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
湿漉漉。
从简的生日派对。 虽说如此,好在,人都在,都齐了,不会再来人了。朱闵宁迅速环顾一周,算上她自己,较冷的出租屋客厅里,共有六位。少男少女,笑容携带的热情满溢,这空间里登时盛不下。 说实在话,是显小了。 既然场地不够,人,何必请来那么多?朱闵宁不由得无法克制地沮丧,但也只敢有那么几秒就立刻振作。 任何不佳情绪,不能有一分一毫。不管怎样,她是主角,要演好这出戏码,主角必须开心。所有人都得感受到这份开心,她得确保。何况其中,还有“那个人”。 那吃饭小方桌可坐不下堂堂六个人。于是黑色环形沙发,六个人刚好坐得下,但每个人都坐得很规整,无闲散慵懒,无东倒西歪,反而越发凸显视觉上那份似乎“拥挤”的冲击力。 朱闵宁看了看,所谓下意识上最在意的两个人。自己最甜心的“宝宝”孙佳怡挨在她右侧,何荸铭坐于右侧最边沿。其中佳怡化着淡妆,俨然是最漂亮的那个。比自己这个寿星漂亮。这没办法,她也不在意。 另外的几个,李鹏飞,方俏,许迭,分别为最左,中左,紧挨的近左。李鹏飞是跟着何荸铭来的,自己不熟。许迭,方俏是室友。除了老牌闺蜜孙佳怡,自己在班上的人缘并没有好到可以跳出寝室的范畴。 观察完毕,一记轻唤叫回了她。佳怡言:“宝宝,许个愿吧。” 蛋糕已经在茶几上了。蜡烛也插上了。孙佳怡永远这么爱她,在她发呆间隙,连蜡烛都替她点上了。 许愿。 那许个……什么愿? 朱闵宁的眼睛,不知为何飘向了最右侧。对方冲着她展露一笑。自然的,自发的,熟稔的笑容。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由十二年浓厚牵绊催成的,极具含金量的笑容。看见那个笑容她就很安心。 于是她双手交叉,许下了十六岁的第一个心愿:“我希望得到何荸铭的爱。” 不是友情上的爱。不是十二年以来。 我要的爱是变质的爱。 如果可以的话,听到我的心声,成全我的愿望,能吗? 旋即她睁眼,一口气吹灭蜡烛。众人鼓掌,灯在一瞬间亮起,她又对上何荸铭那双笑着的眼。真幸福,那一瞬。若能停留在此刻也好。 接下来的事项,切蛋糕。分蛋糕。孙佳怡伶俐,抢着不让她有动手余地,主管了蛋糕的分配工作给一群人开仓放粮。第一块给她,哈密瓜菠萝芒果各挑了一块,唯一的樱桃当然盛给她。奶油也挑给她,蛋糕也填一大块。她摆手说不要了不要了才罢休。 先女后男,插曲突现。分到李鹏飞时孙佳怡突然打趣:“飞哥你要吃多少自己盛啊,刀给你,我把握不好你的量,到时候万一你嫌少了怪我怎么办。”众人哄笑。李鹏飞向来是大大咧咧性子,也没放心上自己拿了刀去装。 蛋糕倒是很大,不怕不够吃。 李鹏飞装完,扭头跟何荸铭来句:“不用我帮你吧?自己盛啊。”何荸铭伸手刚要接刀,却被朱闵宁拿过去:“我来吧。” 众人一顿,就又笑了。 没人想别的,笑也没别的,权当他们亲。 蛋糕递到何荸铭手上。刚好指尖触碰,一如既往她心跳,一如既往他没发觉,一如既往的相处模式,一如既往的正常。 朱闵宁不确定很多东西,譬如她本来计划今晚表白,敞开闭了十二年的天窗说亮话,让何荸铭知道她现在如何难耐。但她又自我否定,觉得不行,她到底是怕。怕自己被拒难堪,怕他听了心惊。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最佳时候。吃蛋糕闲谈的间隙,方俏突然问话:“闵宁,你和铭哥认识得更早,还是跟佳怡认识得更早?” 她心想:这问题我等了好久了。 “我们认识十二年。”何荸铭先一步替她回答。 是的,十二年。朱闵宁心中生出一股自豪,不成章的欣喜。幼时的邻居情谊。再后来就算是何荸铭搬家,居住地相隔几条街,二人没多做任何也向来在初、高中同班,几乎是天赐的缘分。 “宝宝和我才九年。”