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言情小说 - 窦公公的小傻子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扭转。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对她,对杨信,这道理同样适用。

入城后,他们的确有过几个时辰的悠闲时光。

杨信设宴款待了众将,或者叫赔礼道歉也可以。众将皆是忧心忡忡,根本无心饮食,匆匆用过饭之后,便再度商议起反击对策。鹿白和甄秋有幸,作为十六皇子的随侍列席旁听。可能是觉得他们听不懂,且短短时间也形不成统一意见,众将便没有避讳。

蔺山地势险峻,杨信颇有占山为王的架势,背靠悬崖天险,将城池建得比水泊梁山还要坚固百倍千倍。这个不吉利的比喻再次叫鹿白心中一跳,暗自呸了两声。

众将仍在争论,尤以查门戈的嗓门最大:“突围能有几分胜算?蔺山地势如此复杂,你我谁熟悉,谁敢保证冲得出去?冲出去就一定能跟邹义汇合吗?万一出去正跟陈军撞上,岂不是被瓮中捉鳖了!”

窦贵生“噗嗤”笑了一声,引得查门戈怒目相视,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了“鳖”。

邓献与查门戈共事多年,深谙此人脾气秉性,没有十足把握绝不轻易出动。他无奈劝道:“不突围,还有别的办法吗?”

查门戈没好气道:“我看后头悬崖也不是很高,现在往下撤也来得及。”

杨信剔着牙漫不经心道:“不行啊,后头都上冻了,爬下去摔死你。”

查门戈立马改了主意:“我觉得突围挺好,不如就叫杨信去吧。”

杨信:“我?我就不同意突围,蔺城守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何苦要浪费那功夫跟他们拼命?”

查门戈:“守不住又当如何!”

杨信:“还没战呢查将军就灭自己威风了?”

查门戈:“你先前拖拖沓沓不愿出兵,现在又对邓帅决定再三阻拦,我知道了,你是陈军的jian细,琢磨着怎么耗死我们吧?督军,此人不斩还等什么呢!”

杨信:“你成天嚷着这个是jian细,那个是jian细,我看你自己才是jian细。你,你,你们都是jian细吧?”

查门戈:“你放屁!”

邓献:“……谁说决定了,这不正在商议吗!”

鹿白暗自叹了口气。瞧瞧,瞧瞧,武将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一个不和便上升到道德层面,忠jian善恶的帽子一扣,便可以堂而皇之地开始内讧了。

众将不欢而散,只剩下窦贵生和杨信,还有在疲惫和担忧双重打击下昏昏沉沉的十六皇子。甄秋架着人回了房,鹿白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护在后头。几人刚走没多久,窦贵生也告辞了,瞧着颇有种急不可耐的意味。

是以鹿白刚把十六皇子送进房,一转头,就见到幽灵似的人影立在身后。依旧一身红衣,依旧冷冷淡淡,依旧半睡半醒,依旧随时都可能掏出戒尺敲她的手心,大骂一声“放肆”。

她没来由地一阵紧张。如果她不那么傻,不那么抗拒他,也许就会发现,他袖子下的拇指正不由自主地抠着无名指上的茧。在那晚没能杀了她之后,他就知道,他往后再也杀不了她了。

她像一颗种子,已经生根发芽,穿透了他死人般干枯的心脏,遒劲的藤蔓将他绞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直觉敏感地发出了一级警报,提醒她此情此景,窦贵生一定会做点什么,或是说点什么。但出乎意料,窦贵生什么都没做,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怎么还不走?”

鹿白“哦”了一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真是好巧,他们顺路。真是好巧,他们走得一样快。真是好巧,他们都不想说话。

十六皇子只留了几个太监随身伺候,鹿白和其余下人安置在外院。她不相信窦贵生顺路能顺到这种地步。

“窦公公,”她决定先下手为强,“你有事找我?”

窦贵生叹气似的“嗯”了一声,慷慨地抬起视线,定在他曾嫌弃过的下巴上:“甘都被围,燕王如之奈何?”

“这题我见过!”鹿白下意识道。开卷考,她能行!

说完又觉得太激动了,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会儿,沉稳作答道:“燕王此人生平最大弱点便是轻信,仔细想想就知道,丞相绝无可能派军接应,多半会等燕王出战后便迎立太子为新帝。甘都若不及时解围,燕国历史便要改写了。”

窦贵生扬起一边眉毛:“这么说,燕王不该亲征了?”

“也不是。”鹿白立马说出自己思考已久的答案,“先杀丞相,再亲征。丞相拖累燕王太重,早就该杀。”

窦贵生沉吟片刻,“唔”了一声算是回答,然后便结束这段没头没脑的对话,转身走了。鹿白盯着他的背影怔了片刻,夜风中晃动的披风,如同等人挽留的翅膀。

“先生!”鹿白突然喊道,果然,那抹背影停住了。

鹿白恍然大悟。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众人的好奇,一定是等了一路也没见人问,心痒难耐,便逮住她了。于是她配合地问道:“你跟杨将军是旧识吗?”

“嗯。”窦贵生尾音翘起,还转了过来,“不过是京中见过两次罢了。”

进京述职的大小官员,全部要递奏折、送敬钱。奏折是给皇帝的,敬钱是给司礼监太监的。这份孝敬不为别的,只为公公们能高抬贵手,把折子和他们带来的礼品原原本本呈给圣上,别因为种种“不合制式”“格式有误”的原因给退回来。

杨信只去过两次京城,此后再也不愿意去了。他压根找不到送礼的门道,不知道送给谁,也不知道送礼送多少,因此折子递上去,很快便湮没在一众金光闪闪的敬钱中间了。他来京本应是公务出差,可惜驿馆不认他的将军令,要等宫里的批文才能叫他入住。

杨信也是脾气倔,不叫他住他就睡在驿馆门口,故意恶心人。说来也是可笑,堂堂正四品的将军,竟然沦落到了露宿街头的地步。

好在司礼监有条规矩,不收武官敬钱,于是没过两日奏折就批下来了。还有一个慷慨解囊的老太监,大手一挥,送了杨信一座宅子。杨信感激非常,打听到了此人的姓名,见面发现,两人臭味相投得很彻底,便理所当然地引为知己。

窦贵生不会跟鹿白解释。他从来不习惯,也不屑于夸人,包括夸自己。说完他便匆匆走了,只是脚步莫名轻快了许多。

鹿白更加迷惑了:他到底什么意思,总不能是专程送她回房的吧?不,不能,肯定是想监视她,叫她别散播机密要闻。

上来就抽问,莫名其妙,神神叨叨。

不过,窦贵生的提问似乎是有预示的。因为很快,他们就面临了燕王同样的处境。

丑时二刻,鹿白突然被吵醒,悠远的天际传来野牛一般深沉的鸣叫:“乌——乌——”

紧接着,牛群过境一般的嘈杂声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