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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过去回忆

    基里安的客厅贴了白底绿叶纹的壁纸，一众家具都用了深色的胡桃木，沉稳和清新交织，颇有情致。

    除去沙发、边几和立灯外，还有个靠在窗边的墙柜，玻璃柜门，有一些颇有年代感的杯盘花瓶，还有不知名鸟羽做的装饰，形状特异的果实，雕刻着繁复图案的金银器、用途不明的木刻小物件等，基里安的确有不少收藏品。

    莉莉恩虽然因为转化，对原本的记忆有些模糊，却也还是有些常识的，这里不少东西，应该都不是不列颠岛本土的，看来基里安不是热衷收藏异国之物，就是真的去过很多地方吧。

    这么想来，她对基里安还什么都不瞭解呢，既然吸血鬼不老不死，那么有可能，基里安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吧？

    想到这里，莉莉恩回想起基里安提起过萝斯玛丽有送衣服来，还说那些衣服很古典，这让莉莉恩心生好奇，在客厅里略为仔细的看了看，果然找到了一个装了衣服的布袋。

    掏出了其中一件后，莉莉恩顿时明白基里安的意思，这裙子繁复的很，像是自己跟着去看过的歌剧里的戏服，难怪基里安要给自己买新的，这跟时下女子的打扮差距不小。

    默默将裙子又收了回去，莉莉恩坐在基里安的沙发上，看了看他遗留在边几上的书本，莉莉恩会说英文，是过去几年在这里生存学会的，但她并不认字，过去的生活里她主要因为日常采买而需要和人沟通，学会的便是日常对话用语，她自己隐约感觉到和基里安对话时她很自然地能说出一些没有特别学过的字，不知道这些是否也是转化带给她的新能力，但很显然转化没能让她识字，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两个常见杂货的单字是她认得的。

    叹了口气，她其实是好奇这些书本里的内容的，但过去她的生活被劳作填满，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学会说一门语言已是不易，遑论识字，这么一想，过去她生活过的宅子还有那家人，隐约地在脑海中现出模糊的记忆。

    是了，当时全家人都病了，大家病的都出不了门，也叫不来看诊的医生，印象中只剩下厨工状态还好些，但后来厨工出门采买后就不见踪影了，男主人和老夫人也几天没上楼来，剩下女主人和新生婴孩与她在二楼熬着，只是没太久，女主人就咽气了，孩子吃不到奶水一直在哭，后来开始发热，她自己也是，整个人软绵绵的，还浑身都疼，只能弄了半缸冷水抱着孩子泡在水里降温，只是没太久，那孩子就不哭了，身体也冷了。

    莉莉恩歛下眉眼，感觉自己有淡淡的忧伤，只是这忧伤似乎有点疏离，也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不再是人，所以才感觉的不那么强烈，那些人虽然不是她的亲人，却也和她一起生活过了好几个年头，怎么回想起来这么不深刻呢？

    莉莉恩果决地放弃回忆，想不起来也就罢了，但她还是有些在意，自从疫病开始流窜，似乎很多家户都是如此，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善后，她想着若是基里安回来，或许能问问看基里安，看他是否能帮自己看看。

    二十七、采购

    基里安去了附近人潮较多的商店街区，他自己的几身衣服是在布雷克商店买的，旁边有一家专门做女士服饰的波特兰姊妹的店，他打算去那里看看，至于衣柜，他打算到另一个街区的家具店物色。

    波特兰姊妹的店里有不少时兴的衣服，样式很多，还从里卖到外，很多中产家庭的女性会在这里采买日常的衣着，但基里安在那里头，就显得突兀了。

    妇女们各个都睁大了眼，看着他挤进店里，一是因为少有男性独自光顾，二是因为他遮掩在帽子底下白皙的连血管都隐约可见的脸庞，几个妇人交头接耳了起来，基里安心里叹了口气，就是这样他才讨厌白天出门，但夜里可没有服饰店开门，不砸重金也不会有裁缝愿意晚上上门工作，他从雨林回到秩序社会后深刻地感受到金钱的重要性，该节省的地方还是得省着。

