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5 未送出的信函

    反复无常的坏狗把莉莉的心态搞得很糟。因为赌气，也因为必须早早去教室里占位置，这一次莉莉不打算再去追它了。

    ——好吧，好像上次也没追，但那次是因为她马上就要迟到了而它又跑得太快耶！和这次完全不一样！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有正常自尊心（自认为）的正常人类，她是不可能再上赶着去找这只莫名其妙又不知好歹的坏狗了！

    憋着一腔无处发泄的火气，莉莉足够暴力地把脚挤进鞋里。刚要踏过门槛的时候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在门口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到书桌旁抽出压在书下的信件，匆匆揪出个信封来塞到里面，然后心事重重地踏出门去。她只用十分钟就跑到了教学楼下，这学期罕有地早早坐进后排位置里——这便于她观察查尔斯·霍克曼的手部状态。

    根据以往的经验总结，他通常坐在第三到四排，那么只要来得比他早、坐得比他靠后，就能假装不经意地看到他的手——这可是上午上课她神游物外的时候想的计划。虽然不算多精妙周密，但也勉强能凑合着用。于是，在差不多五分钟后，莉莉如愿在霍克曼进门时观察到了此人受伤的左手。答案让她大吃一惊——他的手居然还没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一个疗愈魔法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任它自然愈合？难道霍克曼家已经败落到连像样的医生都找不到了吗？不对、不对，都已经在帝都最好的学校接受高等教育了，怎么可能连基础的疗愈术都不会？虽然会在背地里阴阳怪气霍克曼是纨绔，但莉莉其实心里明白他不算那种不学无术的富家浪荡子。就算没有医生，他自己也能医好那只手。现在这个样子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查尔斯·霍克曼有意要让她愧疚。

    莫名地，她的眼睛湿润了。一种难言的心绪翻涌上来——他是救了她不假。可莉莉没有求他救她。也不是她有意要害他手背受伤的。何必置自己的感受于不顾，只为了让她难受而苛待自己？她不理解，只觉得愤怒与委屈混合在一起，扭曲成一种无名的火焰。那好，她在心里冷冷地想，把信给他，当众朝他道歉并道谢都没问题，从此之后跟他划清界限。可是在心里无人知晓地发了一通狠之后，她很快又感到茫然。她早就跟他断绝任何形式的主动往来了（好吧！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们也不是天天聊天的朋友），本来就拒绝与他讲话并互动，还能怎样划清界限呢？

    下午的第一节课结束了。

    和预想中洒脱又勇敢的自己不同，莉莉还是没能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不顾众人眼光地走出去、到他跟前，冷静地说“霍克曼我们谈谈”，然后把他叫出门外郑重地把信给他，从此继续她的单边孤立计划。甚至，因为他旁边的人没有离开座位，她都没能偷偷把信夹进他的书本里。最后的最后，在纠结烦闷了两整节课后，她居然什么都没能完成——啊。原来她终究只是个怯懦到没有礼貌，也不负责任的人罢了。

    ‘原来我终究只是凡庸之人，而不是故事里无畏的勇者。’莉莉想。

    今天没能送出致谢函。

    那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封信交给他呢？

    迷茫地来到禁书阁，在沙发上拿起欧泊石先生尚且没有缝上装饰物的半成品圣诞树灵魂出窍地把玩了一会儿，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的新变化。

    “咦，”她睁大眼睛看向新添置的灶台后又看向他，“你准备自己做饭吗？”

    原本只是用来放酒、试管架与藤篮的吧台上不仅有一套完整且崭新的炊具，还有放在纸袋以及篮子里的新鲜食材。瑟奇加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rou：“总不能一直吃我们莉莉的吧，你的钱袋子会受不了的。”

    天哪，莉莉霎时间感动得有点热泪盈眶（假的，其实干涩得很）。同样是吃她的喝她的，这条龙不是比那条狗有良心多了？“你真的太好了，瑟奇加。”有些扭捏地像扭动的鳗鱼那样在他怀里蹭了两下，之后便毫不客气地指挥起来，仿佛在家要求爸爸做饭或者在餐厅通过侍者点餐一般：“那今晚吃番茄rou酱通心粉和牛排好吗？我想吃嘛我想吃嘛~！”

    满足地吃完水平完全不输最资深厨娘的一餐后，莉莉像只吃饱喝足后四肢朝外倚卧在窝里的猫一样懒洋洋地抚了抚自己饱胀的胃。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咯咯笑了出来，蹭到瑟奇加坐的那头，“你摸摸我的肚子嘛！已经完全撑起来了！”

    这孩子。瑟奇加的唇角很难克制地微微翘起来，扶着额轻轻摸了摸她圆滚滚的、猫一般的肚皮。是那种整个手掌完全覆盖在她胃上的方式，因为是掌心与她的身体相接触，哪怕像他这样体温偏低的人也能将源源不断的热量渡过来。真的完全胀起来了呢，看来莉莉对他的烹饪水平很满意，他也因此收获一种莫大的成就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接触到这种感觉了，瑟奇加甚至觉得这感受很新鲜。

    “是的，莉莉，”他用一种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态度回应了她那个其实可答可不答的无聊要求：“我能感受到你确实吃饱——吃撑了。”

    “嘻嘻，因为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嘛。”莉莉嬉笑着环住他的腰，原本只是想抱住他撒撒娇，却意外有了别的发现。“诶，你好像没那么瘦了？”

    他温柔地用左手完全掌住她的脸颊，轻轻用并不粗砺的指腹摩挲她的下颌线：“因为，你一直在喂养我。”

    因为实在是太撑了，怕晚上胃胀得睡不着觉，她和瑟奇加还出去散了散步。在视若无睹咒的影响下，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莉莉一开始还在靠自己的双腿丈量学校，只是后来实在走累了，脚底板痛得厉害——等等，她不会是扁平足吧？——就撒娇耍赖要瑟奇加抱她。于是，她又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坐在专属骑士的手臂上回到寝室楼下。

    差不多十点的样子，莉莉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跟瑟奇加相处的时光让她暂时忘记了那条该死的、阴晴不定的坏狗。烘完头发后，她打算更新一下《银龙之梦》的后续内容。莉莉的脑子里有一些大致的走向，但是具体的细节还没推敲好，便找了张纸边写边构思后面的情节。正当她写到银龙忘记自己原本是龙的时候，很突然地，她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说不上响亮、却在阒寂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的“啊呜”。

    莉莉慢慢停下笔。

    那声音虽然说不上熟悉，但——她依旧认得。

    究竟要怎样？

    它居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