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元】一杯热红酒（上）

    （一）

    侯雯元叼着烟从车上下来，车里暖气开得足，刚一下车被深夜的寒风一吹他才知道有多冷。嘴里叼着烟，裹紧了黑色的风衣，咳嗽了两声，烟头忽明忽暗的。走到楼道口的时候被一个黑影怼到面前，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

    “于适？”他才看清是谁。

    他和于适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小孩儿剃了个圆寸，估计是有什么角色需要。

    于适板着脸撅着个小鸭子嘴站他面前，看着挺老大的不高兴。从前长头发的时候侯雯元总说他好看，漂亮，生气的时候又倔又娇，一点也不凶，侯雯元喜欢死了。现在剃了个寸头，看着跟混黑的一样，还得是老大级别的，一板起脸来，看着就凶多了。

    于适抬手把他嘴里的烟给拿下来了，二话没说扔地上踩灭了。

    “哎，我刚抽两口。”侯雯元不满的抗议，再一看于适的脸色，只能又认怂。“行行行，不抽了不抽了。说吧，这么晚又上我这儿干嘛来了？”

    大晚上的确实冷，今天侯雯元有个酒会要出席，为了风度不要温度，一条西装裤，里头连个秋裤都没穿，身上也是，白衬衫配黑西装，打了个酒红色小领带，外面就套了个黑风衣，冻得直哆嗦。

    于适也看出来了，侯雯元这身打扮不一定又是去哪儿开屏了，他自己穿得挺厚，倒是不耽误，但他舍不得侯雯元在这儿挨冻。

    “上去说。”

    “不合适吧。”侯雯元搓了搓胳膊，还在笑着。“这深更半夜的。”

    “你家里有人？”于适盯着他，说话咄咄逼人。

    “那倒不是，但咱俩这关系，也不合适吧。”

    “什么关系？”于适向前一步。

    “前男友。”侯雯元笑得脸都僵了，他已经笑了一晚上了，现在还要在冷风里吹着跟于适对峙，他感觉快要到极致了。

    “我没同意分手！”

    “我也没同意不分手。”侯雯元快速反驳着，“差不多了于适，你也不是小孩儿了，成熟一点。”他拍拍于适的肩，从于适身边过去，却被于适抓住胳膊。

    “哥，我在楼底下等了你一晚上，都冻透了，让我喝个热水暖和会儿再走不行吗？”

    于适抓着侯雯元的胳膊，眼神委屈又可怜，看得侯雯元一阵心软。于适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以前每回有点什么事都先放软了姿态，让侯雯元心软，就什么都好说了。

    于适知道，侯雯元当然也知道。可知道归知道，他还是抵抗不了。

    “上来吧。”

    侯雯元的家，于适之前来过无数次，比在他自己家都熟悉。他跟着侯雯元进门，熟练地把鞋子换掉，之前他和侯雯元一起买的拖鞋还在，他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和侯雯元的风衣就在一起。他看着侯雯元把一瓶红酒温上，松了领带去烧热水。

    他可能真以为自己是来喝热水的。于适这么想。

    他不知道今晚侯雯元去的是什么酒会，但他能够看出，侯雯元打扮得很精致。笔挺的西装裤，非常贴合侯雯元的尺寸，裤长合适，扎紧的腰带让侯雯元的腰看起来非常纤细，但于适知道那腰多么有力，也知道腰上的肌rou多么流畅紧实。每走动一步都能看到他圆润挺翘的屁股，在黑色西装裤的包裹下，越发诱人。

    上身的西装外套刚刚脱掉，上面还别了一枚胸针，里面是熨烫平整的白色衬衣，脱掉外套就能看到丰满的胸肌，胸前的两粒红豆此时正站立着，昭示着它们的存在感。

    于适走到侯雯元身后，从背后将他紧紧抱住，两条胳膊像铁链一样紧箍着侯雯元，胸膛与后背相贴，低头在侯雯元的颈侧蹭着亲吻。

    “于适你松手！”侯雯元惊了一下，在于适怀里挣动着，他本身块头不小，平时也有锻炼，但于适也不比他差，这样的姿势抱着，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挣不开。

