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一更)
死无对证(一更)
汪悬光慢慢转过身。 秦销立在漆黑的洞口,左手举着狼眼手电筒,强光之下身影如恶魔般惊悚突兀。 她垂眸向下一撇,他脚下岩石上有一只具备夜视功能的作战头盔,估计是无声无息地跟了她一路,见她来到出口,才摘下头盔,打了束追光。 汪悬光说:“你还是这么喜欢戏剧化的登场。” “很意外吗?” 秦销的话音是笑着的,脸上并没有笑意,冲锋衣下的肩颈线条还有些紧绷,远不如上次在地下停车场游刃有余。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尤其在她不耽误行走的“腿伤”上略微停留,然后主动为她解惑:“定位器不在我给你的防弹衣里,在你头发里。” 方才在中央指挥室前,他把她背到背上之前,摸了摸她的侧脸和鬓发。 汪悬光抬起手,顺着他摸过的地方,从头发里中碾出一颗“小米粒”,也不太在乎地一捻手指,定位器顿时消失在脚边的水洼中。 她随口问了句:“你跟着我下来的?” “嗯。” “发现了我脱下来的防弹衣?” 秦销轻轻颔首,望着她的目光中闪动着细微的碎光:“还看见你开启了沿途的定时炸弹。” “那你应该也看见了,第一个爆炸还有十分钟,你来不及回去了。” 汪悬光侧对着他,一边身体被狼眼手电光照亮,另一边则沉于黑暗,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绒服,随着她侧身回头看电梯井的动作,发出簌簌摩擦声。 “上面的人只会接我一个人出去,不论我的同伴是谁都会被就地射杀。” “……” 几个月的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都被血淋淋地撕开了,秦销注视着她沉静的眉眼,非但没有一丝被愚弄后的愤怒,反而平静异常,因为那颗一直悬吊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膛。 他心平气和地问:“谁在帮你?” 汪悬光拧起了眉梢:“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 “你说的对,”秦销一直插在冲锋衣口袋的右手拿了出来,“我们回家慢慢聊。” 他手中之物的冷硬的轮廓,映在汪悬光微扩的瞳孔中。 ——是一把枪。 她感觉有点好笑:“你要杀了我?” “是麻醉枪。”秦销说,“我不大放心你陪我在这里等着秘书组。溶洞里岔路无数,你一路走过来,一点犹豫都没有,还清楚哪里能找到炸弹,这里是你的主场。所以睡一觉吧,睡醒又会躺在我怀里,我会让你很舒服,你还可以慢慢谋划下一次。” 两人相隔几步距离,中间还架着一把枪。气氛本该如退潮后的沙滩,露出棱角狰狞的岩石。但这番对话,和今天早上他们在被窝里聊去哪里过年一样松弛。 沉默了几秒后,汪悬光忽然开口说:“是你的B组。” 秦销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在回答刚才的问题——谁在帮你。 “你养了一批很好用的死士,带着必死的决心执行任务,事后没死也会被替换清除。每一次任务,从指挥官到外勤人员都是陌生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B组像水滴掉进大海里一样无影无踪。” 汪悬光对他前所未有的耐心,仿佛认为以后没有坦诚布公的机会,索性现在讲个清。 秦销问:“岛上也是B组?” “B组用完一次,就得重新组织人手,当时要是B组,这几个月你怎么会找不到人?” 她眼睛轻轻一抬,眸中映出溶洞晦暗嶙峋的石壁,轻描淡写地说:“岛上只有传感器。” ……传感器? 秦销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汪悬光清冷的眉目纹丝不动,缓缓抬起手,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耶”,旋即利落地往下一挥: “这是瞄准射击手势……” “……!” 电光石火间,某个模糊的片段从秦销记忆深处浮出。 那是潮湿闷热的热带树林中,青龙木树根盘踞在身下,极速流出血液在带走了体温和感官。恍恍惚惚中,他看见这只细白的手,从他背后伸来,就是这个手势——无力地往下一落,接着“砰”一声枪响,红糖倒下了。 …… 溶洞幽深阴冷,水珠一滴滴落在脚旁的水洼中。秦销举着麻醉枪,一动不动,感觉千万根乱线,正在急速运转的大脑中交错成逻辑网—— 从海里捞上来的快艇和留在悬崖边的越野车中找不到DNA,因为那是无人驾驶;对流雨冲走了森林里的痕迹,并非痕检专家抵达太晚,因为根本没有脚印。 那天早上,她故意磨蹭不起床,掐准了私人安保巡逻时间,在保镖们绕到度假小屋的另一边时,让他把她抱进入水疗室。 她安装炸弹,吸入少量乙醚,炸开落地窗后,迅速跑到青龙木树下假装昏倒,等他来找她时,让他被藏在树叶中的狙击枪,一枪爆了心脏。 ——其实树冠也没藏着狙击手,只有一把狙击枪架在了可自动分解的传感设备上。 让他晕船的浴缸、只为他移动的椅子,自动播放尿频尿急声的马桶……她做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是她在机电工作室内停留的理由。 因为机电工作室的落地窗,正对着这三棵相连的巨形青龙木树。她对传感器的运用已臻化境,不必出门,坐在长桌后,看着窗外就可以模拟不同光线、不同角度的枪支发射轨迹。 还有……她为红糖制作的自动喂水器,一百多个,遍布整个岛屿,毋庸置疑是她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