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经典小说 - 哥姐弟妹一家亲在线阅读 - 断骨五

断骨五

    

断骨·五



    泞都又迎来一个冬,科举也到最终环节。

    入冬后,叶妱妱不慎染上风寒,身子愈发不适,只得在家静养。

    她并未参加评阅环节,只是见着大批学子们进宫参加殿试,其中不乏好几十位来自虞国各地寒门出身的女子,同她预想中的一样,心中是说不出的欣慰。

    殿试结束后,萧洛吟看着录取名单,悄然一笑。

    因是登基后头次科举,她决定亲自填写一份榜单,赤红的朱砂从做工精致的毛笔尖上滴落,在填榜用的黄纸上染出一小片红。

    五日后,几位礼部官员将黄榜张贴在泞都城最热闹的几条街上,差役敲锣打鼓通报着重榜者名讳人群中议论纷纷,热闹至极。

    丁舟回府时路经苍松街,见着百姓将榜牌围个水泄不通才知结果已出,挤在人群中去看,目光扫过一个个名字,有几个名字显得格外突出。

    原本欣喜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忽然,他在人群中看见一抹熟悉身影,是宋渔。

    宋渔此时正与几位中榜者低声交谈祝贺,面上是得意的神色,丁舟几步走上前,明知故问道:“宋大人,此次科举可还顺利?”

    宋渔愣神片刻,随即又露出那副看似无害的笑脸,“丁大人放心,科举之事,皆按章程进行,绝无纰漏。”

    他不再言语,静静的看着几位中榜者与宋渔,其中几人被他这样凌冽的眼神定的不自在,打算找借口离开,却见丁舟突然伸手指向榜单中的一个名字,“此人,我先前从未听闻,宋大人可为我解惑一二?”

    “此人乃寒门出身,丁大人不知也是正常,”宋渔不紧不慢应道,将身旁其中一人拉出至丁舟面前介绍,“就是这位,他为太凌人,爹娘皆是农户,自幼才华出众却不得志,此次科举表现尚佳,故而重磅。”

    那人尴尬的举起手,对着丁舟行了个礼。

    宋渔让几位中榜者退去一边,紧接着开口:“丁大人莫不是觉得此次科举问题?别忘了此事也有叶大人参与,您不信我也得信叶大人吧?”

    丁舟未想到他能把这事扣在meimei头上,恼怒道:“妱妱入冬来便在家中养病,怎可能参与最终环节?宋仆射,话可不能乱说!”

    “妱妱?丁大人叫得还真亲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有什么关系。”宋渔双眼微眯。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丁舟顿时没了声音。

    见他不吱声,宋渔双手作揖,“丁大人,再会。”

    说罢转身离去,丁舟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暗自握紧拳头,指甲嵌皮肤渗出血来。

    当初叶妱妱提出此题为的就是让真正有才却困于水火之人有改命的机会,可如今却成了算计下的一场空,不可以,不允许……她知道定会很难过的。

    是夜,丁舟独自坐在房中,手中紧握着一份名单,眉头紧皱。名单上是此次科举中榜他认为有蹊跷的考生姓名。

    三十名考生,其中有问题的就有十五余人,剩余都只得了个进士之位,心中涌起一股怒火,烧得他头脑嗡嗡作响,仿佛随时将他燃烧殆尽。

    发现问题当日,丁舟便分别派手下秘密去调查这些中榜人背景与询问落榜生科考时发生的情况。这些有问题的学子,不是与新世家有关联,就是背景不明,有几个表现平平者排名却名列前茅,有几个还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死士。

    从柜中抽出一本厚厚的卷宗记案,翻阅着记录科举中所有细节,从考生背景到考官评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宋渔这只狐狸精得很,用各种话推着不让他接触科举相关的一切,这记案,是他在黑市花大价钱让人偷来的。

    …………

    三更已过,丁舟困得眼皮打架,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好似小鸡嘬米,只想一头栽在书卷中沉沉睡去。忽然目光瞥到一份答卷上,字迹有些眼熟,刚忙翻找出另一份答卷。