    他藉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在拥挤的店里，掠过女人们的头顶，看清了店里摆设的商品，出声让店员给自己拿了三条过膝长的连身裙，一件圆领、一件方领、一件三角尖领，店头最外头摆的是现在流行的细肩带短裙，这对基里安来说有点太超前了，他还是给莉莉恩挑了相对保守稳重的款式，他选的都不是花俏的布料，一条有蜜橙色碎花的，一条是砖红细条纹的，最后一条则是纯黑的。

    再要一身黑色短斗篷，几套衬裙和贴身衣物，基里安歪着脑袋思索还差些什么，一旁的女人们大约看出来他是要买全身的行头，也不管他最初看来多古怪突兀，开始给他出主意。

    一个大妈提醒他需要买些袜子，另一个大妈打配合似的拿了长短丝袜展示给他看，店员也不惶多让，趁机推荐了和他买的裙子成套的发饰，另一头还有人叫他买件外套，再有个人说睡裙也不可少，基里安只能每样都要了，仓皇的付钱，在万众瞩目下，拿了买的商品，逃窜到附近的巴顿帽店去。

    帽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他给莉莉恩挑了两顶帽子，一顶有丝绸蝴蝶结的宽檐帽，一顶缀了些珠饰的钟形帽，都挑了黑色，基里安觉得黑色和什么都好搭配，再买了双黑手套，接着便去找鞋店。

    买鞋当然得找老乔顿，他们家的皮鞋做工很精致，基里安按记忆里对莉莉恩身体的印象，给她挑了双现成的小牛皮雕花鞋。

    走出鞋店，基里安手上已经拿满了各种战利品，一想到要拿着走回去，便有些埋怨起自己刚才在波特兰姊妹的店里太听话了，光是在那里买的衣服就装了两个箱子，他默默地往附近人烟稀少的小巷里走去，弯入巷底，确定周身无人后，瞬移离去。

    二十八、你很老了吗？

    在沙发上从坐姿转成了半躺，莉莉恩找出第十个自己认得的单字，就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捧着数个箱子的人影。

    「你回来了」忍不住露出了笑来，莉莉恩飞快地放下手中的书，她飘了起来，这样便能清楚的看见男人手中捧着的都是些什么。

    基里安把手上的战利品全搁到沙发上，开始一个一个打开，对莉莉恩说：「该有的我应该都买到了，你看看要是缺了什么，你再告诉我」

    莉莉恩有点兴奋，这种感觉她是第一次有，有一个人为了自己专门买了这么多东西，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她落回到沙发的扶手上，开始一样一样把基里安拆出来的东西拿起来，仔细端详。

    她发现有一个问题，这些衣服，跟她自己习惯穿的有些差距，虽然不至于到不认识，毕竟以前女主人穿洋装时她搭过手，但要自己穿就有点不是太确定。

    「基里安知道这些衣服都怎么穿吗？」拿起贴身的小衣，看着上头缝在后背位置的小扣，莉莉恩拿起来边展示给基里安看边问，基里安看着蹙起了眉头，然后老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第一次看到，我以前看过的，不长这样」

    莉莉恩不禁好奇了起来，一边拆着小扣研究，一边问道：「那你看过的长什么样子？跟萝丝玛莉给的一样吗？」

    基里安不意外她翻看过萝丝玛莉给的衣服，随即答道：「也不一样，我跟她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住的地方也不一样」

    莉莉恩听了更好奇了，又问：「那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么看过？」

    基里安笑了起来，摘下帽子，脱去大衣，他从墙柜里翻出几张纸，拿出钢笔开始画了起来，莉莉恩凑了过去，看他画了个束甲似的东西，基里安还贴心地画了正反面，背后打了成排的孔，用绳穿过固定，看起来非常繁复。

    「就长这样，家里有女性，随处可见」基里安说着把纸放进莉莉恩的手中，少女看着，指头摩娑着纸张，半晌后又问：「感觉是好久以前的东西了，你很老了吗？」

    基里安继续拆着箱子，听她这么问，停下了手，稍微掰了掰手指，然后回首看着莉莉恩答道：「是挺老的，我转化至今，应该过了三百年了」

    莉莉恩瞪大了眼，显然是没有预期到答案会是如此，下一瞬她飘过来，凑的很近，一双黑眼认真地端详着基里安的脸，喃喃道：「真的不会老啊」

    基里安任她看着，又继续开着箱子，把全部的东西都拆出来后，伸手把飘在自己身边的莉莉恩拉过，按到沙发上：「你先都试试吧，要是尺寸不合，趁天还没黑，我能拿去换」

    莉莉恩点头放下手中的纸张，又拿起那件她刚刚研究过的小衣，看了看后，便放下了，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衬衫。

