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经典小说 - 一枝(骨科)在线阅读 -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锦市似乎提前进入了雨季,早上起床的时候窗外在下小雨,方郁醒时闹铃还没响,她眨了眨眼伸手捞过来手机看了眼时间,比平常早了半小时。但她一点困意也没有,所以翻身起床了。

    等她磨蹭着洗漱好,换好校服时,也临近平时起床的点了。方郁听着外面的动静,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出来了。

    家政早就做好了早餐,品种丰富,碟碟碗碗摆了一桌子。方郁一眼过去没在餐桌上看到江曜宁,心里松了口气但又有点别扭。她昨天发xiele一通脾气之后就开始后悔了,一直辗转到半夜两点才睡。

    家政看她在桌前踌躇,以为她在意,特地解释说:“曜宁走过了。这些是新做的,他没碰。”

    方郁闷闷地“哦”了一声,坐下来乖乖吃饭。她的胃不好,食欲一直不太强,吃得也少。除了江曜宁,家里没人会注意这件事,家政当然也不会。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粥,就拎着书包出门了。

    雨下得大,司机给她拿了伞。下车的时候,她没注意,一脚踩进水坑里,污水溅到了小腿袜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泥渍。

    方郁心情更糟糕了。

    校门口有学生会在检查校服,秦悦是个很负责的人,以往这些事都是带着袖章的风纪委员做的,今天方郁竟然在那群衣着整洁的少年少女里看到了秦悦的身影。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她们学校虽然不会公布具体成绩,但每次考试之后都会列出来前十的排名,她入学的半年来,秦悦一直在第一。

    方郁成绩很好,虽然物理严重拖后腿,但她还是侥幸进过前十的。秦悦看样子也认得她,在检查之余特地对她点了点头。

    可能是阴雨影响,或者是她心情本来就不明媚。一整个上午,方郁都蔫蔫地趴在桌上,何明若也不去打扰她。直到课间时候,魏菱突然拍了拍她,递过来一张宣传单。

    她从臂弯中抬起头,刘海被弄得翘了起来,魏菱看她这样忍不住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

    方郁不解地歪歪头,魏菱解释说:“这是毕业晚会的宣传单,六月份高三不是毕业嘛,五月份会办毕业晚会,学校要各班报节目单。”

    这件事方郁还是第一次知道,旁边的何明若看她有了点精神,也凑了过来。

    “毕业晚会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啊?”

    魏菱说:“不早了,现在开始报节目,排练和审核怎么也得一个月吧。所以,方郁,你要试试报个节目吗?”

    原来是来喊人报节目的,方郁恍然大悟,接着她拒绝说:“我就不了,我没什么才艺的。”

    魏菱笑了笑说:“报主持人也可以啊,一共六个主持人,每年级选一男一女,你要不要试试?”

    方郁摇摇头,她不太喜欢站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不管是表演节目还是主持人都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魏菱看起来有些可惜,但还是不死心:“这两周都可以来找我报,如果你改主意了可以来找我。”

    她走之后何明若问方郁:“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方郁很诚实:“不知道啊。”

    何明若本来就是随口一问,也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开口问:“你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吗?”

    方郁又把头埋进臂弯里了,语气闷闷的:“我不知道。”

    还没等何明若说什么,她又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小心开口:“我觉得、我可能惹一个人生气了。”

    何明若问:“什么人?”

    方郁想了想,说:“我…哥哥。”

    何明若惊讶道:“我还不知道你有个哥哥,他今年多大啊?”

    “比我大一两岁,十七或是…十八?”她的眼睫毛垂了下来,看不清神色,话语里对于他的描述也语焉不详,“我们很久没见了,不在一起长大,所以不太亲近。”

    何明若敏锐地没有继续刨根问底,反而换了个问法:“那他对你怎么样?”

