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美杜莎牵着达娜的左手，带她记清岛上的路和建筑，达娜右手拄着一根长棍四处敲敲打打，嘴里也停不下来。

    “美杜莎，这儿的墙里为什么会凿开一道口子？”

    “是来岛上的人们砍的。”

    “美杜莎，岛上的植物都好茂盛。”

    “没有人打理，让他们自由长吧，在岛上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哪一天，它们连宫殿也全都吞没了呢？”

    “不会有那一天的，如果真的有，那时也同我没有关系了。”

    “那一天……嗯，不会的，您要一直这么漂亮地活下去才好。”达娜丢掉手里的棍子，两手抱上了美杜莎的手臂。

    达娜似乎听明白了“那一天”所代表的意义。

    “傻孩子，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呢。”

    “您救了我。您还待人温柔，声音也动听，您一定拥有惊世的容貌！”

    美杜莎笑着拍了拍少女的手背。

    没过多久，她们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地。美杜莎的脸色淡了下来。

    如果达娜能够看见，她一定会惊异于此处石像的数量之多。它们姿态各异，无一例外地瞪大了恐惧的双眼，保持着最后的凄惨的状态死去。然而疯狂生长的植被却几乎将他们全部吞没，藤蔓紧紧缠绕，仿佛能够从了无生气的石块上汲取到丰沛的营养。它们之中，普通的野草也枯萎在这样的争夺之下，只有那些最奇特、最凶残、最稀有的植物，能够在这样rou眼不可见的争斗中获胜。

    但达娜看不见，她只是感觉到美杜莎已经停下脚步，沉默了很久，她同样用着无光彩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一同保持安静，只到最后转过头往美杜莎的方向看去。美杜莎终于开口：

    “这里保持着这座岛最初的模样。宫殿建造起来之后，只有这里还保留着属于安提俄刻的种子。如果你要找的药真的存在的话，那大概就在这里。”

    美杜莎看向达娜，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少女的眼睛微微地睁大，嘴角也压抑不住欣喜，但料想之中的欢呼并没有出现，达娜反倒歪过头对她说：

    “但是您看上去并不喜欢这。”

    “你觉得，我喜欢别的地方？”

    “您在走到这里时，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达娜，并没有什么，不过是不那么荒芜了一点，我不太习惯。”

    不过是发生过一场我毫无防备的围杀，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姑娘，如果你想早点治好眼睛，就常来这里看看，顺着刚才的路。按你祖父教的，早点找到解药，换一个光明的无忧愁的余生吧。”

    达娜拉住了美杜莎的手，美杜莎顿了顿，把长棍递给她，继续带着她敲敲打打地走回宫殿去。

    达娜看上去是好奇心很旺盛的小姑娘，她很快就摸索着自己走遍了全岛。但她并没有什么收获。

    “如果没有的话，早些离开。”美杜莎这样同达娜说。

    “可是，总会有的，祖父不会骗我。”达娜没有气馁。

    达娜似乎比美杜莎更做好了长久地生活在这里的打算。她拿着光溜溜的木梳打理自己的头发。因为长期的漂泊和营养不良，达娜的发丝显得枯黄易断。虽然看不见，但她很爱走动，睡觉也不会踏踏实实地躺好，早上起来头发总是有些乱糟糟的。

    达娜惨叫了一声，她略显粗暴的手法显然不适合梳头。美杜莎叹了口气，过去帮她。

    “那么，多待一会儿是可以的。我暂时找不到船送你回去。”

    “船？您是说，从这儿可以坐船出去？”美杜莎在身后替她轻轻地梳理头发，达娜坐得乖乖巧巧。

    “是呀，请求西风之神的帮助，可以让船只安全地离开大洋尽头。”

    “那么您......那么那些海盗也离开这里了吗？”

    美杜莎知道达娜想问什么：“我无法离开的。这里本就为囚禁我而造，无论如何我都离不开的。除非哪一天，诸神陨落，神力消散。

    “至于那些海盗，凭他们的运气吧，失去风神的庇佑，生命同风浪的搏击太过危险。”

    达娜欲言又止，美杜莎便安慰她：“放心，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很久没有人敢来这里了。”

    头发已经打理得很整齐了，小姑娘的短发并不能梳成什么精致的样式，美杜莎仍在轻轻地梳着，她看着达娜的发顶有些出神。

    总是这样，或许是仗着达娜看不见，她总是会看她看出神。太久不曾好好注视过一个鲜活的生命。她的发丝细软，薄薄塌塌地贴在颊边，尽管泛着枯黄，却依旧那么鲜活。比起她那恐怖的，一旦她愤怒就变为细蛇的头发来说，达娜连额边的碎发都单纯无暇。美杜莎觉得自己将要爱上这个躯体了，如果她留在这里，长久地陪着自己，该有多好。

    她把木梳放到达娜手里，告诉她：“神力囚禁我，也滋养着这座岛。岛上的生灵一同受到眷顾，过不了多久，你的头发就会恢复光泽。”美杜莎忍不住轻触达娜的面颊，又立即收回，“同刚上岸那会儿相比，你的脸色已经好上了许多了。”

    达娜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犹豫地点了点头，美杜莎将梳子放到她手心，看她摸索着将木梳放好，便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