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一刻钟门开后，沈祎祉跨步走了出去，随鞍正等候着，一抬眼，便看到了沈祎祉身后的棠谙予。

    眼神不可控的，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那红润的面色以及颈间未曾消去的痕迹，很是显眼。

    棠谙予眼神中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随鞍不敢多看，沈祎祉离开后，他也跟着匆匆离开了。

    瞧着他仓惶的背影，棠谙予自觉有趣，轻哼一声，便要回房。

    突然，脚边滚来了一粒小石子，她转眸，周边未见有人影。

    棠谙予觉得奇怪，转过身停留了一会儿，拐角处的一道身影吸引了她，那人露出脸时，她先是一滞，便要喊人。

    周驿用眼神示意她过来，棠谙予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过去。

    “周大人，七皇子还没走远呢，您是觉得自己比旁人多一个脑袋吗？”

    很正常的一句打趣，换了平时，周驿必然比她嘴毒多了，但此时，男人一脸严肃，看着她时，眸中尽是担忧。

    “你还笑得出来呢，出大事了知不知道？”

    周驿看四下无人，扯着她的手臂便往墙根走，停下后，后者疑惑地问：“什么事？不会是沈祎祉要倒台了吧？”

    能和她有关的大事，也只能是沈祎祉出了问题，若他有事，这靠山算是完了。

    周驿摇头：“他是喜事，你是祸事！”

    “昨夜陛下突发恶疾，让太医院将此事压了下来，今日一大早便要宣布立储事宜，沈祎祉过去，怕是荣登储君之位了。”

    闻言，棠谙予眉梢一喜：“储君？这是好事啊，沈祎祉当了太子，那我们这些个鸡犬不是要跟着升天？”

    “你想得美，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他死之前，必然要安顿好一切。如今五国纷乱，我们萧国以及宣国、定国之间，势会起冲突，宣定两国国力相当，前几日宣国的和亲之策，已经交到了陛下手中。和宣国联手制衡定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今的天下分为萧、宣、定、锦、祁五国，萧宣定三国居首，是谁也不服谁的存在，但萧国若是选择和宣国联姻，那么区区一个定国，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棠谙予虽是居于宫内，但这些事也是听说过的，然而她不懂，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呢，为什么于我是祸事？”

    周驿盯着她的脸，问：“你昨晚是不是见到了李弃？不，是李弃见到了你。陛下本就烦扰联姻之事，送去一个公主，于一国颜面有损，但若是不送，宣国掉头和定国联手，倒霉便是萧国。陛下原本还在愁怅和亲公主一事，然而昨晚李弃回去后，向陛下提起了你……”

    没得到棠谙予的李弃一直都是怀恨在心，他动不了沈祎祉，却能将手伸向棠谙予，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如今，若是陛下不想自己疼爱多年的公主前去和亲，必然会接受李弃的建议，选择棠谙予这个……被弃于后宫多年的便宜公主。

    至于最终结果是什么，今日过后，便会知晓。

    棠谙予的心寸寸地冷了下来，她冷笑，怪不得会和她扯上关系，原来是为了两国和平，要用公主联姻，这才想到她啊。

    她还以为，沈祎祉当上了储君，她的日子会好起来呢。

    棠谙予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身形略显摇晃，嘴唇咬得紧紧的。

    周驿蹙眉看她，有些不忍：“棠谙予，你……”

    他也没料到，李弃竟然会用了这一招，古来和亲公主一旦离朝，哪里还有回来的余地，此举，棠谙予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棠谙予低眸，眼神落寞无奈：“我就知道那个老东西不会轻易放过我，还以为跟了沈祎祉会好一点，没想到李弃还有后招。”

    她是天生贱命吗？享不了一点福就算了，什么曙光也看不到。

    昨夜她还在恍惚自己的后半生有着落了，没想到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真不甘心呐。

    “你先别难过，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诏书还没下来，一切未成定局。”周驿神色复杂地看她，“要不然，我来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就让棠谙予想起过往，夹杂着如今的情绪，她嘲讽道，“你想的办法是不是把我再次送给你义父呢？让我去求他饶我一命吗？周驿我告诉你，我就是去和亲爬上别人的床榻，也不会由你义父践踏！”

    越想越委屈，她深喘了几口气，没忍住掉了眼泪：“我欠你们的是不是？你欺负我，李弃也欺负我！整个皇宫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但我也是人，有尊严有血rou的。”

    她说着便要离开，情绪激动异常。

    周驿慌忙拽住她：“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求饶了？棠谙予你冷静点，我不是那个意思！”

    棠谙予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边挣扎边捶打男人，眼泪啪嗒啪嗒地落着：“臭混蛋，当初要不是你，我会这么狼狈吗？现在好了，我要是去和亲，你是不是要拍手叫好了……”

    拉扯之间，周驿生生地挨了她几下，直到他主动伸脸被她甩了一巴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棠谙予也没注意，察觉到落手处不对劲，这才顿住，看着男人偏过去的侧脸，又看了看自己发麻的手，她真冷静下来了。

    生怕男人要掐死她，棠谙予往后躲：“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放手的……”

    她犹豫着，知道周驿阴冷的性子，但片刻后，他也只是无奈转过脸看她：“现在可以好好说了？”

    眼看着不会被揍，她才算放心。

    周驿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也没和她计较，淡声道：“和亲只是最坏的一步罢了，等诏书下达，别说是我，就是沈祎祉，也未必保得了你，我现在只是想问你一句话，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会怎样？”

    “我能怎样？我违抗得了吗？”

    棠谙予低眸叹气。

    周驿看着她的发顶，两人沉默了许久，他脑海里的思索，却没有停止。

    最终，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试探道：“若你不想，我……可以带你出宫。”

    “什么？”棠谙予震惊地抬头，“你怎么带我出宫？”

    宫规森严，就是周驿本人，也不可能来去自如，更何况还要大言不惭地带上她？

    棠谙予不信。

    后者无所谓地挑眉：“最坏的一步罢了，但你要考虑好，毕竟和亲是一辈子的事，一旦你离了朝……”

    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周驿无所谓她选谁，委身李弃也好，选择沈祎祉也好，至少还是在萧国，他还能再见到她，但是去了宣国，便真没了可能。

    棠谙予哼声：“你现在知道为我打算了？当初李弃强求的时候，你要是为我想办法，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她大力地推开男人，头也不回：“滚吧你周驿，我才不要你假好心。”

    那可是诏书，周驿敢违背皇命，他有几个脑袋呢？

    棠谙予是委屈，但也没想过让他冒险。

    事已至此，不值得了。

    就在她要消失的那一刻，周驿追上去几步，扬声问：“那要是没有李弃呢？要是我重新选择一次，可以护住你，你愿意和我离开吗？”

    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此时的周驿感觉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既冲动，又激进。

    棠谙予每远离一分，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越来越远。

    他内心惶恐，却无法像她靠近。

    棠谙予顿了顿脚，没转身。

    他认真地问，她便也认真回答：“不知道，但是……人生哪有重选一次的机会呀。”

    棠谙予走了，但她的话，却留在了周驿心里。

    周驿捏了捏手指，冷哼着自言自语：“谁又能真的肯定呢？”

    说不定，可以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