    方郁想了想,回答:“很好。”

    “那他应该不会真的生你的气,”何明若摸了摸她的头,“亲人都是这样的,吵架的时候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是气很快就会消的。”

    方郁听她颇有心得的言论,忍不住问:   “若若,你是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何明若否定了,“但我有从小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我们差的年龄也不大,所以和你和你哥哥应该差不多?”

    “这样啊。”方郁若有所思,但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她和江曜宁那其实不算吵架,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发脾气。

    她顿了顿,又问何明若:“那你会很想知道你那个青梅竹马的事情吗?”

    何明若有点惊讶,任何人初见方郁都会觉得她是个非常乖巧的女孩的,高挑的个子,纤细的身材,皮肤白皙,脸又小巧。她只是穿着校服裙子站在那里,就能收获不少来自长辈的好感。

    她起初也把方郁当做世俗意义上的乖乖女看待,但相处半年,何明若更加意识到方郁性格里的冷漠。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需要。

    同班半年,班里大部分人都没和她说过话,这固然有明溪这群学生的排外意识在,更多的还是因为方郁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何明若和她相处这么久,自认为两个人算是朋友了,但这还是方郁第一次有意识地向她询问私事。这是方郁第一次对她产生好奇,也是方郁第一次吐露自己的烦恼。

    何明若有点紧张,但她想了想,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所以你是想要去多了解一点这位陌生的哥哥,才惹他生气的吗?”

    方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生气。而且,也是我不对在先。”

    何明若问:“你做了什么?”

    方郁又沉默了,何明若意识到她可能不想说,又起了个话头:“我是觉得,他不会生你的气的,无论你做了什么。就像你说的,你们很久不见,现在突然在一起生活又对你很好,那他应该是挺喜欢你这个meimei的。”

    “而且,”何明若揉了揉方郁的头,“你这么想了解他,也是因为很喜欢他吧。”

    方郁反驳:“才没有。”

    何明若露出个了然的笑。

    方郁心情好了点,但又没有那么好。她吞吞吐吐,说话只说了一半,何明若的话宽慰了她一点,却也没完全让她解开心结。她自己也弄不清,内心深处那一丁点不舒服来源于何处。想起来江曜宁,她只觉得生气和委屈。

    中午时候雨停了会,紧接着又开始下起来,甚至比上午时下得更大。

    江曜宁从书桌上抬起头望向窗外,心情也不是很明朗。

    “怎么了?”孟韵问,“你已经对着窗户外连叹三回气了。”

    江曜宁瞥了她一眼:“没什么。”

    孟韵挑眉,一脸不相信,但也没继续说什么,反而把视线落在江曜宁身前的那叠文件上,她问:“你真的考虑好了?”

    江曜宁点点头。

    孟韵觉得有点惋惜,还想开口再劝劝他。

    但是江曜宁说:“方郁今年才十六。”

    孟韵问:“所以呢?”

    “爸很忙,顾不上她。”江曜宁说,“我放心不下。”

    “你有病吗?”孟韵啧啧称奇,“就因为这个你放弃了出国,决定留在锦市?”

    江曜宁点点头。

    孟韵骂他:“我要是你妹,我肯定讨厌你。人家亲生的舅舅舅妈都不管,你一个才认识半年的哥真把自己当亲爹了?手伸这么长,小心她烦死你。”

    江曜宁没反驳她,但他面露不解:“为什么会烦我?”

    孟韵翻白眼:“为什么不烦你,十六岁,正是叛逆期。亲爹亲妈对上去都可能会逆反,你一个同父异母哥哥,你真的觉得她会因为你留下来照顾她而感到高兴吗?”

    江曜宁敏锐地察觉到某些字眼,直接开口问:“叛逆期…?是都会对父母逆反吗?父母以外的人也会?”

    孟韵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好像从来没过什么叛逆期,自打认识那天起,就一直这幅样子。

    他一向不怎么谈论家庭的,却   突然在意起什么叛逆期,联想到刚才时不时叹气的模样,她意识到了什么:“……你在意这个干什么?你妹讨厌你了?”