    一模一样的字迹。

    继续翻找,不止一份。

    相同的字迹,莫非有人代笔……果然有问题,丁舟拿着那几份相同的答卷站起身,心逐渐沉了下来,本该为找到证据感到兴奋,可现在却是半分都笑不出来。

    窗外雨雪纷纷,飞白一片,看不清未来。

    几日后

    黑沉的云笼罩在泞都城上。

    丁舟从马车中下来,望着朱红宫墙与乌玄宫门,心中五味杂陈。手中紧攥着的,正是这几日收集到关于科举舞庇的证据。

    朝廷之事他向来随意,发生什么只会随波逐流的站队,即使知道什么也从不会多说,可科举一事,是meimei的心血,如今她病倒在塌上,若是得知这个结果定会失望至极。

    他清楚的知道揭露这场阴谋,定不会有好下场,可必须站出来,为了叶妱妱所付出的一切。深吸一口气,试图抚平心中不安,毅然朝着宫内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而坚定。

    一路畅通无阻,并无阻拦,向内侍通报来意后,很快就跟着进入殿中。

    殿内灯火昏暗,只有萧洛吟的宝座被一束火光照亮,萧洛吟身着华服,头戴凤冠,半靠在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神色慵懒从容。

    见他来眼神中多了些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狡黠。

    “丁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女人的声音慵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旷的殿中回荡。

    丁舟向前一步,规矩地行了个礼,将收集到的名单呈上,“陛下,此次科举有多名考生背景可疑,臣多番调查取证,发现有人动了手脚,暗箱cao作。”

    旁边的内侍接过丁舟所收集到的罪证,小心翼翼交给高坐着的萧洛吟。她修长白皙的手拿起递上的名单,随意瞟了眼后放置一旁,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哦,此话何意?”

    丁舟沉下心,语气坚决:“臣以为,此次科举有人受贿,暗中代笔舞弊,篡改答案,为的是科举安插人手,cao纵朝政。”

    萧洛吟点头赞同,追问:“嗯……丁卿说的极是,你可查到,此事是何人所谓?”

    “臣认为,此事为尚书仆射宋渔主犯,至于宋渔背后的主谋……恕臣愚钝还未查出。”丁舟拱手道歉。

    忽的,女人轻笑一声,手指轻轻敲击着宝座的扶手,“丁卿查得这般详细,这几日定是费了不少钱财与精力,这般努力还查不到的人……定是个权倾朝野,百密不疏,放眼望去,大虞还真就找不出这样一个人。”

    话一出口,丁舟恍然大悟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直视着高坐着的帝王。

    不是找不出……是这天下只有一人能有这般能耐……

    丁舟不是没怀疑到萧洛吟身上,这个想法太荒谬只出现一瞬便被其他千千万万个猜测盖过。科举就算不动手脚,新进来的学子也都会听命于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这般见不得光之事……

    见他不说话,萧洛吟笑意更甚。

    那笑却同寒冬霜雪,雪虐风饕,随时都可将他冻死其中。

    萧洛吟接着道:“此事,朕自会派人调查,这几日辛苦你了,回府好好休息罢。不过……在结果出来前,丁卿可不许乱说,免得有失皇家威严。”

    丁舟见着眼前人一副虚伪做派,攥紧拳头,咬牙冷声开口:“……科举本意为了百姓公平竞争,让各处有才之士为大虞所用,陛下若想在朝中安插眼线,直做便是,何必用这种‘有损皇家威严’也失公平了的手段?”

    想是听到什么笑话般,萧洛吟笑着开口,“公平?公平是给百姓看的,权利才是朕所求。朕给了他们机会,即使落榜回去后的日子也必不会差到哪去……”

    萧洛吟并未再答下去,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玉佩。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我听闻丁卿为前尚书令丁霍的嗣子,不知你在过继给丁霍前又叫什么名字,家有何人呢?”

    丁舟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冷汗顷刻间浸湿后背,话语全部堵在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答?那就由朕来告诉你。”萧洛吟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如重锤砸在丁舟胸口,绞得他血rou生疼:“你原姓叶,名为叶舟,泞都本地人,母亲丁柳,为丁家长女,难产而亡,父亲叶旭权,乃骠骑大将军,后被诬陷通敌叛国,三族流放。”

    她顿了顿,目光紧锁于阶下行礼的男人身上,才继续开口:“而唯一的meimei——叶妱妱,是如今中书令。丁卿,朕说的可有错?”

