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言情小说 - shí在线阅读 - 困却不能止刀戈。

困却不能止刀戈。

    正如旱蒂利所料,两日后的早晨,土藤出现脆化,在日升时出现的土地高温直接使一部分土藤断裂。困了许久的士兵有些迟钝,有些人醒来时翻个身,才发现有土渣从身上抖落。

    生金动了动手指,想要震起土砾补充,但土砾才腾起半人高,生金就向前栽倒在地,他强睁着眼睛,绷着手指,倔强地调动土地。

    旱蒂利知道时机已到,宣布进攻。短短两日的暂停即刻失效,双方前线的士兵立刻凶猛地扑杀在一起,血色横飞,树木与地面被染上新鲜的红。

    生金嗅到刺鼻的味道,但疲惫不堪的身体无力再支撑,他只能不甘地由眼皮落下去遮住自己的双眼,在拼杀声里陷入昏迷。

    国主府派来的卫兵立刻上前,抬起生金往回跑。

    立芙扛着生金的一条腿,担忧道:“这精灵没能打退神圣大水国的进攻,笛力俊大人会不会怪罪我们驯练不力啊?”

    莫亦思缺抬着另一条腿,愤愤道:“这没用的精灵抬他回来干嘛!不分敌我困了大家两天,该杀了他给战士们谢罪才是!”

    领队的佩里斯说:“住嘴。笛力俊大人自有决断,我们驯练不力,的确该罚。”

    昏迷的生金被带到了斗场。黑暗的浓荫下,最高的单人座周围点着蓝光,从会客厅刚刚到来的笛力俊坐在正中,阴沉地看着下方。广阔地面的中央点起红光,照亮了趴在地上的生金与其身边跪着的卫兵。

    温蒂希已被放走,金城安危不必担忧,但这让笛力俊趁机下任温蒂希的图谋落空,因此笛力俊现在异常窝火。

    “叫醒它。”笛力俊说,声音发寒。

    佩里斯打了一个激灵,立刻与手下一起,但拳刃并用也未能叫醒生金。

    笛力俊扫了一眼周边跪的驯练员,盯住了立芙,说:“你作为驯练员,未能将精灵驯成战争机器,知罪吗?”

    立芙当即拜倒在地,额头紧紧压着十根颤抖的手指,讷讷道:“知、知、知罪、知罪……”

    “致金城险破,数千士兵丧命,以死赔罪吧。”

    立芙的身体不住颤抖,他说不出话、抬不起头,直到笛力俊身旁走出的卫兵将其拖起时,一张涕泪横流的脸才被红光照亮,显得可怜又狰狞。立芙被带进光未照亮的地方。

    笛力俊扫了其他驯练员,无人敢再与他对视,于是他看向昏迷的精灵,说:“你们连叫醒它都做不到,一群废物。”

    黑暗里,刀声响起,重物落地后滚了两圈。佩里斯一惊,冷汗直下,立刻重重磕头,求道:“这次是小人办事不力,请笛力俊大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一定全力驯练!一定全力驯练!一定全力驯练……”每一次说出“全力”时,佩里斯都会磕下一声凶猛的头。

    “好了。”笛力俊打断了佩里斯的无谓重复,“正知道你的决心了,只是你有这个能力吗?”

    佩里斯两手撑在跪膝前的地面上,他垂着头,余光看见有红色的液体从黑暗中流来,但他已嗅不到血腥味了,飞快思考后,他喊:“大人!请允许小人使用刑具甲乙链,有甲乙链辅助,小人一定可以驯服精灵的!”

    笛力俊答应地很快:“正许可了。”

    “谢笛力俊大人不杀之恩!小人一定以死相报!”佩里斯的头重重磕下。

    咚的一声,又一名神圣大水国士兵被击落。因温蒂希的回援,致使神圣大水国目前被击于半树。旱蒂利宣布的撤退命令难以执行。

    一部分士兵已撤下树,一部分士兵却陷入胶着、难以脱身,因而一部分士兵暂缓了撤离、留下帮助其脱身,这将神圣大水国的队伍进一步拉长,给了金城军更好地进攻机会。温蒂希率领着藏匿于树林中的回防部队攻击,意图进一步拖长神圣大水国队伍,化整为零。

    旱蒂利处在军队前半部分,但他意识到了队伍长度的问题,他抢过身边士兵的武器,说:“掩护我。”

    立刻有辅兵触地生风,多重小旋风将地面的落叶土砾卷起,阻挡了敌军的视线。旱蒂利趁机将武器分段射出,每一残刃都准确击打在纠缠的敌军裸露身体部位。得以脱身的神圣大水国士兵立刻离开,跟上撤退的队伍。

    全部神圣大水国士兵下到地面后,旱蒂利率领两支小队伍落在队尾,负责以攻势掩护撤退。

    但当他们撤到林旁河岸时,却只能傻眼看着奔腾的浪花—浮道与水妖皆不见踪影!

