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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下一瞬，基里安陷入一个紧紧的拥抱之中。

    「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基里安」莉莉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是害怕的，基里安是她好不容易才获得的亲密夥伴，她多害怕转瞬成空。

    基里安停滞了片刻，放下手中的瓶子，两手环上少女单薄的背脊，安抚似的拍抚。

    有人留恋于他的存在，并且是这么炙热的，甚至勇敢的，基里安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其实去过一趟故乡，那些所谓的家人，在他消失不到一年的时候，就替他竖立了没有尸骨的墓碑，所以眼下莉莉恩颤抖的拥抱，彷佛炙热guntang的岩浆，落在他的心上，有什么因此而变化了，但基里安说不上来，只是让莉莉恩紧紧的抱住自己，直到情绪平复。

    冷静下来的莉莉恩坐在基里安的身边，她的睡裙上都是血渍，但她毫不在意，她此刻更想知道的，是基里安经历了什么。

    「我没告诉你，我在自治会里的职责」基里安一边动手将沾满血液的衣物脱去，一边开口娓娓道来：「我负责的，就是处理掉威胁自治会成员安全的人」，莉莉恩听了眨了眨眼，应道：「赏金猎人？」

    基里安颔首，接着说：「这几天我找到他们的据点，他们人数不少，我试着逐一击破，不过目前看来，是功亏一篑」

    将染血的衣物全都换下，基里安看着破了洞的衬衫，感觉它已经无法挽救，但大衣和裤子还可以洗洗看，这时莉莉恩站了起来，主动接过了那些衣物，一边问着：「功亏一篑了之后，要怎么办？」一边往浴室走去。

    基里安跟在她身后，看她娴熟的将衣物泡进脸盆，又去厨房翻了翻，她找刀子时有看到苏打粉，虽然包装看起来陈年了，但应该还是能用的。

    将苏打粉倒入水中，两个人看着有些起泡的水面，片刻后，基里安才想起自己还没答话，继续说道：「得先让萝丝玛莉他们知道，然后，我可能要避避风头，暂时离开伦敦，毕竟我的样子他们都看见了，还是大白天的」

    莉莉恩听完默默点头，开始动手揉洗沾了血的衣物，血渍被轻松的去除了，基里安看着觉得有点神奇，莉莉恩似乎感觉到了，只稀松平常的说道：「我很常处理血渍的」，基里安听了一楞，但很快反应过来，莉莉恩的经验可能因为她是女性。

    这时莉莉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些，转头看向基里安，问道：「成为吸血鬼，是不是就没有了？」，基里安默默的点头，虽然他不是女性，但吸血鬼没有生育的能力，可想而知，并不会有象征生育可能的月事。

    基里安问她：「你会觉得遗憾吗？」，莉莉恩摇了摇头，她生为人时看过人生育，那是痛苦又漫长的过程，她可不想要，淡淡的说了句：「不遗憾」后又继续投入到清洗衣物的过程中。

    四十二、你要感谢莉莉恩

    入夜时，基里安再次整装，他要前去拜访萝丝玛莉，上午他受伤回来，莉莉恩帮助他清理完衣物后，便一直待在客厅，没有回到卧室，所以当他开始换衣并告知莉莉恩自己打算外出时，他看见莉莉恩着急地起身，对他说：「等我」，然后匆忙的往卧室走去。

    整理好仪容后，基里安走出客厅，从走廊的一头看向另一头，莉莉恩在敞开门的卧室里，正努力地给自己穿袜子，一抬眼看见基里安已经整装好站在走廊，她有些忙乱的说：「我跟你一起去」，一手拉着另一只脚上还没到位的袜子，一手提着鞋，单脚跳着往基里安的方向前进。