    二十九、这么困难的衣服是谁设计的？

    基里安看着她把衬衫脱下，将那件小衣的扣子开了，双臂穿过吊带，然后把布料往自己身上安放，很好，尺寸看起来是合适的，基里安在店里是凭着印象挑尺寸的，尽管有一堆多事的大妈干扰，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判断。

    看莉莉恩将两手都伸到了背后，试图把扣子扣上时，基里安感觉自己能同理稍早莉莉恩的发问，这么困难的衣服是谁设计的？他凑了过去，主动接手，替莉莉恩把背上的扣子扣好。

    「这东西一个人穿不了」基里安咕哝着，莉莉恩也点头表达了同意，问他：「以后都帮我穿？」，基里安点头，又示意她试穿其它的衣物，没注意到莉莉恩看他点头后，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把小裤穿上，再套上衬裙，这些贴身衣物都很合身，莉莉恩接着拿起了三条裙子中黑色的那条，这裙子开扣在胸前，很简单就穿上了，尺寸一样合适，她以前从没有过穿合身新衣的机会，心情很好，忍不住原地转了几圈。

    基里安看她对新衣服爱不释手，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品味不错，莉莉恩不嫌弃。

    「这两件尺寸也是一样的，但还是都试试看吧」基里安出声打断了莉莉恩沉迷的转圈，少女听了，兴冲冲的照做，把所有裙子都试过，确定每件都合身，接着便试穿鞋子。

    鞋子是基里安最不确定的一个，他大约掌握了莉莉恩的脚的大小，但鞋型合脚与否，不像衣服那么有容错率，他有点忐忑地看着莉莉恩穿好袜子，把脚踩入鞋中。

    「刚刚好」莉莉恩抬眼看着他，有些惊喜的说，她没想到连鞋子的尺寸，基里安都瞭若指掌，明明就没印象基里安有试图测量过自己的身形尺寸，难道这也是他的什么特殊能力？

    基里安听到莉莉恩的评价，忍不住给自己鼓掌，当然也就一两下，他没有得意忘形。

    「我去把衣柜整理一下，在我给我自己买一个新衣柜之前，我们暂时先共用同一个，可以吗？」

    基里安一边动手将这些试穿过的衣物整理好，一边询问莉莉恩，莉莉恩正研究着钟形帽上的装饰，听见这个问句，突然有股情绪被加到最满，她微笑着说好，然后偷偷的，抬手压了压眼眶，自己怎么就突然眼睛发酸了呢，明明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却还是能本能的感受到，这样的尊重，自己以前没有过。

    确认自己没有流泪后，莉莉恩充当起助手，和基里安一起把衣服都放进了衣柜。

    把一切都安置好，基里安打算再出门，去寻觅新的衣柜，他回到客厅把自己的帽子大衣又都套上，对如影随形的莉莉恩交代道：「我还要再出去一次，你要是饿了自己拿血喝，对了，除了衣服，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看看能不能一起买回来」

    莉莉恩安静了片刻，摇了摇头后说：「没什么想要的，但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基里安好奇的点头，接着听她说：「能帮我看看，我原本在的那房子，有人善后吗？」

    基里安收敛了表情，郑重的开口：「可以，但如果你想，我能带你，亲自去」

    三十、他可能不是很了解

    莉莉恩犹豫了，她好奇、在意，但却也有些不想再直面过去，基里安像是读懂了她的踟蹰，微微一笑，轻拍了下她低垂的脑袋：「你考虑看看，我先出去了」

    门开又关，莉莉恩抬眼时，基里安已经不在屋内，她叹了口气，再次回到客厅里，窝在沙发上，又拿起了那本小说。

    她其实挺满意自己的现状，她没有死于疫病，也摆脱了辛劳的过去，和一个温柔好心的人同住，很多过去的情绪虽然还在脑海里潜伏，但细节都模糊了，但一旦去了那间屋子，不就又都要想起来了吗？她有些抗拒，但又隐约的，有点介怀，或许是自己独活的负罪感作祟，莉莉恩摸着书页上的铅字印，开始寻找下一个她勉强识得的单字，好转移自己的心绪。

