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情劫深渊

    夜幕深沉，墨色云层将月华撕得粉碎，仅余几颗星子挂于天穹。平阳城外三十里的老鸦岭上，松涛如鬼泣，腐叶混着湿气在靴底黏成泥泞，每一步都似踩着浸血的棉絮。

    沈修广单膝跪在断崖边，玄铁护腕压碎了青苔几丛。他凝视下方幽谷，藤蔓纠缠间隐约闪烁萤光，那绝非夏日虫豸之光，而是刀鞘擦过夜露的反光。

    "七处暗哨，呈北斗状分布。"他用剑鞘在泥地上勾出阵型，腐殖土里顿时腾起铁锈般的腥气，“寅时三刻换岗，西南角的岗哨会空出半盏茶时间。”

    副将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这个曾随他在幽州雪原追杀过狼群的老兵，此刻掌心亦沁出冷汗。他们身后五十名玄甲卫正以犬伏之势贴地蛰伏，铁鳞甲片被草汁染成墨绿，连呼吸都掐着松涛的节拍。

    子时刚过，第一滴冷雨砸在沈修广的眉骨上。他抬手抹去雨水，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招魂之幡。"记住，"其声冷若剑锋砺石，“生擒那戴金狼额饰之人。”

    暗哨换岗之际，五十道黑影如鬼魅下坠山谷。沈修广的鹿皮靴踏过腐烂的松针，却在距陷阱三步时骤然收势——月光掠过藤蔓的刹那，他看清了那根泛着青光的牛筋绊索。剑鞘轻挑，三枚铁蒺藜应声落入腐叶，溅起的泥点还未落地，身后玄甲卫已鱼贯跃过。

    当惊飞的夜枭撞破第三处陷阱时，沈修广的剑锋已抵住金狼额饰的咽喉。血珠顺着狼首纹饰的凹槽蜿蜒，映得那人瞳孔猩红。"你们要找的东西，"沈修广剑尖一挑，狼首面具应声而裂，"在狼牙第三颗齿槽里。"

    山谷突然亮如白昼，数十支火把从树冠间垂落。沈修广望着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弩机，大氅翻卷间，五十柄连弩已在玄甲卫掌中张如满月。

    “放箭！”

    战斗迅速而激烈，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残破的兵器。沈修广站在据点中央，目光冷峻地扫视四周。

    他的副将快步走来，低声道：“将军，据点已清理完毕，发现了一些密信和地图。”

    沈修广接过密信，迅速浏览，眉头渐渐皱起。这里头不仅有一份详细的平阳城布防图，甚至还有一份刺杀名单。名单上不仅有杜镇海、陈锋、顾若尘等人的名字，还有云峥和沈修广的名字。

    沈修广目光一冷，意识到北魏的目标也许不仅仅是刺杀，更是为了扰乱平阳城的局势，为后续的进攻铺路。

    “立刻清理战场，将所有证据送至指挥使府。此地不宜久留。”

    副将点头领命，迅速传达命令。

    回到平阳城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修广径直前往指挥使府，两人在书房中密谈许久，直到天色大亮。

    数日后，平阳城内，锣鼓喧天，红绸飞扬，云峥与顾云仙之婚典终至。顾府内外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喜气洋洋。顾云仙身披凤冠霞帔，容颜绝世，她轻轻抚摩着掌中玉佩，那是云峥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正当此时，杜子清悄无声息地立于其后，声音柔和而深沉：“云仙。”

    顾云仙闻声回头，见到是杜子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子清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子清微微一笑，眼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能借一步说话吗？”

    顾云仙犹豫片刻，终究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到花园深处，杜子清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云仙，你果真愿意嫁给云峥么？”

    顾云仙微微一愣，随之一字一顿地答道：“是的，子清哥哥。仙儿心甘情愿嫁他，我对他的情意，早已深种于心。”

    杜子清眼中掠过一抹痛楚，声音沉重：“你可曾思量，云峥他……或许正是戕害我父之凶手？”

    顾云仙闻言，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子清哥哥，他未必就是凶手……”