孙佳怡委屈巴巴地答。“宝宝……真是羡慕你们呐。”说罢,她转头盯着何荸铭,表示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朱闵宁突然觉得空气中仿佛存在着什么东西。那种感觉很奇怪,它是散的,无形的,悠悠的,但似乎不是稀薄的。这种感觉是突发性的,是无端生成,不知来由所以让她无从下手,无处鉴定,从而不知所措。 ……不管了,莫名其妙地。 重点高中的娃儿们家教森严因此不被允许喝酒,既然不能喝酒,原本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几个高中生的纸牌技术竟意外地不错,朱闵宁不擅长玩牌,众人就改成老套的一样式:真心话大冒险。 老套是老套,但多少有趣。孙佳怡放得开。大冒险到她时,她二话不说直接当场在地板上表演了一个后空翻。众人鼓掌,气氛竟好像面临大阵仗。 “想喝点酒儿了!” “不愧是咱们舞后,得弄点酒助兴呐!” 真心话到朱闵宁。朱闵宁果然被抓紧问了:“咱们宁宁也这么漂亮,喜欢什么样式儿的男生?” 朱闵宁忍了半天才没往何荸铭那边看。她说:“皮肤不要太白,大概小麦冷黄色吧,我喜欢有点野性的。凤眼,身高178左右。” 没一条是对着他的。她想好了,现在还没到时候。要到那刻才能暴露。 何荸铭181。白皮,桃花眼,剑眉星目。整个人规整剔透,那清凉劲儿跟“野性”二字不沾边。 笑死,现在还需要掩掩藏藏。 不知不觉怎么就快十点。前一秒还在起哄喝两杯的娃儿们大多家有门禁。这下别提喝酒,一个个恨不得长了翅膀。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出,她站在门口以告别收场。何荸铭最后出。 何荸铭回头看她。 “最后一遍,十六岁生日快乐。” “谢谢。”她轻声说,“等着你的4月12日。” 4月12,马上也快到了。是何荸铭的17岁生日。 她已经决定了,要在他的17岁生日上对他表示心意。何荸铭和她不一样,风云人物,家有别墅,估计到场的不止个位数。到时候,她打算留到最后,再单独。 她不想再犹豫了。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是告白失败,也不信会塌。何况是女恋男,又不是男对女的先有了非分之想,面子上更不易难堪。 一如往常,她走去阳台上,想目送何荸铭。 众人在楼下也相继告别,她的眼睛粘在何荸铭身上,他走得很慢很悠闲,有点像是在散步了,一点也没有前几个那副赶着回家的狼狈样。本来就慢,接下来更奇怪了。 何荸铭突然停住了。并且一直停着。这是怎样,不回家了? 朱闵宁想在楼上喊他,却发现跟在他后边的孙佳怡雀跃地经过他,往前跳了几步,又调转身来回抱他。 男生停顿一两秒,月色下冷白右手即刻攀上女生后背。 朱闵宁盯得细。 手。到腰。从小腹左侧骨盆处,慢慢探向上,像藤蔓那样爬走的势头,钻入佳怡的露脐短T,上下滑了滑。她看见佳怡身子一颤,动情地仰着头看他。远远的,在沉沉暮色中,她看不见二人的具体神情。 然后她便看见了预感会发生的,一个吻。何荸铭低头,朱闵宁依稀?见他气势不凡地吻上她的唇。并不拖泥带水。并不生疏迂回。想必是习得很久了。 他们这样,估计已是多日了。 朱闵宁不敢再看,转身冲入客厅。现下客厅仿若是避难所。她掩面跌倒在沙发上,身躯开始随着突然降临的雨声微微颤抖。她在抽泣中意识到,二人的关系借由自己而生并促成今日完整。 什么时候喜欢的? 那不重要了。 十点十分。 朱闵宁咬上自己的唇。不成。需及时切断。要一视同仁。你已经喜欢了十二年,再忍那么一阵不成么?虽然这一阵,有可能就是一辈子,有可能就是被深埋暗沉窖井之内,永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