    “侯哥……”于适的唇蹭着侯雯元的脖子，干燥的有些起皮的唇蹭着敏感的皮肤，侯雯元从背到腰像过电一样的感觉，瞬间软了劲儿，任由于适cao控。

    “哥，你说过会陪我的，你凭什么不要我了……”

    （二）

    于适是侯雯元捡来的小孩儿。但这么说又不准确。

    侯雯元第一次见到于适的时候是在KTV的包厢里。

    那时候的侯雯元已经在自己开公司了，时不时就要和朋友们一起出来应酬，他自己和朋友私下聚会肯定不会搞这些，但出门应酬，有的客户好这个，就免不了要找人陪酒。男男女女进来不少，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有点愣的，又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孩儿。

    他们都是陪酒的，说白了就是有点擦边但又不真干什么，顶多被揩揩油。于适穿的和别人不太一样，人家都是怎么sao怎么来，他穿得跟像要去参加运动比赛的一样，头发看起来也是随便抓的，眼神里还很清澈，一看就是新来的。侯雯元觉得很有意思，他本来是不需要人陪酒的，但看到于适他就有点想笑，抬手就指他。

    “那个你……对就是你，过来。”

    于适还真是头一天上班，倒不是头一天到这儿来，是头一天当陪酒，他之前都是送酒水的，干了不到一礼拜，就被领班建议转成陪酒。于适不知道陪酒都干嘛，但听起来就是陪人喝酒，他自认为酒量是不错的，干就干呗。经理告诉他，不用像酒保一样穿那么严实，穿少一点，所以他就穿了自己最少的衣服——新买的篮球背心。

    被点了名，于适自觉地坐到侯雯元旁边，给自己到了一杯酒，冲着侯雯元一举杯。

    “哥，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一仰头，还真干了，侯雯元拦都拦不住。

    陪酒嘛，那不还得给客人陪好了？

    事后于适这么给侯雯元解释，侯雯元觉得他这劲头不错，适合带着去酒局上给自己挡酒。当然这是后话，现在侯雯元只是看着于适觉得好玩。

    这傻小子。侯雯元笑着摇头，在于适准备干第二杯的时候给他拦下了。

    “你头一天上班吧？”侯雯元拍拍于适。

    “啊，是。哥你咋知道？”

    侯雯元抬抬下巴，示意他看看别人。

    同一批的小男生要么白衬衫，要么清纯男大，也有穿西装的，要不是一举一动露出来的胸脯子，那就完全融入他们了。

    这么多人里，唯独于适穿得最特别，最惹眼，一看就是头天上班的傻小子。

    “经理说不用穿那么严实。”于适看了一眼那个穿西装的。

    他这一句话又把侯雯元给逗乐了。人家经理那意思是说让穿得朦胧一点，像那个白衬衫，若隐若现的，还有那个西装男，那也是真空西装，里面啥都没有，一抬胳膊一弯腰的，啥都看见了。再看于适，穿成这样，感觉下一秒就去赛场狂奔了，热血是有了，别的啥都没了。

    为了防止于适一个“敬业”把他的酒都给干了，侯雯元就拉着于适跟他聊天，顺便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叫人给骗了，昨儿还酒保，今天就陪酒，别明天就变少爷了。这一问才知道，于适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确实是体特，但目前想进娱乐圈，孩子才十九。

    “十九啊……”

    侯雯元算了算，比他小六岁，还真是个小孩儿。他扭头一看，小孩儿唇红齿白的，五官端正相貌出众，脸上还有几颗小痣，还显得怪可爱的。身上透着一股年轻的冲劲儿，早几年前他也有，但毕业之后又是找工作又是创业，现在在酒桌上跟人虚与委蛇的，又沧桑又疲惫，他看着于适就觉得，年轻真好。