    杜子清上前一步，语气迫切：“我父亲死得蹊跷，诸多疑点，所有线索皆指向云峥。云仙，我不愿你被他所欺，更不想你嫁给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顾云仙摇头，声音坚定：“云峥断不会行此残忍之事。子清哥哥，你是否有所误解？”

    杜子清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突然伸手紧扣她的手腕，以刃抵其颈项，眼中交织着痛苦与癫狂：“云仙，我本无意伤害你，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顾云仙面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坚毅：“子清哥哥，你需冷静！”

    杜子清不容分说，强行将她拖出了顾府。他一路挟制着顾云仙，直往指挥使府而去。顾云仙心中焦灼万分，却无力挣脱，只能随他而去。

    抵达指挥使府门前，云峥目光冷若寒冰，声色俱厉：“杜子清，速速放开她！”他一袭大红喜袍，英姿勃发，更是刺痛了杜子清的眼。

    杜子清眼中充满怨毒：“云峥，你终于现身了！告诉我，是否是你下手杀害了我父亲？”

    云峥冷冷地看着他，步履坚定地向前：“杜子清，你父之死，与我并无瓜葛。”

    杜子清发出一声狂笑，手中的匕首紧贴着顾云仙的咽喉：“云峥，你若敢再进一步，我便让她血染此地！”

    云峥瞳孔骤缩，脚步猛然顿住。他死死盯着杜子清，声音冷冽如冰：“杜子清，放开她！你若敢伤她一丝一毫，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云仙声音微弱，试图劝解：“子清哥哥，何苦如此？我们之间的过往早已画上句点，放下你的执念吧。”

    杜子清冷笑回应，眼中疯狂之色更甚：“结束？休想！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这个杀人凶手得逞！”

    云峥趁杜子清分神之际，猛然出手，身形快如闪电，瞬间逼近。杜子清尚未回过神来，手中的匕首已被云峥夺走，整个人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云峥一脚重重踏在他的胸口，语气冷酷：“杜子清，你罪该万死！”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突现，其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捉摸。那黑衣人一把揽住顾云仙，云峥大惊失色，立即全力追击，但那黑衣人身手矫健，轻功了得，转瞬之间便在街巷中失去了踪迹。

    烈日当空，沈修广像一道黑色闪电在巷子里飞窜。他目光如炬，紧锁前方扛着顾云仙逃命的黑衣人。那身金线绣凤的嫁衣在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成了追踪者眼中最为显眼的标记。

    黑衣人忽踏上了满地滚落的青梅——原是果贩在惊惶中倾覆了竹篓。酸浆迸溅间他身形骤滞，步履变得踉跄，一路被逼至悬崖边缘。顾云仙的黑发在狂风中飞散，腕间红绳系着的铃铛，发出“叮当”的破碎声响。

    "放下她！"沈修广声若寒铁，剑锋劈开崖畔垂藤。黑衣人猛地将顾云仙甩向一棵老松，嫁衣上的金线缠绕于枝头，扯落一地松针。顾云仙悬挂在半空，嘴角溢出的血珠滴落深渊，在太阳底下红得刺眼。

    沈修广扑将上去，黑衣人袖中突然射出三根蓝光闪烁的毒针。他偏头躲过，毒针擦着脸扎进石头里，"滋滋"冒白烟。黑衣人趁机掐向他咽喉，却被他反手制住要害，猛力将之撞向山壁。

    "咔嚓"一声骨头响，黑衣人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生死攸关之际，他袖中飞出铁链，死死扣住顾云仙的足踝。嫁衣"刺啦"裂开时，沈修广只抓到半截金线嫁衣，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

    最后一眼，他目睹顾云仙从崖边孤松坠落，凤冠上的珍珠闪烁着七彩光芒，那句"救命"刚出口就被山风吞噬。崖边老松枝头，染血的嫁衣碎片与铁链纠缠，阳光下如同烧焦的凤凰毛羽毛。

    云峥骑马赶到时，正见沈修广玄色大氅如折翼玄鸟，没入蒸腾云海。他翻身下马，手掌重重击在guntang的岩石上，鲜血渗入石缝开出猩红荼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