身不是大事，只是委託的時間維持長了一點，對方給的金額異常龐大，龐大到私私能少奮鬥好幾年。

    委託人是私私的恩人，在私私剛創業初期給予過很大的幫助，因為職業道德，他對委託人也從不多問。

    雖然不知對方是誰，但這位恩人的委託讓他直接應了下來。

    私私還記得委託內容是：為網路作家『北郭先生』保密、及阻擋外人查找相關信息十五年。

    當然，北郭先生本人自己曝光的資料並不在委託範圍內。

    那是一個名不見經傳，也鮮為人知的小作家。

    但私私才答應不到半年，現實及網路上陸續開始有人委託他、拜託他調查關於北郭先生的現實背景、現實資料，以及有關這個人任何的相關資訊。

    起初私私存在疑惑，但隨著時間愈久、北郭先生的名氣也愈大，這讓他負責保密的相關工作艱難了起來。

    現在還得提防來自四面八方的黑客攻擊，私私欲哭無淚，他甚至認為恩人就是那位北郭先生。

    那是恩人的委託，不行，必須有職業道德。推掉！不接！

    檢查一下後台屬於北郭先生的IP、網路相關個資流向以及作品平台防火牆無異常，私私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將眾多工作完結後的聊天室向下拉，看一眼依舊留著的、屬於他跟恩人的匿名聊天室。

    最後一次信息日期為十一年前二月份。

    Q：我相信你能做到，十五年再見。

    說來，恩人也是字母老闆。

    因為好奇心，私私自己竟也變成半個鍋粉，雖然沒有到痴迷的程度，但那位作家的作品是真的吸引他的。

    這麼想，作家最近更新的作品，私私因為太忙都沒時間看一眼，等字母老闆的信件寄出後抽出時間放鬆一下好了。

    字母老闆給的報酬可以讓大家休假幾天，私私美滋滋的想。

    郭宇看見回報信息已經是隔天中午了，他是被餓醒的。

    長年不出門的他最近很反常，一雙全新的球鞋底都要被他給走沒了，唉，想騎車出門又怕摔得更慘。

    郭宇非常懷念初中騎自行車那段自由自在的時候。

    簡單淋浴收拾一下，郭宇出門前往便利店，一方面要確定施工到底完成了沒，一方面是要到便利店抓個碗裝泡麵墊肚子。

    近期需要回去診所複診，會很累，郭宇不想在多繞幾條街回家。

    他快步走向便利店的方向，打算回程時再去看一眼施工地區，走了十五分鐘，郭宇感覺自己餓得走路都飄了。

    「歡迎光臨……咦？好久沒見你了。」男店員露出潔白牙齒朝郭宇一笑，趁著結帳的時候指著後方道：「啊，熱水在右後方。」

    「謝謝。」郭宇靦腆的笑容讓男店員眼睛亮了一瞬，同時慶幸今天有和同事換班。

    「要等三分鐘，好餓。」坐在常坐的角落，郭宇緊盯左腕上的錶跟著默默倒數著，餓昏頭的他並沒留意到一個剛進門的人將視線放在自己身上。

    「黑冰，謝謝。」

    不止聽力，龍谷銘的記憶力也很不錯，進門他就見到那個坐在角落盯著手錶倒數的顯眼男人，消瘦的身形、病態般蒼白的膚色、微卷的黑色短髮、可憐兮兮的下垂眼睛，和那天唯一的差別，就是現在的他沒有口罩遮擋。

    郭宇並沒有拉上帽子，出門時髮稍還是濕的，他走的很快，大中午的頭髮很快就被曬乾了。

    三分鐘一到，郭宇大口的吸起那碗麵，他不怕燙，只覺得自己在不吃東西就要升天了。

    等郭宇那碗麵吃得見底，一瓶水從他旁邊的座位遞了過來，並且貼心的替他擰開了瓶蓋。

    「你很餓？」遞水的手縮回去，郭宇聽見那道冷清到令自己胃疼的聲音。

    那記膝擊真的很痛，他剛吃飽，不想再體會一次。

    轉頭對上那張英俊的臉，郭宇甚至忘了口中還含著吸一半的麵條，他睜著大眼看向龍谷銘，任由那一半的麵條在下巴晃阿晃，手上的動作也隨之靜止。

    「先把麵吃完。」龍谷銘坐到郭宇正對面、無表情的盯著。

    半分鐘，兩人都沒開口，空氣中全充斥著郭宇吸麵喝湯的『吸溜』聲。

    沒拿起龍谷銘遞給他的水，郭宇起身收拾好垃圾後看著原本的空位愣神，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坐回去。

    「坐，喝水。」

    郭宇瞪著大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怕我？」龍谷銘語氣不溫不火，聽不出情緒。

    郭宇猛搖頭，一雙銅鈴般大眼睛依然無辜的眨呀眨。

    彼此又靜默了幾分鐘，就這麼互相乾瞪著對方。

    「咳，那什麼，抱歉打擾一下。」男店員看兩人也不像認識的樣子，於是鼓起勇氣上前向郭宇搭話。

    自上次之後，郭宇將近兩個月都沒來光顧，讓他憂愁了好一陣子。

    郭宇瞪著依然無辜的大眼轉向男店員，歪頭。

    「我叫蘇雨，很高興認識你。」壓抑著歪頭給他的爆擊，蘇雨向郭宇伸出手。

    龍谷銘只是淡淡的看著郭宇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郭宇此時的內心充滿了屁股著火的奔騰草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