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之宇03

    刀刃的寒光在电光火石之间更显锋利。铮铮的鸣叫是铁器的独有的嚣张，冷兵犀利直如一线，镜面反射出少女毅然的双眼。昙收起了磨好的刀，已经足了万全的准备，今天她一定要从花园里溜出去。

    否则，可就要被加洛法诺逮回去念高中了——自己可是专业的杀手，只有一个雷打不动的目标，那就是成为最强的刺客，将仇恨化作力量，把所有的狂妄之徒都碾为齑粉……哪有时间跟花园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她得能够顺利地击败堇和加洛法诺等人。

    正当昙要迈出房间时，却听到有人声在屋外响起。她好奇地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楚对方交谈的内容。

    加洛法诺将新织好的毛衫披在了可可莉克的肩上，左右端看了一番，本应该是发出满意叹谓的时机，却从她的口中窜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愁闷叹息。

    这在可可莉克听上去实在刺耳，有些不知所以地看了看身上的新衣物：“怎么？难道我穿在身上的还能难看不成？”

    “业师大人，我想，送蓟去读药剂学，或许是我们选错了。”加洛法诺的语气显得有些怅然，又顿了顿重新挂上了笑容，“不过，您的新衣服却是很好，非常的合身。”

    可可莉克听到了想听的话，便更不在意其他的内容了，半阖着眼，只是懒懒地向她摆了摆手：“由她去！能毕业就成，念个书总不至于给我闯出烂摊子来。”

    “昙的学业也是止步不前了，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她连上大学都会困难。”

    听着人的唠叨，可可莉克知道，如果不去给她找点事情做，加洛法诺能将花园成员所有的行程安排和未来规划都给梳理一遍，什么学历的审核啦，复仇以后的就业目标啦。在花园里，职业杀手的位置已经饱和，而具备白道身份的暗钉也得在上流社会里面安插几个……昙的身手，实在不适合去做刺客。

    业师正面看了看自己指尖上的甲片，又背过手去欣赏了一会儿，思忖片刻，像是猫儿似的吟了一声：“嗯。那你去盯着昙吧，可别让她落榜了。”

    听到这里，昙急忙从门上把耳朵给撤开了，逐步逼近的脚步声犹如警钟敲响，她手忙脚乱地将包里的书都给倒在了桌子上，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怎么都找不到一支笔来装模作样——这也是当然的，一旦没人盯着，昙摸刀的时间比摸笔的时间可是久了好几倍。

    房间门被拉开，加洛法诺发现了昙正趴在书桌上装睡。她腰后别着的长刀与皮套都干净整齐，只有书本七零八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孩子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请别再装了，快把八百遍的单词抄了吧，今晚我陪着你。”加洛法诺叹了口气，看着她慢慢把手伸向了刀柄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掏出织针隔断了她与武器之间的距离，“要是再不听话，可就是一千遍了哦？”

    “呜。”比织针更冰冷的是昙此刻的心情，她的声音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不想学习……”

    …

    克里斯蒂娜盯着终端上的显示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声，迎来了她大学生涯的第一次滑铁卢，只见那泛着光的屏幕上赫然亮着几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大字：新城校区。

    “为什么卡门奈特老师的品鉴课会在新城校区啊！”明明只是个选修课目，却设在了早上的第一节，听说讲授老师还是不近人情的类型，那副盯着人意味深长的表情很容易被误解成要把学生给一口吃了。原本还是冲着能多尝试些稀奇美食去的呢……这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蓟在另外一张床上翻了个身，闷闷地沉吟一声。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和克里斯蒂娜选修了同一门课这件事情。

    “我们要迟到了！蓟学姐！学分要没了！”

    对蓟而言，没有学分这句话比宿舍着火了还要好使。

    “现在就算打车也来不及了吧？”蓟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望着在终端上忙来忙去的克里斯有些出神。其实认真说来，这个家伙严谨探案的样子还是蛮有个性的……有股一往无前的勇气，让这个金发的小女孩在前行的道路上闪闪发光。

    追求正义……花园之外哪儿还存有着正义被。蓟只是无法理解，一个被上庭伤害过的孩子，怎么会再帮着上庭做事？莫非被掌握了什么把柄？毕竟她年纪也不大，误入歧途也不是什么怪事。这个学习很好的名侦探，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聪明嘛。克里斯蒂娜，仍然什么都不跟她说，她自然也不能多问什么，这是注定需要隐匿真心的三缄其口。

    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却无法相互认同，这让蓟感到心中的某一块空落落的——因为她们是室友却同房异梦吗？还是因为她是克里斯蒂娜，才……假如！只是如果中的如果！蓟深深吸了口气。假如，克里斯蒂娜愿意向她解释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还包括那些过去的创痕，还有上庭清理人的秘密，那么……

    “来不及了，蓟学姐，你先坐上来！”

    “……坐？！坐哪儿？！”在蓟走神的这段时间，克里斯蒂娜不知道从哪儿推了一辆单车，有些焦急地示意着人坐到她的身后。

    “……我们就不能借两辆车吗？”虽然话是这么说，蓟还是顺其自然地扶上了克里斯的腰间。小侦探的个头不算高，但也不矮，只是腰部的肌rou精瘦得紧，给人一种小巧却有力的感触。

    被蓟摸到的时候像是有轻羽扫过，给克里斯的心底激起一阵泛暖的痒意，刹那间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那，那边就剩一辆了，我们边骑边找……不对，应该要边骑边打车才对！”