    这时，门被敲响了，莉莉恩像林地里听到鬣狗动静的兔子，戒备的坐直了起来，没有动作，只是从客厅的门往外看向只能看见半扇的大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两次都不是太急促的频率，但莉莉恩还是没有动作，于是有说话的声音响起：「莉莉恩，我是萝丝玛莉，我知道基里安出去了，只有你一个人在」

    莉莉恩下了沙发，来到门边，离地飘起了几寸，把眼睛凑到门上的猫眼边，果然看见屋外有一个撑着阳伞的红发女人，正对着她露出微笑。

    她们打过照面的，在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莉莉恩安下了心，落回了地上，把门打开。

    萝丝玛莉挽着一个野餐篮，在门开后第一时间交给了莉莉恩，然后一边优雅的收着阳伞，一边打量莉莉恩身上的穿着。

    「这衣服很适合你」萝丝玛莉说着，帮莉莉恩带上了门，又用眼神示意莉莉恩把注意力移到野餐篮：「我给你们带了些血，新生的吸血鬼，需要足量的血液」

    莉莉恩道了谢，打开篮子，里头放了三个葡萄酒瓶，难怪沉甸甸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羊血，都给你拿了牛血」萝丝玛莉说着，她面上有洞察一切的狡慧，莉莉恩想起基里安说过萝丝玛莉能看见，不禁想自己诘问基里安的画面，眼前的女人是否都知晓，想着耳尖便有点热了起来。

    萝丝玛莉露出微笑，少女多可爱啊，还藏不住心思，也就基里安傻傻地什么都没感觉到，不过看少女困窘不是她的目的，于是开口：「先都放进冰箱吧，血腐了会吃坏肚子的」

    莉莉恩闻言才从自己的羞赧中回神，反身到厨房里，把血都放进了冰箱，这才又提着野餐篮回到门口，把篮子交还给萝丝玛莉，再次道谢。

    萝丝玛莉接过野餐篮，转头看了看客厅，问她：「我给的衣服，你不喜欢吗？」

    莉莉恩摇头，但马上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怎么穿，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萝丝玛莉笑了起来：「也是，都是些老古董了，我啊，是有私心的，拿这些衣服给你，就是想看看有人再穿上它们，让我能回忆回忆」

    莉莉恩思考着萝丝玛莉的话，问她：「回忆衣服的主人？」，萝丝玛莉坦然的点头，然后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了一个椭圆盒状的坠炼，取了下来，在莉莉恩面前打开，上面是一幅精美的肖像，一个少女的肖像。

    「我的女儿，她那时和你差不多年纪」萝丝玛莉说着，默默的在莉莉恩看过后把坠炼挂回自己脖子上，「我对你有些感情投射，而且基里安没有转化过人的经验，我总觉得要多盯着他些」

    莉莉恩听懂了萝丝玛莉的解释，耳尖更热了，忍不住抬手压了压自己的耳朵，然后再次跟萝丝玛莉道谢，萝丝玛莉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其实你会有这样的想法疑问都是正常的，转化与被转化，本就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也有人把这个行为看作是相伴的承诺，不过基里安的经历稍微不太一样，所以他可能不是很了解」

    「不一样？」莉莉恩疑惑的问，但萝丝玛莉只是笑了笑：「这你可以问他，我觉得不该由旁人转述」，莉莉恩有点失落的点头，萝丝玛莉忍不住伸手，怜爱的轻抚了她的脸颊：「别想太多，现在一切不都还挺好的吗？」

    莉莉恩想了想，也是，于是冲萝丝玛莉笑了笑，女人这才放心似的收回手，然后从身上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个小信封，交给了莉莉恩：「基里安回来，帮我转交给他」，说完，萝丝玛莉便自己开了门，撑起阳伞，朝她挥手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