    唯一剩下的渡河急先锋妙西-里拉也跪在岸边,双臂在水里搂了几番,除了冰凉的河水什么也没捞到,气得他怒锤地面:“这该死的水妖!自己跑了!”

    “长官,我们没带贵金属,喊不出水妖,我们如何回去啊?”夏洛能-黑素问出了许多士兵的心声。

    妙西跪地望着这宽阔又激荡的河,讷讷张嘴,没说出什么话,倒尝了几口凄水。

    神圣大水国的部队已全部撤出树林,旱蒂利见后面暂无追兵,就走到队伍头,看见激荡无比的河水,他已了然事态,立刻出言抚慰:“相信水神子会指明我们的回程。”

    旱蒂利皱紧眉头,身后是随时可能出现的追兵,眼前是看似无法逾越的大河,这名沙地出生的将军急速思考着:可以通过飞翔跨越这条河,但两日夜没吃没喝,又经历林间国的追击,大家一定身心俱疲。河上也是气流紊乱,怎么飞过去能又快又安全呢?

    旱蒂利转身面对着他的士兵们,拧紧眉头,说:“觉得自己还有力气飞过林旁河的人往前站,觉得自己没有力气飞过林旁河的向后退。”

    沉默地哗哗啦啦地重新站位后,有三分之一的士兵退后了,他们与前面的部队隔着一条无形的线。

    有一只脏兮兮的未覆小臂甲的手从前方伸出,横跨在这条线上,手的主人说:“可妹,我带你飞回去,来,站我旁边。”

    一名下甲损毁严重、右腿染红发黑的人回道:“饿了两天我腿都发软,你自己飞回去比较稳,回去让我妹把我孩子照顾好。”

    那只手没有收回,它用力地张开五指。

    旱蒂利走向三分之一的士兵,脱下最外层的盔甲,撩起挡膝布甲,干脆地跪下,他哽咽道:“我身为将军,对不起你们!本来我该带你们来立功的,来当大雌前的;本来我们该得意地将林间国献给水神子,光荣还乡的。但将军无能,错估形势,现在连让你们再见亲人都做不到,是将军无能!”

    “将军……”

    队伍里有人不忍地撇过头。

    “是那林间国人狡诈,调走温蒂希引我们上门,又放出藏着的精灵,我们才……如此。”

    队伍里有人替他辩解。

    “都是我的错。”旱蒂利摇了摇头,制止了士兵们的话,他向前俯身,头触地,在声声惊呼中说,“我这个无能的将军还想无耻地拜托你们,能不能为我们的撤退提供保护,能不能帮我们抵挡敌人的追击。”

    旱蒂利伏在地上,他听到有人吹哨,那是向后转的哨令,然后是一名士兵的高呼:“听见了吗?我们不是废人!我们还能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最后一战!最后一战!”

    那只手收回身侧,攒成拳,在浩荡呼声中颤抖着。

    旱蒂利直起身体,眼里带泪,他拱手道:“多谢姐妹们!”

    接着,旱蒂利爬起身,布置好起飞队形,他站在队伍侧方,说:“起飞!不要怕!身后是我们自己人!”

    当第一行的士兵腾空时,树林方向射来利箭,但统统被无形气盾拦下。箭一支一支射来,气盾没有裂缝,在密集的碰撞声下,神圣大水国的士兵一排接一排起飞,因无后顾之忧,能专心控制气流的士兵们大多顺利跃过了林旁河。

    还有一小部分人在河岸上时,留下的士兵大多体力不支,气盾变得薄脆,箭矢穿过之后,歪歪蹭了起飞中的士兵,将他吓得一扭,跌进了水中。

    旱蒂利抚慰道:“水神子会庇佑我们的,放心飞吧。”

    旱蒂利转身,为气盾加硬。林间国的箭逐渐稀疏,树林方向也没有士兵出动。旱蒂利松了口气,他看向最后一批正在起飞的士兵,其中有人看向他,说:“将军,你也该走了。”

    旱蒂利点点头,说:“我再跟他们交代一下。”

    等能飞的士兵离岸后,旱蒂利面对着已经非常虚弱的士兵们,沉默地与他们对视。士兵们眼中闪烁着微弱的期许,有人犹豫着问:“将军,他们没人追来,您还会回来接我们吗?”