    是上午的事情让莉莉恩不安了吗？基里安猜想着，朝莉莉恩的方向前进，弯身去替她拉好袜子，然后接过莉莉恩手上的鞋，让她扶着自己的手臂，将鞋穿好。

    在基里安的帮助下穿好了鞋，莉莉恩安静了下来，她方才太着急了，有些失态，现在才想到自己根本没有问基里安愿不愿意带自己同行，不过，在她开口之前，基里安先一步牵住了她的手，下一瞬，他们已经不在公寓走廊上了，而是在一间贴满玫瑰花壁纸的客厅里。

    「不请自来，有点失礼，基里安」

    莉莉恩意识到有人说话，才发现面前有张小桌，萝丝玛莉坐在桌边，正拿着个装满血液的骨瓷茶杯，不过她的表情没有不欢迎的意思，想来其实早就预料到了基里安会来访。

    「你有看见吧？」基里安开口问道，同时替莉莉恩摘去帽子和披风，拉着她坐到萝丝玛莉对面的椅子上，然后才摘下自己的帽子。

    萝丝玛莉转身从她位置后面的壁橱里又拿了两个杯子，接着举起桌上放着的同花色茶壶，将两个杯子斟满，其中一个放到了莉莉恩面前，她一边低声说了「请用」，一边又从桌上的三层点心盘架上拿了块黑色的糕点，放在小碟子上，推到了莉莉恩面前。

    莉莉恩被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好奇那块糕点，萝丝玛莉笑着对她说：「这是血布丁（注一），用猪血作的，你试试」，看莉莉恩尝试着拿起糕点后，她端起另一个杯子递给基里安，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说道：「看见了，死里逃生，基里安，你要感谢莉莉恩」

    听见自己被提起，刚咬了口血布丁的莉莉恩抬起头，茫然的朝他们眨了眨眼，基里安对她举了下手中的杯子，接话道：「的确要谢谢莉莉恩，她对我下指令的时候，我已经近乎昏迷，要是再晚一秒，我的头颅今天就要挂在教堂前了」

    萝丝玛莉也转过头来面对着莉莉恩，她知道莉莉恩疑惑不解：「你应该不知道，但你说出口的话，是有指令的效果，所以当你在家里要基里安回家时，他无法不这么做，而那个时间点很巧妙，正好是他中枪昏迷前的前一秒」

    莉莉恩吃惊的睁大了眼，难怪基里安会说自己救了他，基里安走了过来，轻轻地拍抚上她的肩，又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只对我奏效？」

    萝丝玛莉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或许能对其他人试试看，但拜托不要用我当试验品」，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另一张空椅子，示意基里安入座：「你也坐吧，我们边吃边谈」

    注一    亦即黑布丁（Black   pudding），是英国和爱尔兰的一种血肠，用血加入油脂、谷物制成，一般煎、煮之后食用，这里是萝丝玛莉特制的鲜血生食版。

    四十三、老家

    「我打算离开伦敦一阵子，避避风头」基里安坐下的同时如是说道，萝丝玛莉同意的点头，也拿了块血布丁给他，基里安默默地抬手轻推示意拒绝，他更喜欢纯血的味道，接着便听萝丝玛莉开口：「避避风头也好，反正据点找到了，其他人能尝试着解决，你还带着莉莉恩，被盯上了就不好了，打算去哪？」

    「回老家吧」基里安啜饮着杯子里的血液，有些漫不经心地回应，萝丝玛莉和莉莉恩此时都看着他，也都看出来，他的神思应该已经神游到了那个「老家」去了。

    基里安的确神游了一下，他的脑海里浮出那座他曾生活过的庄园，虽然仅是些破碎的片段，但它的光鲜和破败，确实都还存在在他的记忆之中，不过他没有过多的沉浸在回忆里，将杯中的血液喝尽，确认莉莉恩也用完了吃食，他便带着莉莉恩向萝丝玛莉辞行。

    这次他离开，大概率会跳脱出萝丝玛莉遥视的范围，毕竟他要去的地方会是另一个岛屿，他答应会在落脚后联络萝丝玛莉，萝丝玛莉也答应会替他连系当地的自治会话事人，基里安道谢后，牵住莉莉恩的手，带着她一起瞬移回到了自家的客厅。