    蓟瞧着她的模样有些奇怪，虽然困惑却也不多追究，因为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克里斯蒂娜舌头打结的状况。从她们见面的第一天开始，小侦探就有这莫名其妙的毛病。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症结，只是对于克里斯而言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她从第一眼见到蓟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漂亮，人长得高挑，还有一头亮黑色的卷发，尽管初次见面的相遇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蓟却是不由自主地帮助初来乍到的克里斯拿了行李——是个很关照人的热心肠。

    之后大概了解了她的脾气不太好，说话也不怎么饶人，但是小侦探知道，她不是个坏人。

    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克里斯蒂娜自然而然地试图在学业上多帮助一下她，然而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过热情，还是蓟不想让别人多管闲事，她的付出在别人眼里看来多少更像是在大献殷勤……蓟总是点她“死乞白赖的不要脸”。

    克里斯蒂娜骑着车脸蛋却不自觉地红了——其实别人说的没错，毕竟从开学到现在也这么久了，就连她自己都快差不多忘记这事儿了……就是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蓟这件事情。和她共处一室就会安下心来，不管是学习还是休息……在来到大学以前，克里斯蒂娜不知道多少次在回忆的梦魇之中惊惧不已，汗流浃背。

    哎呀，眼下接连着几个大案子，连抓凶手都来不及呢，哪儿有空恋爱啊！克里斯摇了摇头，试图清醒一些，脚下踏车的速度也不由得加快了。

    最近几日气温下降得很急，能隐约从寒风中感知到冬天的逼近，街边的行人为了保暖，纷纷将脑袋缩到了领口里，生怕冷气倒灌——可惜快要迟到的两位女大学生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了。明明说好要在路上打车的，可是小侦探被蓟碰过一次之后就把重要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刚好的是，蓟也完全不着急能不能赶到课堂，只要不旷到，能顺利拿到学分就算完成任务。

    凛冽的风卷得人长发飘扬，蓟伸手把刘海向着耳后捋去，摆了摆脑袋，才能换得短暂几秒的清晰视野。好在快到车站了，克里斯蒂娜也放慢了骑车的速度，她东张西望地搜寻着站牌的信息，将单车停了下来。

    蓟下了车，不耐烦地活动了下颈椎：“我们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到学校吧，还要赶去教室，那不是早下课了。”

    “总不能不去吧！”克里斯蒂娜扶着帽子，抓起蓟的手就逆着人流穿梭向前，盯紧了一趟经停的列车，二话不说就带着人往上挤，“要是这门课也挂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呢。”

    哪有那么夸张。蓟瞥了一眼列车牌上显示的信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倒要看看急吼吼的克里斯蒂娜最后该怎么面对这些烂摊子。

    二人坐定后，克里斯气喘吁吁地摘下了帽子，望着车顶发了会儿呆，突如其来地说：“加洛法诺……你的jiejie很聪明，卡西娅教授常年在新城区教学，我们都不太认识她。社团管理是行政处的职务，也没人知道她是否兼任……”

    “你还有完没完呐，都说了她和我jiejie是同窗咯！”蓟的拳头越捏越紧，等着克里斯再多一句嘴就瞅准时机给她一拳……不，现在就给她一拳。

    偏偏在这个时候，克里斯蒂娜不再说话，突然的沉默凝滞了空气，小侦探只是用澄澈的眼睛盯着车窗外流动的风景。瞧见人这幅模样，蓟还以为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正准备开口提醒。

    “你看新闻了吗？奥古斯特仓库里的女尸，是个外邦人。这种人在狄斯城里没有亲属关系，如果不是有人把她从土里面挖出来，那她的死就永远长埋地下了。”克里斯蒂娜感到了一阵不可言说的悲伤，捏着帽子的手攥得紧了，蹙着眉头哀然怅惘的样子不禁让人联想起了还在流浪时期的自己——如果不是花园，或许躺在仓库的尸体就是蓟。

    或许，也可能是没有被上庭选中的克里斯。

    蓟想对她说些宽慰的话，此刻小侦探却突然将脸贴的很近，近到仿佛能透过她锐利的眼神看到其中湖泊微漾，星罗棋布，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

    明明平时一副笨嘴笨舌的样子……蓟心下一慌，后撤半步，避开了她灼灼的视线。

    “蓟学姐，一个外邦人死在新城，一个新城人却死在了辛迪加。你的jiejie加洛法诺出生于新城，去了外邦研修学业，又在这个时间点来辛迪加校区，她没跟你提过这件事吗？还是说，她知道一些其他的消息，才火急火燎的……”

    小侦探越说越激动，呈现出一副要压倒人的气势来，几乎都快爬到了椅子上，蓟急忙扶住了她的肩膀，要是再近一些，真怕列车一个晃荡，小狗的脸就要撞上来了。

    “你、你先等等……”

    蓟指了指窗外，只见匆匆光景烟囱高耸，滚滚黑烟遮蔽天空，层林错峰的居民楼全然不见，已然变成了清一色平矮的仓库货房——显然，这里不是新城的风貌。

    “克里斯，我们坐错车了。……这是去里湾的车。”

    “里湾？”克里斯蒂娜将脑袋转了过去，紧紧盯着外面的景色迟疑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急冲奔到窗前，将脸贴在了玻璃上，满目恐慌，发出声声惊叫。

    “里湾？！”

    “我，我刚才就想跟你说的。只是你太沉迷推理了……其实在你骑车的时候我已经发消息请假了，只要回去补假条就行。”蓟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慢慢小了下去，“不过，你现在请假也来得及……！”

    小侦探都快哭出来了，回过头时眼角还泪眼花花，嘴唇都止不住地颤抖：

    “呜呜……蓟学姐，你这是背叛……耻辱的背叛！”

    被指责的人没有答话，只是默然地撇了撇嘴，将视线移到了一旁。

    ……成天为了上庭跑来跑去的你才是背叛呢。

    蠢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