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艾绮最终没能见到亚路嘉，因为他被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拦住了。

    他看着家中唯一比他年长的同辈，对方的阴影照下来，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给包裹住。艾绮抬头，看着伊尔迷的脸，乖巧地喊：“哥哥。”

    “哟，”伊尔迷招手，“好久不见，艾绮。”

    艾绮是所有人的哥哥。糜稽和柯特叫他哥哥，奇犽叫他名字，伊尔迷和糜稽分别是大哥和二哥，亚路嘉把奇犽叫哥哥（尼酱），把艾绮叫哥（尼桑）。

    艾绮的哥哥只有伊尔迷。

    他们俩年龄只差一岁，但因为生活环境的缘故，初次见面时身材身高都差距很大。当时的伊尔迷还留着短发，身穿便服站在席巴身侧，而被基裘牵手的艾绮又瘦又小，头顶才到伊尔迷胸口，皮肤苍白没有血色，伊尔迷注意到他娇嫩的四肢和油光水滑的黑发，如果不是他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怎么看都更像个被娇惯的富家小姐。

    当时伊尔迷因为父母叮嘱的缘故，把这个跟他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表弟划进了“家人”的范围。他能察觉到艾绮已经开了念，身体素质不好也不坏，但“练”的强度很不错，锻炼得当会成为强者，但伊尔迷把这件事告诉席巴时，却得到了对方的否决。

    【他不需要当杀手，伊尔迷，他有更重要的作用。】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但随着了解渐深，伊尔迷也总算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含义。艾绮的乖巧是一种证明，只有配合才能获得自由，如果他像奇犽那样叛逆期发作离家出走，那他会当天就被带回家关起来，永无尽头。

    只因为他是魔女。

    伊尔迷盯着艾绮的手，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亚路嘉，”艾绮把基裘搬出来，“小姨同意了。”

    “你提着的东西是给他的礼物？”

    “是的。”

    伊尔迷审问完，一双眼睛盯着艾绮良久，突然伸出了手。

    这种极有压迫感的动作会让人下意识想避开，如同当初的小杰和奇犽，但艾绮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乖顺地垂下眼睛，任凭对方的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头划过柔软的唇瓣。

    下巴被往下掰，艾绮张开嘴，把自己的口腔完全展示给对方看，鲜红的舌头上印着黑色的神语刺青，人类的语言无法发出正确的读音，但魔女可以。

    每个拥有魔女力量的人都会有刺青在身体上出现，艾绮出生时，因为他是男孩，父母都以为他是普通人，直到他开始掉牙，他的母亲给他检查时意外发现，他的舌头上印有这个文字。

    两根指头的腹指划过舌面，突然顺着刺青猛地往后插，硬生生摸到喉管。艾绮拧紧眉头呜咽一声，下意识想闭嘴，结果却咬住玩弄自己的指头，喉咙里呼噜一声，双眼冒出生理性泪水。

    好像误吞了自己身上的毛的小猫。伊尔迷想。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指缝间拉出的银丝，指根处的牙印非常明显。艾绮捂着喉间咳嗽几声，被玩弄口腔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每次都很抗拒被这么对待，偏偏伊尔迷就喜欢对他做这种事，好像能从他干呕反胃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乐趣来。

    艾绮听见伊尔迷说：“很努力呢，艾绮，是因为怕我会阻止你的行动，所以在讨好我吗？”

    猜对了。艾绮捂着嘴咳嗽，眼睛湿润地上抬：“不可以吗？”

    伊尔迷做出思考的表情，像是故意在卖关子：“也不是不行，毕竟艾绮每次讨好人的样子都很可爱，不过——”

    他的声音骤然变冷：“艾绮跟那些自称是小奇朋友的人见过了吧。”

    没想到伊尔迷突然要提这茬，艾绮一下子精神紧绷，他说：“见过了。”

    “嗯，他们能找到这里多少还是让我有些吃惊呢，虽然我也考虑过要不要过去找点麻烦，但还有很多工作没有解决，把时间浪费在这群人身上有点不值得呢。”

    那双手抚摸着他的肩头，明明伊尔迷用的力气不大，艾绮却有种整个人被缠住扣紧的危机感，连呼吸节奏也下意识不顺畅地急促。伊尔迷弯下腰，呼吸和声音洒在耳边。

    “艾绮会一直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我.....”

    艾绮的手心冒汗，他想后腿，却没有力气。本来这种时候可以顺着对方说谎，可是艾绮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办法再吐出敷衍的谎言，而是倔强地轻声说出了危险的真心话。

    “......我站在我自己这边。”

    伊尔迷眯起眼睛：“不行呢，艾绮的生命应该无条件属于揍敌客才可以，虽然等奇犽长大了，艾绮就是奇犽的妻子，但归根结底艾绮全身上下都是属于揍敌客的，所以属于自己这种事是不允许的哦。”

    “奇犽现在还小，需要我的照顾，艾绮也是我的弟弟，所以也要被我好好管教。你们犯错的时候，我都有责任好好纠正，这就是身为长子和大哥需要做的。”

    “看来艾绮还是需要教育呢，”伊尔迷直起身，手里拿着那盒全息游戏，无情地留下审判结果，“这个礼物，我就拿走了，你和亚路嘉的见面也放到以后吧。”

    什么时候拿走的？！

    艾绮脸色一白，有些焦急地说：“那孩子只能跟游戏作伴，奇犽又不记得他了，我也总不去看他，他该有多孤独啊.....我只是过去送个游戏，说两句话而已。”