    「你的老家在哪？」莉莉恩这时终于问出了方才想问但没时机开口的问题，基里安见她好奇，便去墙柜里取来自己的手帐，从里头拿出一张摺叠过的地图，摊开在莉莉恩面前。

    「我们现在在这里」基里安指着地图上的不列颠岛，然后找出伦敦的字样，用手指点了点，然后往旁边隔着条细小海域的岛屿一指：「爱尔兰岛，这里便是我的老家」

    「那里的自治会据点在都柏林」基里安说着，用手指找出相应的字样，莉莉恩仔细的看着，接话道：「所以我们先去那里？」

    基里安点头：「安顿下来之后，我们可以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说着他指了指与都柏林反向的另一侧：「我记得是在这里，可能要找一找，我的印象有点模糊了」

    那里有一整片的森林，基里安记得自己有一间藏在树林里的小屋，那是他游猎时的歇脚点，他向莉莉恩描述着自己记得的所有画面，莉莉恩听着，彷佛看见了那些山光水色。

    说完了这些，基里安从卧室的角落里挖出了一只皮箱，开始收拾起行李，而莉莉恩则还在研究那张地图，他们在的地方，是莉莉恩认知里的西方，于是她往东方看去。

    有很多块大陆岛屿分布，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转化之后，她忘掉的其中一个部分，便是自己的来处，在基里安提起老家时，她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收拾了大半必需品的基里安回到客厅，见她还沉迷在那张地图里，忍不住凑了过来：「在看什么呢？」，莉莉恩抬眼看他，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基里安读不出此刻莉莉恩的想法，但却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又问道：「我之前要你想想的事，你考虑的如何？要在我们去都柏林前去看看吗？」

    四十四、阁楼

    这次莉莉恩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她不只是在意那屋子里的人，也有点在意自己遗忘的过去，她有些不由自主地想探寻那些只余下碎片的记忆的全貌。

    于是，基里安带着莉莉恩来到那幢小屋，本来摆着盆栽的小花园变得空荡荡的，格栅门是关上的，里头小屋的出入门也紧闭着。

    凭藉着本能，他们俩都感觉出此处没有任何生人的气味，于是基里安直接让他们出现在屋里。

    和小花园一样，屋内也空荡荡的，没有尸体，也没有家具，这里被清空了，莉莉恩松开与基里安相牵的手，朝着楼梯走去。

    基里安跟随在她的身后，看少女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站在当初他曾站在的楼梯口，那里有两个房间的出入口，不过少女选择走到楼梯旁的走廊深处，然后朝天花板看去。

    那是她记忆碎片里，自己的容身之处，莉莉恩熟练的用摆在墙角的长柄钩子，对准天花板上的一个沟槽，然后用力一拉，天花板被拉了下来，变成了一段梯子，莉莉恩转身看着基里安，淡淡道：「不知道我的东西还在不在」

    基里安瞬间明白，楼梯通向的地方，是莉莉恩在这幢房子里的居所，一个阁楼。

    跟随着少女轻盈的脚步，他也踏上那窄小的梯面，进到阁楼里。

    很显然的，清理这幢房子的人没有发现阁楼，这里没被清空，不大的空间里有一张小床，上头有折叠整齐的被褥，旁边摆着一把放了洗脸盆和面巾牙刷的矮几，几边有个旧皮箱，另一侧有一根挂衣杆架在两条屋梁之间，挂着基里安初见她时类似的东方服饰。

    莉莉恩走了过去，在皮箱前蹲了下来，她想过许多次自己看见过去所有物时可能会有的反应，但没有任一个想像符合现在，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看着他人的东西一样，很是陌生，心里也没有波澜。

