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视媚行
烟视媚行
月上中天,冷夜乌啼。点了红烛的卧房中,有一滴烛泪,将滴未滴。 空气里,若细细去闻,还有撩人的熏香甜味。 一男一女,共处一室…… 以剑相对。 “臭不要脸的,还想对你师父不轨,你,你……” 那男子听了,冷冷嗤笑一声:“你占了师父的身体,只有死了,才能还。” “草。”那身着白衣,模样怎看都显清冷高贵的女子,嘴里却说粗鄙之语。 “我怎么还!而且,你不想找回她吗……” 时间,回到一炷香之前。 …… 远处,一对春鹊忽然惊醒了,烟树里,有风动叶,翼翅擦着露,同衣裙被掠起时一般,发出一种娇柔的沙沙声。 点了甜甜暖暖的熏香的房间内,一男一女,鸳鸯交颈,耳鬓厮磨。 搁在腿弯间的手慢慢上滑,轻纱相隔,却像蛇信涎身,从指尖舐出一条暖流,沿着脊柱,缓缓爬进女子的后腰。 “星悬,你要记得我。”女子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师父……” 师徒相爱,乃犯天下之大不韪。但那又如何,过了今夜,他们从此以后,只是一对平凡夫妻。 迟星悬满心期待。 “你要……” 气氛暧昧,一些音节被黏糊的话音吞了去,但正因此,在这寂静的夜里,越显勾人。 只刹那,迟星悬便箍住她的双腕,令女子无法推拒。 耳,喉,颈,他的温热的气息从肌肤间舔舐而过,像带着些许报复,齿牙咬上唇瓣,点点刺痛,却亦成叫人沉溺的酥麻。 舌尖缠交,先前饮下的交杯酒的甜味喉中漫溢。意识,感官,都在酒液的作用下,融化成愉悦的黏浆。 依依袅袅复青青,叶含浓露任君撷。 本该是甜蜜的一夜。 毫无预兆,迟星悬的师尊突然晕了过去,像一个折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时间,再不能给他回应。 “师父!”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迟星悬只能紧搂着怀里的美丽女子,这样的意外,这个月里已发生许多次。 师父让他记住她,是不是早知道,她会有不测? 但他相信,这一次,师父仍会醒来。 时间随着滴下的烛泪,已积了厚厚的一堆。 他等太久了。 这一次的昏睡比先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但还好,那微微的心跳,如弱火般仍在鼓动。 “咳……” 怀里的女子发出轻轻的颤动,迟星悬的眼骤地亮了,可下一刻,又颓丧下去。 师父仍没有醒。 她在做梦吗? …… 顾烟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除此外,她再无所获。 人在梦里失去自己,失去身份,失去记忆…… 如一叶孤舟,只能盲从着梦海的方向往前漂流。 “咳,咳……” 这一次,她终于醒了。 “师父?!” 有人突然将她紧抱在怀里,手臂箍得紧,隐隐有些吃痛。 “我很担心你。”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手,二人视线相对。如此,顾烟才有机会看清眼前这个正“担心”她的人。 真好看。眼如星灿,眉若秋山,是叫人惊了脸的少年郎,要人心下好生向往一阵。 只是……这衣服怎穿得薄如春衫,而且,怎还束发戴冠? 顾烟不记得自己是谁,但绝对能保证,自己一定是个现代人,不然,她也不至于见到个古人就大惊小怪。 她忍不住低下眼,这一看,不得了,她个黄花大闺女,居然也衣衫不整,蔽体不能?! “啪——” 一记结结实实的巴掌,从顾烟的掌心转移到迟星悬的脸上。 她看到眼前男子露出怔愣的表情,她想自己的脸上,恐怕也是一样。 这脆生生的巴掌声,和掌心贴到脸上时的温热,都告诉她,她可能……穿越了! 但来不及整理更多的线索,有人蹙起眉,露出顶委屈的表情,说道: “师父,是星悬做错什么了么?” 色迷心窍,顾烟想说的话差点咽回了肚子里。停了一会,她才对迟星悬下了逐客令: “你,给我起开。” 今夜本要有夫妻之实的他怎可能放手,顾烟这么一闹,只让他以为女子初尝闺房一事,一切古怪,只是羞赧罢了。 迟星悬不松手,有力的双臂反将她箍得更紧。 软绵的酥胸立时贴上了男子结实的胸膛,这样的接触,任一男子,都会心下一颤。 