    当叶妱妱名字被念出时,丁舟的心好似被猛的揪住,竟有些呼吸不过。

    这一刻他才明白一切……为何科举出题要由中书、尚书两省共来,为何要做这般漏洞百出的舞弊举动,为何他能轻易查出背后一切,为何这一路畅通无阻。

    再往前想甚至两人的相遇都可能是萧洛吟一手策划,丁舟只觉毛骨悚然,藏在袖中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宝座上女人的声音依旧在殿内回荡:“朕一直很欣赏叶卿的才干,当年她跟着朕起义,一路上出谋划策,很是厉害,朕也一直把她当心腹待着……不过,若是有人敢传出扰乱朝纲、不敬皇室的话语,那么朕也顾不得这些年的情意,只能狠下心对这个可爱的meimei用点手段了。”

    原来是这样,为了让他中计不惜用科举这般重要的事为饵,为的就是让他落套,真是个疯子……不可理喻,丁舟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剧烈颤抖,万千不甘化作一句最终化作一句:“臣……遵旨。”

    殿外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丁舟并未等内侍为自己撑伞,毅然走入雪中。

    丁舟走后,殿内一旁屏风出才缓缓走出个亭亭玉立的身影。

    “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啊……听的我都差点信了呢。”

    萧洛吟懒懒瞥那人一眼,“呵,丁舟这人聪明着,不抓住他的弱点可扳不倒丁家。”

    “也是,丁舟如猛虎,而叶妱妱正是那锁住猛虎命脉的铁链,”那人捂嘴轻笑道:“猛虎谢幕前,铁链必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将它困入其中才是。”

    出宫后,在丁家马车周围瞧见了大病初愈的叶妱妱与撑着伞的楚楚。

    叶妱妱见丁舟冒雪而来,几步跑上去,抬手替他拂去落满头的雪,嗔怪:“明知有雪落为何不撑伞,你是要冻死自己吗?”

    冰冷的雪将她白皙指尖冻红,动作却是未曾停歇,直到完全将雪拂去,丁舟瞧着她认真的模样,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对了重逢那夜他也是这样替她轻拍去发上的雪。

    他如此盼着的重逢,竟也在是他人算计,好不容易与meimei关系缓和,却被萧洛吟这般威胁,往后怕是要愈发为难,单针对自己一人没关系,若是连累到妱妱可怎么办……

    他果然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你身子刚好,不宜在风雪中久站,快回去吧。”丁舟开口,声音哑的吓人。

    叶妱妱觉得奇怪,以往都是丁舟主动来找自己,怎么今日自己来找他,露出张苦瓜脸就罢了反还被推回去,“你,怎么了?”

    丁舟沉默片刻,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披在她肩上,“府中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丁舟就要绕开叶妱妱而过,手腕处传来一丝冰凉,竟比这雪还要冷,他回眸去看。

    叶妱妱拉住丁舟,让楚楚从包裹中拿出药纸包,塞进他手中:“你不是常年脾胃不和嘛?……这是我去采的药草,回府让厨娘煮上,服下后能缓解一二。”

    丁舟看着怀中的药纸包,声音沙哑:“好,多谢妱妱。”

    没等叶妱妱多说,丁舟上了马车逃也似的离去。

    奇怪,真的很奇怪。

    自那日在宫前匆匆与丁舟一别后,叶妱妱除了出朝时能见上他一面其余时间都见不得人影。

    从小到大,她都没被丁舟这般冷落过,几次想丁府拜访一番,结果都是被各种理由搪塞拒见。起初她还认为自己哪做错了,反思许久也没个答案,最后也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不再主动去找他。

    可是……越是控制不去想,脑海中爆发的越是曾经相处的画面。

    幼时的玩笑嬉戏,流放时相依为命的点滴,重逢后日常相处的瞬间……到最后,汇聚成的全是丁舟的脸。

    平日里叶妱妱被丁舟缠着惯了,突然的抽离竟让叶妱妱倍感不适,好似一柄无形的刀突得插入,搅得她痛苦不堪,等她适应着与疼痛共存后又突然拔出,血从伤口不断涌出,留下的是加倍的苦痛和不明缘由的空虚。

    那股她本该早已忘却被抛弃恐惧的又从新涌了上来,可丁舟人就在泞都,若是他真想再一次抛下,她可以用任何手段将他强留在自己身边。

    可这不是叶妱妱想要的,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她想起狩猎那夜自己半梦半醒时发现丁舟凑到自己面前下意识出口的话语。

    你靠那么近,是想亲我吗?

    明明两人只是兄妹,兄妹间是不可能做出这种越界的亲密举动,为何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难不成……

    叶妱妱意识到什么,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这样奇怪扭曲的情感究竟是何时滋生的?是丁舟找到在她出事那一刻?是丁舟说要许下她不喜欢宋渔愿望那瞬间?是清明丁舟牵着她的手下山那日?还是重逢夜与丁舟做的那个荒唐举动?

