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
温柔刀
周浮到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比较早,就只有上次聚会时,和别人聊八卦的卷发女生在。 “打了一上午网球,骨头都要散架了吧,他们下午还去玩了一下室内高尔夫,真是有精神。” 周浮对陈润清圈子里的人记忆不多,对这个卷发女生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上次在谢亭恕那里见了一面。 当时她用眼神明示了她的冒犯,后来周浮去吃东西的时候,听到别人叫她Sini。 “我是没那个精力,还得硬陪,累死了。” Sini这次显然要热情得多,等周浮刚坐下,就倒了一杯姜茶分享给她:“这里的姜茶不错,姜味很浓,我还让他们放了点红糖,要喝一点吗?” “谢谢。”周浮接过姜茶,把杯子捧在手里,冰凉的指尖迅速回温,她舒了口气:“你们又玩了一下午吗?” “是啊,刘衡钧组局就喜欢让人陪他玩儿,他最喜欢热闹。”说着,Sini有些微妙地看她一眼,“我们又不是你,有人疼,走不了呀。” 她今天上午是真的狼狈,在那个网球场里,无论rou体还是精神都相当折磨。 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周浮的状态就已经不太好了,后来陈清润看出来了,不知道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心怀一点对上午网球场那件事的愧疚,就说下午让她回房间休息一下,他陪刘衡钧他们一起玩就好了。 “你们今天下午玩了什么,好玩吗?”周浮低下头抿了口红糖姜茶。 姜茶与口腔中那一点似有若无的草莓味混在一起,有点怪异地让周浮想起刚才谢亭恕给她的那块儿巧克力。 “能好玩到哪去,陪着笑就是了。”Sini说着,一双眼睛已经黏在周浮脸上,“你这个脸是做了热玛吉吗,皮肤真好,胸呢,脂肪填充?能不能加个微信以后给我推一下医美机构啊?” 周浮有点儿心不在焉,只含糊地说:“那我可能帮不上忙了,我没做过医美。” 他说她听话。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好像已经把她从里到外全都看透。 冒雪散步过去也好,那块巧克力也好。 周浮不是不能理解他那么做的意思——她偶尔在学校被流浪的小猫喵喵叫着跟了一路,也会回头挠挠它下巴上的软毛。 “姐妹,上次见面我心情不太好,你当时一直盯着我看,我以为是我妆有问题呢。”Sini却似乎误以为周浮只是和她藏着掖着,换了一副亲昵的语气和她撒娇:“都是误会,咱们都是弱势群体,得赶紧抱团才对呀。” “……我没这个意思。”周浮很不擅长应付Sini这个类型的人,拿出手机给Sini扫码:“我确实没做过医美,不过有护肤和减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加我聊天。” 甚至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接了个电话往旁边走了。 俨然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她一起走的打算。 周浮一个人站在雪里,看了眼酒店门口的门童,觉得再走回去等摆渡车显得有点蠢,就直接冒着雪走过来了。 还好不远。 “好哦,那你通过一下。”Sini扫完码,笑嘻嘻地点添加好友,然后就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他们到了,我去外面接一下我家那位,脾气不好,看不到我就要生气的。” “好。” 周浮看着Sini雀跃而去,再低头,正好陈润清的微信消息进来。 出发了吗?我这有一辆摆渡车。 周浮回已经到了,陈润清立刻回复说好。 过了一会,陈润清和刘衡钧他们一起进来,Sini也混在人群中,依偎在男友身旁,满脸甜蜜地笑着。 经过上午那件事,周浮现在是真有点怕刘衡钧,更何况她知道自己下午提前走了,算是理亏,便先低着头,快步走到陈润清身旁。 “看看,周浮meimei被我上午吓到了。”刘衡钧也确实拿周浮切入了话题,虽然没继续明着拿她开涮,但也是戏谑居多的:“怪我怪我,嘴贱,拿有情人开玩笑了,润清,赶紧哄哄,别真生气了。” 嘴上说着‘怪我’,语气却一点儿没那个意思。 就这,陈润清还得笑着接话说:“没事儿,都知道你喜欢开玩笑。” 周浮知道刘衡钧都说到这份上了,意思是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陈润清都不发声,自己更没资格去计较,只能沉默。 一群人入了座,过了一会谢亭恕才到。 他似乎最终也是冒着雪走过来的,头发上一点雪花融化后的小水珠,羽绒服脱了之后里面是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进来之后就随意地靠着椅背坐着。 