    江曜宁沉思了一下,说:“她最近好像确实很排斥我,连我进她房间都会被赶出去,你弟弟也会这样吗?。”

    “孟旭没那个胆子。”孟韵嗤笑一声,她同方郁接触不多,只依稀记得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很招人怜爱的类型。

    她想了想,斟酌开口:“不过,女孩子这个年纪确实会排斥异性长辈。”

    江曜宁说:“我不是长辈。”

    孟韵笑了:“你爸都没你负责。”

    她上下看了江曜宁一眼,又说:“你如果想和她搞好关系,就别天天板着脸,把对她的关心给她看到。”

    江曜宁无奈:“…我觉得不是这个的问题,我关心她也会被她骂的。”

    孟韵想象不出来江曜宁被骂的样子,在这个问题上她也有点束手无策。

    “我是很想帮你,但我做不到。”她说。“我那一群兄弟姐妹个个都恨不得把我砍死,所以在这方面我真的无能为力。”

    江曜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孟韵的家庭很复杂,她不是锦市本地人,她出身槐州的孟家,她们家是三年前来锦市的。来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她爸爸内斗斗输给那群叔伯了,所以老爷子一脚把他踢出槐州,下放到锦市的分公司。

    孟家是槐州本地的首富,也是个很大的家庭,孟老爷子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孟韵的爸爸一直不停地和他的兄弟们比,而孟韵更惨一点,她不止要跟数不清的堂兄弟们比,还要和自己的亲弟弟比。

    他们家很传统,就像两个外嫁的姑姑不配争夺家产一样,孟韵从一出生就不是很得长辈们的喜爱。孟家这一代的孩子太多,男孩自然也很多,一个孙女想要露头就要和其他人争抢。

    所以江曜宁理解她为什么对自己那点手足情感到不理解。就像在他看来,孟韵的弟弟孟旭很濡慕她,但孟韵总是对他冷脸相对一样。

    他们天生就不是一路人,理解不了对方。哪怕合作得很愉快,但也仅限于此了。

    孟韵靠着他在锦市的二代圈子里混得很开,间接替孟家在锦市新开的分公司开拓了路子。孟老爷子这几年对她特别满意,据说去年她们回槐州过年时,家宴上老爷子还特地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仅次于孟家大伯。

    她春风得意,自然想回报给了她很多帮助的江曜宁。所以哪怕她不太理解江曜宁为什么对方郁这样另眼相待,但还是愿意帮助他。

    孟韵想了一下,说:“或者你可以和她出来旅游?五月不是有假期吗?可以趁这个机会带她出来玩。我记得她以前是生活在内陆吧,应该没什么机会看海。挑个小岛去度假,她应该会喜欢。”也能培养感情,后半句话用在兄妹身上怪怪的,孟韵咽了下去没说出来。

    但看着江曜宁听得认真,她代入了自己也继续说道,

    “重要的是她想要什么你给她什么就行。我其实也没太经历过叛逆期,但我一看到孟旭就烦,心情应该跟你meimei差不多。但如果有天孟旭愿意把自己手里的全部股份转赠我,那我应该会对他态度好上不少。”

    说到后半段,孟韵带上了开玩笑的语气。

    江曜宁记下了这个提议,室内突然响起来短信声,一抬头就见孟韵盯着屏幕表情奇怪。他心里了然了几分。

    她的感情生活一直很丰富多彩,但介于明面上和江曜宁还是情侣关系,只能都转为地下。

    他撞见过她几次约会,身边的男人总是在变。不过孟韵保密做得一直很好,他没见过正脸,只是从体型上判断。

    江曜宁没有打探别人私生活的欲望,见她神色不对,就没有留她,孟韵就匆匆从学生会的出去了。

    眼看离放学时间不久了,他想了想,给方郁发了条短信。

    「带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