    仔细端详了于适一会儿，他觉得这小孩儿长得确实是好，扔娱乐圈去也毫不逊色。但他接触的项目多，人也多，其中就不乏一些娱乐圈的，他也知道，在那个地方混，还真不是有张好看的脸蛋儿就能出头的。那地方，好看的人多，有钱有势的人更多，没点资本履历，真混不起来，就算混起来了，万一被人扒出来以前在这地方当过陪酒，那也全都完了。

    也不知是马尿喝多了有点上头，还是被美色所迷惑，侯雯元忽然就动了点别的心思。他问于适，是不是挺能喝的，于适听他这么问，还以为是想让他陪一个，当即就准备对瓶吹，吓得侯雯元感觉拦住。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能喝，要不你就跟着我，我正好缺一个能替我挡酒的。”侯雯元把于适手里的酒瓶子给放下，开始跟于适讲他自己的事。“我开了个小公司，平时有些应酬，一般也都在晚上，我估计你晚上也没什么课，你就过来跟我一块儿去吃个饭，有需要的时候你就替我挡酒，不需要的时候你也不用喝。对了，你会开车吧？”

    “会！”于适点点头，他高考完就把驾照给考了，虽然开车次数不多，但也会。

    侯雯元也点点头：“行，不用你喝酒的时候你就给我当司机，我也省得叫代驾了。平时你要是没事也可以来我公司实习，我们也是正经公司，回头给你开个实习证明，我记得你们都得修学分吧，实习证明能给你顶学分。然后工资就按实习工资给你开。”

    侯雯元好歹也是销售出身，一套说完，给于适听得云里雾里的。别的没听明白，学分他是听懂了。为了进娱乐圈，他没少去剧组跑龙套当群演，还要上课和考试，根本忙不过来，学校的好多活动他都没参加，学分上差了不少，都怕没办法毕业。侯雯元这么一说完，于适当即就同意了。

    “行啊哥！那我就跟你干了！”

    （三）

    于适和侯雯元的关系发生质的改变的时候，是在于适大三那年的冬天。

    临近过年，于适快要放寒假，学校的考试都结束了，侯雯元公司这边也快放假了，都在收尾阶段，掐着年关冲业绩，连轴转好几天不休息，每个晚上都有应酬。

    这段时间于适没什么事，除了考试周和复习周以外，天天泡在侯雯元的公司，白天给他当助理，晚上给他当司机。

    这两年侯雯元的公司越做越好，应酬明显见多。其实当初侯雯元就是找了个借口，他哪能真叫人小孩儿给他挡酒啊，除非真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喝不下了，不然其他时候于适都是蹭饭加司机。

    老实说，侯雯元当初真就只是看于适好看，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儿，不忍心他“沦落风尘”，想着带他在自己公司实习，好歹也能学点真东西，将来到了社会上不至于吃亏，再加上他这公司确实能接触到圈里的一些人，到时候如果有机会，也能给于适使把劲儿。

    还真别说，于适确实争气，在侯雯元的公司里干的像模像样的，学什么都特别快，现在侯雯元的秘书不在，于适也能顶上。去年他们接触了一个影视的项目，于适跟着在里面客串了个小角色，还顺着这次合作拿到了好几个试镜的机会，就算不成功，也能在剧组混一段时间，客串一下。这两年混下来，于适在公司小有成就，在各个剧组也算常客，又因为跟着侯雯元出去应酬，很多资方也记住他了。总之，一切都挺顺利，侯雯元也挺高兴。

    年头儿最后一单，签的也是一个影视项目，来的有两个还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侯雯元带着于适，摁着他愣是让他滴酒没沾，自己跟一群甲方大佬周旋着，一顿饭下来喝得直打飘，但单子算是拿下了，就等年后回来开工，还顺便给于适谈了一个小角色，能不能行不一定，但至少机会是有了。