    不,或许比她想的还要更早……

    所以,见不到丁舟产生的不安、焦躁、空虚等等全都因为她、叶妱妱,喜欢上了自己亲哥哥?

    先前尚可因丁舟常来找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他在身边所带来的喜悦与幸福,如今他不来了才迟迟发觉这份对他情感早已扭曲变质。

    毫无征兆的,鼻间一热。

    血从她的鼻腔渗出,划过双唇,划过下巴,滴落在手上,顺着指缝继续向下滑落。

    她张口舔舐唇上那抹红。

    甜的。

    这样腥甜的血,会不会也有一份属于哥哥?

    就这样过了一月,宫宴如期而至。

    自意识到自己情感那日后,叶妱妱整个人常处于心烦意乱、惊慌失措的混沌中,整日浑浑噩噩没什么胃口,呕吐、少眠、情绪低落接踵而至。

    觥筹交错的宫殿中官员们高举酒杯,庆贺新一年的到来,最上方的萧洛吟俯视着坐在位子上愣神的叶妱妱,嘴角微弯:“此番科举,叶卿与尚书、中书两省制办得井井有条,朕心甚慰。知你耗费不少心血,实乃大功一件。”

    “除夕一过,不久后便是元宵佳节,此次元宵灯会朕打算大办一场,与民同乐彰显国威,特命你担此重任,望你精谋策划,让这灯会圆满举行,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叶妱妱闻言才从恍神中缓过劲来,起身规矩的行了个礼,“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话音未落,就见一旁丁舟神色着急地上来行礼,道:“陛下,叶中令cao办科举已然劳神,元宵灯会筹备繁琐,臣愿为陛下分忧,接下此任。臣过往策划过城中庆典,定不负陛下信任,让百姓尽享佳节之欢。”

    丁舟的反应全然在萧洛吟意料之内,她露出满意的笑容,“既如此,此事就交由丁尚书令全权cao办。”

    叶妱妱重新坐下,深深叹了一口气,应付着前来敬酒的官员。

    身旁时不时传来几位同僚小声低语。

    “哟,叶大人与丁大人可都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这边刚立下科举功劳,另一位就忙着揽下灯会的活,看来这元宵,不光是百姓过节,朝廷上也有好戏看了。”

    “想当初叶大人刚调回来的时,丁大人就常去寻叶大人,来往密切,关系那叫一个融洽,谁想到科举大办成功后,两人变成这般针锋相对的局面。”

    “啧啧那看来两人只是表面关系好罢了,一方有功,另一方的气的牙痒痒,真是不堪一击。”

    “哎,我听说是丁大人追求叶大人不得,反倒因爱生恨了。”

    ……

    自言自语细碎闯入叶妱妱而中,吵的她烦躁不堪,猛灌下好几杯酒。

    宴会进行一半,叶妱妱身子愈感不适,唤来内侍替她告知情况,得萧洛吟允后便匆匆离开。被几人围着应酬的丁舟见着叶妱妱脸色苍白地离去,简单附和几句,抽身跟她着出了大殿。

    丁舟在后面叫着叶妱妱的名字,听到日思夜想的人再一次唤自己,叶妱妱心里一点喜悦都无,只有勒的她喘不过气的痛,不自觉加快脚下动作。

    两人步伐悬殊,丁舟很快赶上,紧拉住叶妱妱的衣袖不放,“妱妱,你怎么了?”

    叶妱妱抬眸看他,不知何时眼睛已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撇过头去,“……我不想在这跟你说。”

    丁舟当机立断牵着她来到花园一处隐蔽地方,确保四周无人后才小声关切询问:“是不是伤病又复发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叶妱妱没回答他,开口质问:“你,为什么又要这样……”

    “什么?”丁舟不解。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把我丢到一边让我痛让我难过,然后又把我捡回来无微不至的关心。”叶妱妱几乎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只觉吸入肺腑中的空气都将她刺痛。

    少女低着头,将脸全埋进宽大的袖中,丁舟看不清她的样子,几声呜咽声传进耳中,顿时让他措手不及,着急忙慌的开口:“我、哥哥不是有意冷落你的,待事情结束后我们慢慢说,妱妱别哭……”

    叶妱妱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好半晌才将一句话说完整:“就是因为你一直这样软弱,把所有事藏着掖着一个人承受,所以我才讨厌你啊!”