    旱蒂利高高举起右手,食指、中指伸直并着,抹过自己的额头、两颊、双肩,最后指背向前,闭眼道:“愿水神子庇佑你我。”

    再次睁开眼后,旱蒂利说:“这里迟早会成为水神子统领的地方,到时,我会亲手为你们立碑,我会告诉你们的孩子,你们是水神子最忠诚的大雌前。”

    士兵可闻米-谢塔淋高高举起右手,并起双指,在身前五处划过,最后指背向前,闭眼道:“愿水神子庇佑你们。”语闭,他便自刎脖间,倒在战友们的怀里。

    接住可闻米的士兵其一也接过了他的白刃,他将白刃放在膝上,颤抖着举起了唯一的右手。

    旱蒂利重重向他们鞠了一躬,便飞过林旁河,与撤退的大部队汇合,他落地时,有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接他们?”

    旱蒂利说:“我将向水神子请援,等援兵精灵到了,我们就再到林间国去!去接我们的姐妹!”

    布巴卜,我一定杀了那精灵祭你!旱蒂利心道。

    “杀了精灵?”伴着沥沥倾酒声,西林市财政主管胃拉-赫笔面色犹豫地说,“恐怕会招惹些不快吧。”

    “胃拉,不会是我们动手,也没人会知道我们参与,大可放心。”西林市市长格拉比轻点下巴,倒酒的人便停了下来,格拉比摇晃着酒杯,深远的眼神落在不静的液面下。

    胃拉依然神色犹豫,思考中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落在了摇晃的酒杯上,他迟疑道:“精灵作献礼这事出了差错,我们多少也要遭一笔的……不是我们参与不参与的事。”

    一直盯着胃拉脸色的壶克挪开了视线,开口道:“胃拉姐,你都看到这了,怎么还没想透呢?”

    胃拉疑惑地看向壶克,又在周围其他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格拉比的脸上,眼神询问着。

    格拉比向上轻轻挑了挑眉,蹙眉闭眼努嘴摇了摇头,接着便喝光了杯中的酒。

    胃拉一脸吃惊,想出言确认:“国王大人他已经……”

    格拉比瞪眼,胃拉赶紧止住话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胃拉再次看了看房内与会人士的表情:统一的严肃。

    那么这场仅西林市政府高层参与的会议目的很明显了,那就是与不自量力争公主之位的三王子切割,并且越快越好。

    “如果我们写信给二王子大人,告诉他我们愿意为他卧底呢?”粮事主管循循谢-哈文提议道。

    “时局已定,我们此刻写信奉承只能舔到二王子的屁,连屁股都沾不到。”人事主管欧皮-拉文多否定道。

    “那写信给国王大人,告诉国王大人我们是完全中立的。”循循谢又提议道。

    “时局已定,这不过是换一个屁闻,还更臭。”欧皮高高撅着嘴皮,接着否定。

    “你也是西林的,你也不想离开西林吧,你说说你的办法呢?”循循谢急得站了起来,指着欧皮问。

    欧皮正要开口,格拉比却发言打断:“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等公主成了国王,王子就会成亡妹了。跟着公主的人自然也要高升,也要分配,这餐盘里的西林边上坐着我们,怎么分?我们自然也成了死人。”

    循循谢松力坐了下来,房内人的脸上都添了几分凝重。

    “我们,”壶克的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作为焦点,壶克顿了一下后就平静地接着说,“杀了三王子吧。”

    循循谢差点向后跌下座位,胃拉瞪大了眼睛,欧皮张开了嘴巴,格拉比却是扬起了嘴角。格拉比举起酒杯,示意仆人倒酒,转头却发现那仆人已经软坐在地上,手里的酒瓶躺在地上,酒液汩汩而出。

    “啧。”格拉比弯腰提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一杯,站了起来,将剩余的酒砸碎在地上,配着清脆的破瓶声,格拉比高高举起酒杯,说,“敬壶妹!”

    壶克捞起手边的酒杯,也站起,但其他人只是愣愣望着两人,没有动作。

    格拉比说:“各位共事的jiejiemeimei,只是多捎带一个,不会是我们动手,没人知道我们参与,也没人会追究我们。姐妹们,干(gàn)不干呐?”

    欧皮第一个站起应和,他一饮而尽,重重砸嘴一下,说:“干(gān)了!”

    其余人也陆续站起,大家先后饮尽了杯中浮荡的酒,将空而坚固的杯子紧紧握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