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第二天，安宁来到公司，她想找周思仰谈事。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只听见里面传来声音，疑是在争执。

    安宁听周思仰道：“什么附加条件？”

    胡波答：“对方提出让安经理当项目经理，否则违约金八十万。不过周总，我觉得这事没

    有风险，安宁经理是个工作狂，而且我评估过了，她目前的工作量一并接了这活不耽搁事的。”

    “哦？她的工作轮到你来安排了是吗？”周思仰凉凉的声音传来。

    “不是不是……周总我不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签这个合同这么快？没有任何审批流程，胡波，你已经越权了。”

    “周总，是我的错。但是合同用的我司模板，法务已经审过。除了安经理那条，无任何风险……”胡波的声调越来越低，已经由兴奋转为不安。

    周思仰打断他说话，声音低沉隐含压抑怒气：“你先出去吧！”

    胡波出门，觉得委屈又无解，一大早均胜集团就来人找他，说要合作项目，先签设计合同，不管最后合不合作，设计费都能拿到手。但他们内部赶进度，要求立马签合同，态度急切又诚恳。除了要求安宁全程负责项目，其余条款均用的安宁公司的合同模板。

    胡波本来想来个先斩后奏，先签下合同，再跟领导汇报，来个出其不意，给领导个出其不意的惊喜。谁知一大早好像就碰了块铁板，事情完全不像他预料的走向。从公司的合规性来看，他确实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但是以往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也没见总经理反响这么大。关于安宁的违约条款他不是没有疑惑，但是对方公司答复，大公司比较注重实力，安宁的履历显示的能力要求都匹配他们项目，高盛集团的顾高强也极力推荐。而且为了项目更好推进，他们希望专人从一而终跟进。所以才加上违约条款。他便打消了疑虑。他摸了摸鼻子，欲哭无泪：向来在业界中唯利是图攻城拔寨的总经理今天怎么了？

    听到脚步声往门口走，安宁转身躲在拐角。她站了一会，然后敲门。里头传来周思仰沉稳的声音：“进来。”他情绪管理能力一向厉害，这么快就平复了心情。

    她稳了稳心神，推门进去，停顿了一会，开门见山道：“周总，不好意思，刚才我都听到了。”他俩共事多年，不喜欢多说废话。

    周思仰沉沉看着她，问：“胡波这事，你怎么看？”

    安宁回：“算功过相抵了。”

    周思仰又道：“安宁，你明知我说的不是他越权这事。”是了，指均胜集团要求她当项目经理的事。

    安宁答：“这个合作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利好，我们刚好需要均胜集团这个大业绩。如果这个项目成功，我们在业界的口碑会跨几个档次。”一如她平常轻柔的语气。

    周思仰定定看着她一会，开口：“安宁……对方明显是冲着你来的。”末了顿了顿，又道：“季宴礼那样的人，不适合你。你离他远一点。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我会想办法推掉。

    安宁垂眸，轻声道：“我刚查了，这个合同已经在华匠网备过案了。推掉合作，会让我们陷入被动的局面，得不偿失。而且，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华匠网是行业平台，在这上面备案的合同除了受正常意义上的法律保护，还提供了政府背书作为第三层担保。企业和政府的形象息息相关，合同履约受政府监管比较严，如违约将会列入行业失信名单，并且会迎来政府频繁的检查监督。违约代价很大，所以很多有实力的公司选择注册华匠网，作为自信和实力的体现。

    周思仰听闻此言，突然愤怒。均胜居然短短时间在网站备案，分明是不给回旋的余地。但是他愤怒的同时又得保持理智。是了，无论如何都不能砸公司的招牌。

    安宁又道：“周总，我去做项目准备工作了。”

    安宁离开后，周思仰靠着椅背，手轻捏着山根，皱着眉头思索。两年前安宁来公司面试前台，彼时他还只是个业务部经理，为了业绩加班加点是常态。但他发现安宁下班后不回家，总猫在文印室里。他查看监控发现她是翻找文印室没来得及碎掉的方案书、会议纪要等文件资料。他以为她是商业间谍，观察一周后他私下找她当面对质。她答，她喜欢这行业，奈何没有基础，所以下班后找点相关资料学习。他见她好学，便向公司要了她当助理，平时做些会议纪要、接待应酬的安排，她得以名正言顺学习。再后面，便是他当总经理，她接了业务部经理的位置。在这期间，她确实刻苦，陪他一起熬过无数大夜，于公于私，两人之间已经建立深厚的感情。

    只一件事他想不通。中通科技现在的业务以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为主，但以前并不是。它的前身是期货公司，老板以炒金属期货发家，不一样的是，老板有自己的矿产。一年前国家提出收归矿产所有权，老板便在坑口国有前尽可能地开采矿石，然后以矿石划分，整合名下产业。新能源电车带火了锂矿，作为新能源动力电池原料的锂矿价格一路走高，高达十万元一吨，各人争破了头想拿下这块香饽饽。老板看好周思仰，打算将锂矿交由他经营打理。但安宁私下找了他，列出了一系列利弊分析，劝他选择硅矿，硅矿当时因市值低并不被看好。她态度坚定，逻辑缜密，条理清晰，明显有备而来，仿佛她为了今天筹划了很久，她正是为了这一刻才来到的这公司。他开玩笑对安宁说，破产了你可得养我啊。便力排众议，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选择了硅矿业务线。

    前半年基本无业务，部门零零散散三五人，月度季度业绩汇报时周思仰的业绩很差，却鲜少受苛责为难。缘由在于周思仰把热门的硅矿业务线让给了老板的亲戚，对方认为其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举无形中倒积累了人情，使他们公司得到了庇护。

    没有业务的日子里，安宁每天都在浏览行业资讯和政策法规，探寻政府工作的风向标。安宁本身就是个沉稳的人，说话做事不愠不燥，让人信服。在她眉飞色舞地在例会上抽丝剥茧分析行业动态及政策时，大家逐渐看到希望，并且深以为然：“硅矿入股不亏。”

    半年后，国家宣布大力发展光伏行业，以硅材料的应用开发形成的光电转换产业链条兴起。原来市价三千元一吨的硅矿一度飙升至一万元一吨，周思仰公司凭出售前期囤积的五万吨硅料赚了不少钱。除出售原料给硅棒硅片、PET膜等光伏产业上游原材料企业，周思仰他们还迅速参股最下游的光伏电站企业，迅速布局周边几个城市的光伏电站项目。在光伏行业形成红海之前迅速占领垄断市场。周思仰所在的业务线事业蒸蒸日上，加上政府补贴，可谓吃尽红利，好不风光。

    而原先热门的锂电池行业市场已经饱满，由于新能源车频繁发生自燃事故以及氢燃料电池的出现，锂矿行情低迷，高开低走，业绩下滑。众人认为周思仰歪打正着，纷纷向他道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安宁的功劳。

    他后来问安宁为什么这么笃定选择硅矿这条赛道，安宁笑称巧合，刚好看到国家在联合国大会上对碳中和的承诺，想来一定会发展环保行业，加上数据对比分析，所以选择了光电项目所需的硅料。周思仰便作罢，但心里仍然存疑，他并不认为这是意外。安宁入行明显是受高人指点。

    最近季宴礼的出现，他鬼使神差查了季宴礼公司近年来的发展方向，部分业务和自家公司时间线吻合。季宴礼公司和拥有硅矿的国企合股，不愁原料，并且手握几大核心锂电电池技术核心，下游光伏电站的搭建、系统集成与运营根本绕不开他们公司。周思仰隐约觉得他们的发迹和季宴礼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