毛衣的领子没有外套高,但袖子长点,他大概觉得麻烦,往上推了一下,加上整个人坐没坐相地往后靠,顶上主灯的光更多就落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上,小臂线条也紧,周浮上午的时候才见过那双手的爆发力。 就在他和刘衡钧打网球的时候。 说实话,周浮没想到在刘衡钧这个网球迷面前,谢亭恕会是那个占了上风的人。 推拉,进攻,每一个正手击打都极为干净有力,实心球在场上如同一颗荧光绿的子弹,撞击在蓝色的球场地面上,带着一股天然的,锐利又侵略的杀气。 说起来真的挺矛盾,谢亭恕这人给人的感觉一向不怎么正气,甚至挺邪劲儿的,但每次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让人感觉很干净纯粹。 是因为那双眼睛吗。 周浮第一次见到薛蕴的时候,就是先被他的眉眼吸引。 别的同学都在说新来的薛老师好帅,周浮却只是在想,她觉得这个薛老师很不一样。 和其他男同学不一样,和她家附近的哥哥叔叔也不一样。 那双眼睛里总是从容,松弛,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皱一皱眉,据说已经大学毕业两年,却仍保有少年般的意气风发,甚至他的口头禅都是“别急,慢慢来”。 那时周浮也经常看着薛蕴的眉眼走神。 “浮浮,你尝尝这个。”晚餐是在度假村里的港式茶餐厅里吃,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竹编的小笼屉。 陈润清借着给她夹菜的功夫,才微微侧过头在她耳边说:“浮浮,能别甩脸子了吗,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我没法当面去驳刘衡钧的面子,你就当给我个台阶,别再冷着脸了,等从山上下去,我带你去买东西,好不好?” 陈润清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一点薛蕴的影子,可也不一样。 大概因为薛蕴只是一个小镇上支教的老师,他没有像陈润清那么多的顾虑,有的时候即便是面对校长,他也很敢据理力争。 听了陈润清的安慰,周浮心里更感觉有种说不清的烦躁。 她还是想继续跟着陈润清的。 陈润清对她不错,长相清隽,条件也好,这世界上年轻漂亮的女孩多如牛毛,周浮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人。 她用筷子夹起陈润清丢她碗里的水晶虾饺,越看越觉得没食欲,直到陈润清已经快要失去耐心,用手在桌下轻轻碰了她一下,才勉强点点头,挤出了一丝笑容。 “没生气呀,只是胃有点疼而已。” 周浮初中的时候还不理解,为什么她总是一不小心看着薛老师的眼睛,就好像陷进去了一样,回不过神来。 好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师生,她有一个光明正大可以注视着他的理由。 后来进了大学,周浮才知道她当时对薛蕴的感觉,学名叫做生理性喜欢。 就像饥饿对应食物,寒冷对应温暖一样。 是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就像刚才,在酒店门口,谢亭恕说完那句话,转身就准备走。 他只是随手逗她玩了一下,周浮却还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追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 “可以……加个微信吗?” 周浮也这样要过薛蕴的电话。 拿着作业本翻到最后一页,请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写在上面。 薛蕴当时全程注视着她的眼睛,听完她的请求后,很爽快地接过笔在上面写下了十一位的数字,大概因为他们那有很多突然不让女孩上学的家庭,还特地跟她补了句,有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他,他手机晚上睡觉也不会关机的。 “不可以。” 但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却连戴耳机的动作都没有停下来过,只是微微驻足,回过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为什么?”周浮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下意识地反问。 他将耳机塞进耳朵里的同时,抬手拉了一下衣领,便又将手插回兜里,只留一个侧脸给她,也仍是眉峰锐利,眸光矜傲,映着一点雪色,凉薄到骨头缝里都发刺。 可他偏偏语气又是留着两分笑的,仿佛一把温柔刀。 “太听话了,不喜欢。” 将不走心的敷衍都划出漂亮的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