这可坏了事,顾烟感觉到眼前的男子有了身体反应,那任他再好看,落到身为现代人的顾烟眼里,都得是性sao扰。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现下穿越到的这具的身体的主人是谁,但没有理由,她要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咚——” 下意识地,她一个鲤鱼打挺,使出一个漂亮的膝击。 落点自然是……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这一番一气呵成的cao作,终于让她得了身体的自由,她完全不管封星悬脸上的痛苦的表情,跑到房间的铜镜处,开始照镜子。 顾烟自然不是来臭美的,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看到自己的脸,会不会想起什么? 可是镜子里空无一物。 她吓得小声尖叫,脚步本能地往后一退,猛然间,却撞到了什么。 是迟星悬。 他终于也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只空有师父的样子,却没有师父的心性,灵魂。 为何会发生这些? 死敌报复?天有不测?还是……师父受不了被天下人唾弃,使了夺舍之法,偷天换日? 房间内,二人一时都没了声音,僵在原地,各自不知作何感想。 只剩下红烛还在流。行行烛泪缓缓地落到烛台上,滚滚淋淋,已然流成了一道长长的裹尸布。 迟星悬是个只对他师父温柔的人。 “刺啦”一声,有银光以眨眼之速,从顾烟的眼睫下闪开。不知何时,不知何处,迟星悬拔出一把剑,剑尖直指顾烟的喉咙。 “哎,别别别。”顾烟举起双手,“先前动手是我不对,但动刀子,可不好啊。” “你不是师父。”他说。 “我肯定不是啊,我也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迟星悬完全没有在听她说的话。师父将他从乞儿堆里拣出来,教他术法,予他尊严,让一个饱受欺凌的乞儿也可于白日里挺起脊梁。她是他世界里的中心,是一切美好的开始。 然而眼前这个人,举止言谈,随意粗鄙,却占了他高贵的师父的身体,于他来说,是应当抹去的污点。 眨眼间,泛着寒光的剑尖往前更近了。 “你杀了我,小心你师父也回不来。” “蠢人,仙人自可再塑仙体,这一具失了又何妨。” 顾烟吓得大惊失色,人害怕,嘴里也开始胡言: “臭不要脸的,还想对你师父不轨,你,你……” 迟星悬听了,冷冷嗤笑一声。“你占了师父的身体,只有死了,才能还。” “草。”那身着白衣,模样怎看都显清冷高贵的女子,嘴里却说粗鄙之语。 “我怎么还!而且,你不想找回她吗……” 迟星悬闻言一愣,他有被顾烟微微说动。杀了她,有关师父的线索可能都断了。 “你难道有办法?” 但他还没有完全相信,说话间,剑尖随着顾烟往后退着的步子直往前逼。 “也许我有呢。”顾烟面上撑出自信又得意的样子,“说不定,我还能说准你爱上你师父的理由。” “哎哎哎,听我说完,可别真把我给刺死了。” 迟星悬只给她一句话的机会。 “你的师父,将你从原本悲惨的人生中救赎。” 神神叨叨的一句话,却让先前还剑拔弩张的迟星悬愣神起来,他收了剑,连视线也转过,面上,好像有无限惆怅。 顾烟可不懂别人的爱恨波澜,眼看把小命捡回来,她赶紧闪到了房间的另一边,远离这危险的男人。 有了能暂时思考的时间,她只奇怪,自己不记得自己具体是谁,脑子里,却模模糊糊地知道她现下所处的世界可能是一本小说。而且,她对惯常的小说设定有莫名其妙的熟悉。 众多疑团在二人心里各缠绕着,思索间,红蜡早点完了,只在烛台处,剩下滩没了温度的红色烛泪。 屋内没了烛火,只剩下朦朦胧胧的月光透过窗纸,落到人的身上,像一层雾,晕得眼前的一切都湿漉模糊。 顾烟知道这只是本小说,小说内的爱恨情仇对故事外的人来说,只是故事。但故事内的人呢?任务完成,宿主说不定早前往下一个世界了,留下一地鸡毛,和刚开始幸福却骤然结束的爱情。 她看到迟星悬的背影,一个因月而更显忧悒的背影,让人心底生出些不知是何的思绪。 她可能,有点同情迟星悬这个“角色”了。 但下一刻—— “你说得对,我想找回我的师父。”他说,“所以,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