    “能不能不要装英雄了?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了啊?!我会受不了的。”叶妱妱又委屈又怒,她总是无法在丁舟面前保持情绪的稳定。

    “妱妱这是什么话,天底下哪有哥哥不对meimei好的道理?”听到这话,丁舟勉强扯出一个笑,抬手抚上她的脑袋,“就这点事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见他还在装傻充愣,叶妱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口不择言起来:“你一直明白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要装作听不懂?!我、我喜欢哥哥啊……”

    丁舟停下手上安抚的动作,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轰——

    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高楼琼宇砸全部向丁舟,浑身肺腑都压得无法运作,可是不知为何,这场灾难中他如暴怒的阎王,满心欢喜的看着倒塌的一切。

    眼前人还在继续说着:“从小到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命运。母亲早逝,父亲被斩首,三族流放……原本以为,这一生注定孤独无依,直到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眷恋哥哥的怀抱、眷恋哥哥的温度,父亲忙于朝政,其他孩子都骂我是个病秧子,只有哥哥会陪着我,安慰我。尽管是流放时期,我也一直相信有哥哥在一切都会好的。”

    “你离开后,我一直劝自己恨你。只要恨你,就不会再去想过去的美好;只要恨你,就不能再接受哥哥给的温柔;只要恨你,就可以把这件事永远埋在心里。”

    叶妱妱用力擦去不断涌出糊了一脸的泪,情绪太过激动,被口水呛到猛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但不是的……每当靠近你,还是会去想过去的一切,自主的被你的温柔吸引,对我来说,哥哥的温柔就像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哥哥……不管我向哪逃都还是会被吸引。”

    “才迟迟的发现,这么多年的爱也好,恨也罢,全部都与哥哥有关,而我所谓的恨也只是麻痹不再去爱你而衍生出来的情感,我已经不想……只做兄妹了。”

    在叶妱妱口中听见“喜欢”“爱”几个字眼的时候,丁舟发出诡异的轻笑,转眼间耳鸣发作,但少女的声音还是能如同锥子般,一字一字扎进他心里、血rou中。

    男人的衣襟被叶妱妱死死攥着,一种极大的不安又充斥着内心。

    丁舟想起幼时角落里目睹的丁霍给母亲蜻蜓点水般的吻,想起和meimei失去理智那一夜,想起因为meimei欣赏别的男子而产生的不明情绪,想起朝廷上的流言蜚语。

    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他何尝不想把自己压抑的情感全部宣泄而出,可萧洛吟如今随时可能将他扳倒,若是就这样为了一时欢愉,坦然接受她的情感,会害了她的。

    真是错得可以。

    两人沉默许久,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少女小声的呜咽,丁舟深吸一口气,艰难狠下心来,“根本不是这样的……这定是误会了什么,妱妱。”

    时间仿佛停止,叶妱妱霎时间浑身不得动弹,连抽泣声也停在半空,“我们是兄妹,其他的……以后我会注意,抱歉……”

    绝望如潮水般将叶妱妱淹没,一时呼吸不过,随时可窒息而亡,周围的空气骤降,冷意刺骨。

    明明只要不戳破,就可以永远正常的做一对冤家兄妹,明知道不能说出来的,丁舟的性子定不会接受,可为什么还是这样做了,明明是意料中的答案,为何还是会感到窒息。

    连拒绝都是这般软绵绵的,好残忍的温柔。

    丁舟扭头去不看她,咬牙狠心地扯开叶妱妱抓住自己衣袍的手,她重心不稳,往前酿呛几步摔在地上。

    刚想去搀扶,可想到二人的对话,丁舟背过身去:“方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给彼此些时间冷静,我们暂时……先别见面了,待会我派人送你回府,过几日让人将你要用的药草送去。”

    叶妱妱再抬眼时,只看到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好像总是这样,惹人生气后转身就走,就像是这世间没有任何他在乎的东西,尽管是他的meimei,也会一次次被丢下。

    不禁浑身颤抖,叶妱妱使不上力站起,手摸到了一旁尖锐的石子,鬼使神差的少女将那块石子捡起,同过往无数次般开始以最极端的方式惩罚自己。

    划破皮肤那刻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内心稍已慰藉的平静,小臂上割破的皮rou流出的血,落到石砖,融进土里,地上是暗淡却刺眼的红。

    一场雪落,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