    “这种事不做也可以吧，他又不是我们的家人。艾绮如果不满的话，可以试着再和爸爸mama提起，看他们会不会为你做主吧。”伊尔迷说。

    当然不会，因为在他们眼里，亚路嘉也早就不是揍敌客的人了。

    揍敌客家任何时候都把实力作为交易的最大立场，他跟伊尔迷之间的谈判失败只能证明他自己掌握的筹码不够，席巴从不插手小辈之间的事，更不用说基裘，他向来不希望艾绮见亚路嘉，认为这样会让前者变得越来越优柔寡断，最终酿成大祸。

    艾绮垂头，说话的声音很轻：“哥哥是故意的吧？只是兴趣来了就想阻止我，因为觉得这样很好玩。”

    “是哦，”伊尔迷没有表情的脸划过一丝兴致勃勃，“怎么样，要试着谈条件吗？”

    “不了，”艾绮恢复平静，“既然如此，我会等到哥哥需要我的时候再谈条件，这样才能让交易公平一点。”

    如果他显得太着急，伊尔迷肯定会利用他的焦虑对他提很多让他为难的要求，只有等待伊尔迷也有求于他的时候，才能一口气把该拿到的都拿到。

    伊尔迷没有达成目的，却依旧很高兴：“变得更加沉着了呢，艾绮，这样很好哦，作为哥哥，很高兴看到了你的成长。”

    他真像个慈爱的兄长那样温柔抚摸摸弟弟的头，随后表示还要去找父亲，风一般地离开了。

    艾绮盯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手掌，全身如释负重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果然，他还是不想待在揍敌客家啊。

    口中的苦涩金属味还有留存，伊尔迷的身影便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艾绮苦着脸yue了声，回房间漱口去了。

    三天后。

    没能跟亚路嘉和奇犽告别的艾绮让糜稽帮忙转达了最后的叮嘱，从揍敌客家离开了。

    他在下山时再次遇到了三人组，小杰远远看见他就迫不及待地跟人打招呼，身上的伤看起来已经完全没有大碍。而雷欧力正努力推开了第一扇大门，试图向第二扇发出挑战。

    艾绮告诉众人，他已经把他们的事转告给了奇犽，他现在正在地下室受罚，但应该很快就能出来。

    雷欧力听得牙痛：“对小孩的惩罚竟然是关在地下室这么多天，这也太残酷了吧。”

    “因为是杀手家族，奇犽从小就受这些训练，身体早就习惯了。”

    “但是，习惯不代表感觉不到痛，”艾绮很真挚地说，“我很高兴他能在考试能跟你们成为朋友，这比通过考试要重要多了。”

    他的话让三人都忍不住脸红，小杰认真回应：“谢谢你，艾绮哥哥，我们也很高兴能跟奇犽成为朋友，对我来说，参加猎人考试最开心的事就是认识了奇犽。”

    艾绮盯着人看了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呢，眼睛。”

    “哎？真的吗？”

    “他也是猎人，虽然没有你这么坦诚，但他在谈起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那双黑色的眼睛就会跟你一样闪闪发光，惹得周围所有人都忍不住被他吸引，想听他把故事一直讲下去。”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酷拉皮卡突然意识到什么，敏锐地问：“请问，艾绮是猎人吗？”

    艾绮嗯了声：“是的，我专攻音乐方面，但不是古典乐，是比较新形势的那种。”

    酷拉皮卡看了眼小杰，小杰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问：“艾绮，你认识金·富力士吗？”

    艾绮一怔，没想到对方突然提到这个名字：“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这么一看，这个小孩跟金长得相当像啊，如果不是金现在总爱不刮胡子耷拉眼皮，艾绮恐怕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意识到这件事了。

    小杰说：“金是我的爸爸，我考猎人就是为了找到他。”

    果然！

    艾绮曾经跟金滚完床单后，这家伙随口提过几次他的儿子，艾绮因为好奇问过很多，对方却口风很严，只说把小孩留给最适合照顾他的人了，有时候还会偷偷溜回鲸鱼岛看几眼人，所有财产也把死后继承人定为儿子。

    不过，除此之外，他就根本没承担什么父亲的责任，只是自顾自随心所欲地体验人生。艾绮还以为金的儿子会对这样的父亲满心怨恨，结果这么看来完全没有，大概金的儿子和金一样，也是思想异于常人的那种天才吧。

    看见艾绮的表情，酷拉皮卡很肯定地说：“看起来认识呢。”

    “我们算是朋友，”艾绮咳嗽几声，“没想到，奇犽的新朋友竟然是金的儿子....”

    “我也没想到，奇犽的哥哥竟然是金的朋友。”

    小杰兴奋地跳了起来：“艾绮哥哥，你可以告诉我关于金的事情吗，我想知道我的爸爸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不，他其实对金的了解也非常少啊，更不用说他们后来每次见面几乎都是为了做那种事，所以他最了解金的地方几乎都是他在床上的癖好啊！

    无法当着纯真的面孔讲这些话，艾绮找借口开溜：“抱歉，小杰，今天我还要赶飞艇，这种事万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等下次有机会再聊好吗？”

    “好！”完全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小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画了大饼，只是很高兴。艾绮看着小杰的脸，忍不住捏了捏小孩的脸蛋。

    小杰被捏也很乖，只高兴地“嘿嘿”笑。

    这孩子比他爸爸可爱太多了，他mama肯定是个很好的人吧。艾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