    一场酒喝完，侯雯元站着都费劲了，全靠于适架着他，从包厢架回车里，塞进后排位置上。

    侯雯元换了辆好车，一开始于适还怕给他刮了蹭了，后来开了几次于适就有数了。他熟练地把车开到侯雯元家楼下，又把人架着上楼送进屋。

    这两年，他可是太熟练了。

    侯雯元晚上睡觉前有喝热红酒的习惯，不管喝了多少酒，回来都必须再喝点，哪怕一口。红酒，必须得是热的。

    于适把侯雯元放到沙发上，去给侯雯元热红酒。他之前问过侯雯元，酒桌上都喝那么多了，回来就不能不喝了吗？

    不行。侯雯元不喝上这一口，睡不好。

    “小爱同学，播放音乐。”

    于适扭头看侯雯元，有时候他也觉得这人有意思，第一回见面在包厢里，他一眼就看到了侯雯元，那会儿他还是个屁都不懂的毛头小子，看不出什么来，就觉得这人的打扮、气质、长相，太sao包了。sao包老板。后来跟侯雯元久了，他又觉得这人像孔雀，天天给自己捯饬那么精致好看，明明他才是助理，结果侯雯元这个当老板的事事都比他还全面。

    不论什么时候，侯雯元都得是精致的，体面的，绝对不能失态。出门的时候兜里一定装着湿巾纸巾护手霜润唇膏，天冷天热他的着装都是得体的，只要他常在的地方，一定充满仪式感，比如回家就要放音乐，又比如睡前必备的热红酒。

    于适觉得，侯雯元就有这种让人一眼就看到、看到就挪不开眼的魅力的。尤其是这两年，他跟着侯雯元，不光学到了东西，也看到了侯雯元的变化，虽然依旧很sao包，但也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精英人士了。他能游刃有余地和那些甲方周旋，会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司的事务，能冷静镇定地面对任何突发状况。

    沉稳，得体，成熟。侯雯元像于适背后的定海神针，也像他的定心丸。只要侯雯元在，于适就觉得什么都可以解决，哪怕侯雯元什么都不做。

    屋里放的是侯雯元早上出门前选的歌单，应该是某个粤语歌单。侯雯元以前在广东那边待过，粤语说得很好，有一次于适陪侯雯元去KTV应酬，有幸听他唱了一首粤语歌，好像就是现在在放的这首，《热带雨林》。

    明明并非夏季但我竟会觉得热

    呼吸到南美的暑气

    闲谈被关掉了伴奏只有那烟味

    听风扇转得多诡秘

    句句我爱你布满青苔

    别拥抱懒得要死

    于适不太能听懂粤语，如果不是那天在KTV看到了屏幕上的歌词，他根本听不懂这首歌在唱什么。

    他还记得那天是和一个制片人谈项目，侯雯元告诉他，如果谈得好，也能让他去剧组试试，实在不行跟组也可以，好歹多个机会。

    他不太懂，当初只是和侯雯元提了一嘴他想进娱乐圈，想当演员，说他在跑龙套当群演，为什么侯雯元能够比他还要上心。每次有圈内的项目都要带着他，每次还都会给他争取一下。有时候于适觉得，为了对得上侯雯元的这份心，他也应该混出点名堂来。

    看着侯雯元对他笑，于适也跟着笑。

    那天就在KTV的包厢里，侯雯元他们喝了好几瓶酒，烟也抽了不老少。彩色的球灯昏暗又刺眼，一会儿晃过来，一会儿晃回去。侯雯元举着话筒坐在沙发上，唱得深情又投入。黏糊糊的嗓音，低沉又慵懒，以一种非常刁钻的方式钻进于适的耳朵里，听得他耳朵发痒，好像声音与耳膜共振，又流进心里，让他心脏也开始发痒，跳得很快。

    红酒热到时间了，提示音把于适叫回来，他如梦方醒一般，低头看着面前的红酒，放空了大概有十秒，才想起要拿酒杯出来。

    红色的液体流动，从瓶口撞进透明的玻璃酒杯，还在晃动。

    “哥，红酒好了。”

    于适举着酒杯过去，家里暖气开得大，暖烘烘的，侯雯元本来都快睡着了，被这一声喊得几乎弹起，正好撞在于适手上。

    红酒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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