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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嗤之以鼻:“要活命,自然是回上海,回租界去,不管是那边的大帅都督,总要给洋人面子的。”于是众人决定还是回上海,幸好他们得到的消息及时,铁路火车还是在运行的,只不过就是晚点而已。此时的火车站,已经是人山人海,都是逃难的。富人们都是带了金银细软,贴身小包裹。穷人们也带了他们的值钱家当——铺盖被窝,铁锅瓢盆。幸好中医代表团已经买好了头等车票,只是月台上人太多,难免受一些臭汗熏蒸,等到火车来了,也只好放下身份面子。混做一团,乱乱的冲上火车去。上了火车,就暂时安稳了,头等车厢到底不一样,还算有转身余地。大家互相数了人数。做中医的都是身体保养的好。现在也一个不少的都冲锋上来了。火车上的听差还拎了大茶壶,过来提供茶水报纸。代表团才算神态稍安,各自找了座位,坐下喘气儿。这是最后一辆顺利到达上海的火车,上海火车站也是人山人海,但是代表团就不指望这是来迎接他们的了,本来应该是该享受一下被热烈欢迎的荣耀的,哎。出了上海火车站,黄包车极多,代表们各自叫了车回寓所会馆酒店,只是原本一两毛钱的黄包车费,如今已经变做五毛一块了。张美溪要试验几个食品添加剂的配方,就找借口和女生寝室的管理嬷嬷请了假,回自己的桃花居住一晚。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忽然接到周二少爷的电话,让她在家呆着不要动。不到一个小时,周二少爷和周三少爷就带了十几个人过来,都是亲信熟人,安置在桃花居的大厅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周二少爷又带了人去平安制药厂了。周三少爷开车,打开车门,看她走到门口,忽然又叫住她,塞过来一大包朱古力糖:“大jiejie不要怕,租界是没有事情的,美国人办慧文学校又更安全一点。”张美溪点头,又啰嗦几句,叮嘱他回桃花居呆着,不许桃子和杏子出门上学。凄凄切切,生死离别一样。回到学校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又有女寝室的管理嬷嬷来找她。黄四舅舅家派了汽车来接。这下不用上课了。张美溪只得先回黄四舅舅公馆,幸好电话都是通的,又摇电话和桃杏报了平安。下午,周三少爷又开车将桃杏送来。到晚上的时候,副市长黄大舅舅也派听差过来,送两面红十字会的旗帜,给黄四舅舅和黄五舅舅的公馆插上。当时的民众意见里,上海的租界是安全的,插了国际红十字会的旗帜,会更多一层安全。但是,上海人真是太会算计了,想着反正打仗,多拜一些神佛是没有错的,就有人把山东先生的画像也挂去门口辟邪了。------------053阴云下的黄四舅舅公馆(一)因为收集有山东先生画像的普通民众并不多,脑洞大开突发奇想贴出去辟邪的也没有几个,所以张美溪也不知道这件事。中国人的信仰一直都是最可爱的,他们讲求的是实用主义,拿出去张贴辟邪,有用自然是好的,如果没用,撕下来拿去引火,也不算浪费。大部分人家,平日里也不烧香拜佛,只有等遇到事情了,或者生病,或者为了发财升官,才会去临时烧香拜一拜,简直就像交易一样,我参拜你,你给我好处。一般的和尚道士也是可以分清楚的,至于观音菩萨到底是属于和尚的领导还是道士的领导,民众里弄不太清楚的人就不要太多了。慧文女中的同学凌果摇电话过来,说是有一大半的学生都没有上课。慧文的督学很是着急,做了一个通告,问她收到没有。张美溪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收到,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听见电话筒的那边有凌果meimei不乖的哭闹声。两人就赶紧互相道了珍重挂掉电话。对于打仗的事情,黄四舅舅还是十分镇定的:“以前也闹过几回,连个三百年的大清都亡掉了。那个袁大帅,又是做总统,又是做皇上的,不也来回折腾了几次。我们住在租界,都要给洋人几分面子,所以是不怕的。”黄四舅舅讲的是国家兴亡大事。黄四舅妈就要更加关注具体家务些:“打仗了就该多买些粮食,煤球也是要越多越好。”现在黄四舅舅公馆里已经多年不用柴火了,厨房里灶台下面都是铁皮炉子烧煤球。只是因为天越来越暖和,煤球一星期就买一次,储存的很少。于是又慌慌张张的差人出去四处抢购,幸好市面上的店铺都还能营业,只是价格都涨了将近一倍。黄四舅舅的公馆主仆上下,加上表小姐张美溪桃杏几个,也有二十张口,吃饭是第一件大事,各种东西都要多买。黄四舅妈亲自去厨房,仔细清点,见有一袋子米,十分劣质,内掺杂了细沙小石头和黑色北籼米。也只好叹气,骂粮店黑心。煤球也买了一车,因为怕下雨,就全堆积到了偏厅外侧的一处走廊下,虽然看着十分碍眼,但是非常时期,也不好太讲究了。黄四舅舅公馆的汽车夫是最着急的,每次一打仗,汽油都是第一个断货的,大约是因为属于战略物资吧。慧文女中的校工过来了一趟,发了一份学校督学给她家长的通告,上面写着:“兵乱虽然可虑,子弟的教育犹如布帛菽粟,是一天一刻不可废弃的,现在已经决定,学校照常开学。从前欧洲大战的时候,天空里布着御防炸弹的网,耳边也能听见炮火的轰鸣,下面学校里却依然在那里上课。这种非常的精神,我们应当不让他们专美于前。希望家长们能够体谅这一层意思,若无其事地依旧把子弟送来,这不仅是家庭和学校的益处,也是地方和国家的荣誉。”(摘自叶圣陶1924年)张美溪看过了学校的通告,就收拾了课本,要去上学。黄四舅妈自然是不允许的,拉了她的手,哭着:“死也不能让你出这个门的,倘若有个好赖,怎么给六姑太太交代。”张美溪知道,其实整个租界都是安全的,也没有必要陪四舅妈哭着笑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