    她打开了皮箱，便轻易的看全了那个住在阁楼的少女的所有物，几件不同季节的衣物，一把梳子，几条头绳，还有一个小铁罐，里头装了几个硬币和一些零碎的小杂物，然后是一把剪子和一组针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莉莉恩翻动着这些东西，陷入了沉默，她感觉自己想寻找的，并没有得到解答，这时基里安来到她身边，手掌轻轻的按上她的头顶，柔柔的抚弄了她的黑发，他其实能够理解莉莉恩。

    过去对他们来说，永远隔着层纱，更何况莉莉恩身为人时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这么少，她的过去她的来处，根本无法用这稀少的所有物拼凑出来。

    「我们回去吧」莉莉恩站了起来，同时说道，虽然遗憾，但她就如基里安曾说的，已经是新的她了，过去既然以无线索，便也无须再过多的探究，她牵上基里安的手，和他一同从阁楼里消失，阁楼里的东西，她什么也没带走。

    四十五、行前紧张

    出发前夕，埃里克最后一次给基里安送血，四瓶牛血，还给他们带了个保温瓶（注一）：「利物浦那里帮你打点好了，你到码头旁的rou肠店说是我的客人就行，不过路上还是带点血，免得小姑娘饿得受不了」

    基里安道了谢，顺便将一个他在新大陆收集到的羽毛装饰送给了埃里克：「你之前说喜欢的」，埃里克接过，露出了笑，小心地接过，嘟囔道：「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基里安耸了耸肩，平淡的说：「最近不太平，你自己保重」，埃里克将羽毛装饰收好，拍了下基里安的肩膀：「你也是」，说完朝躲在门后阴影里的莉莉恩看了一眼，有点疑惑的问：「小姑娘还怕光呢？」

    基里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她转化完才几天而已，你不记得自己多久开始对阳光免疫吗？」

    埃里克眨了眨眼，歪了下脑袋，认真的想了半天，有些吞吐的回应：「你这么问，我还真想不起来」

    基里安朝他挥了挥手：「反正不是几天就能的」，埃里克点了点头，有些cao心的问：「那路上没问题吧？」，基里安泰然的回应道：「披风裹上，再撑把伞，别直接晒到太阳，应该没什么问题」

    埃里克抬了下眉毛，基里安既然有想好对策，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朝两人挥了挥手，埃里克转身徒步离开。

    基里安将门关上时，莉莉恩凑了过来，趁着门关上前的一瞬，将手指伸到光影相交之处，然后小声的「唉」了一声。

    她伸出去碰到傍晚阳光的手指红了起来，基里安赶紧伸手用手掌做出了影子，遮住了莉莉恩的手指，略带训斥的说道：「还早着呢，我看看」

    顺手把门带上后，基里安便赶紧抓过莉莉恩的手，仔细的看着那根泛红的手指。

    好险，只是红了皮，没有起水泡，他拉着莉莉恩到了浴室，给她的手冲了好一会的凉水，直到那红色消退了才罢手。

    「埃里克是老糊涂了记不清楚，我可没有，新生吸血鬼要在阳光下无事行动，大约要一个月，你接下来还是得注意阳光，随时都要带着阳伞」

    基里安唠叨着，莉莉恩听着，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有点担心起接下来的路程。

    基里安的移动能力并不能够直接让他们抵达都柏林，这距离太遥远了，所以他们将搭乘火车，先到利物浦，再改乘船。

    按照基里安的计画，他们会在利物浦停留几天，确定船票后就动身前往都柏林，基里安已经订好了旅店，期间莉莉恩需要的血液则有赖埃里克的帮忙，但估计不会停留超过一周。

    大部分的移动只要周遭没有人都能靠基里安带着瞬移，短距离的撑伞应该能捱过去，但莉莉恩还是很忐忑，她没坐过火车，也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人前露了馅，引来追猎吸血怪物的人。

    基里安的手摸上她的肩，轻轻的摩娑着，像是理解她的忐忑，莉莉恩忍不住张开了手，抱住了基里安。

    注一    1904年9月17日，德国膳魔师公司（THERMOS）制造出全世界第一个玻璃内胆真空保温瓶，保温瓶开始成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日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