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言情小说 - 小先生请赐教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333

分卷阅读333

    你哪能知道?你饿不饿,我下楼与你唤些吃食?”

七娘自然想过,一旦她说了出来,陈酿会作何反应。

沉默、痛哭、再不理她……这般种种,她皆想到了。唯独,漏了眼下的状况!

“陈酿!”七娘怒喝一声,眼神直逼陈酿。

“你唤我什么呢!”陈酿摇头笑了笑,只像对着一个不懂事、爱胡闹的孩子,又笑道,“下不为例啊!”

七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堵得慌。

她又一声怒吼:

“她死了!”

说罢,她喘了几口气。不论陈酿是否在听,她只将白日里郝掌柜所言,一一道来。

一语既罢,陈酿再回避不得。

他微蹙着眉,一口气堵在心口,又叹不出。只是,他已不再似方才那般,故作不信,故作轻松的模样了。

对于许道萍的死,陈酿心中多少有些数。

便是没有顶替七娘一事,她那副身子,又哪经得起北上的艰难苦恨呢?

只是这些话,陈酿从未在七娘跟前言说。

他以为,自己已然做好准备,以为自己强大到可以平静以对。谁知,七娘骤然言及她的死讯,他却依旧不知所措。

“你明白了吗?”七娘含着一汪泪,生生质问,“她是为我死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而这一死,又将七娘至于何地,将陈酿至于何地呢?

陈酿眉头蹙得更紧,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他思及从前重重,恍如一个似睡非睡的梦。

许道萍这一生,尽在“成全”二字上了。

在徽州时,她才名远播,为家族的美名锦上添花。而后至谢府,她包容七娘的任性,成全七娘对他的爱慕。

只可惜,直至临终,许道萍也不曾成全自己一回。

陈酿心下隐隐地疼,只觉满腹酸楚,直往鼻尖眼角涌去。他紧紧攒着拳头,将盈满的眼泪框在眼中,生生逼回。

七娘深深凝视着他,这才明白,有些分量,举重若轻,终究不是自己能替代的。

陈酿又深吸一口气,向七娘道:

“蓼蓼,别想了,且睡吧!”

七娘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心中作何想。左右,许道萍是为着救七娘,才坏了一命。

于陈酿而言,当真还能待她如初么?

七娘看他一眼,不再逼问,只倒在床上假寐。

窗外又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窗棂透出的光映上这一片烟水,自是月朦胧,鸟朦胧。

陈酿忽想起,那夜昙花初谢,许道萍一袭白衣,步月而叹,颇得哀楚之姿。

那等娇弱洁丽,似是梦中所见,比之昙花,自有过之而无不及。

忽一震风过,吹梦无踪,亦吹的楼下野草轻颤。

陈酿椅上窗棂,一时心绪翻涌,感慨万分。

只听他悄声吟来一阕:

姣姣凉蟾漫玉杯,小窗扉,旧帘帏。

草颤莺飞,似是故人来。

昙影无心终未绾,佳期似梦,任风吹。

☆、第五十二章透碧宵1

陈酿的声音微弱似风,隔着屏风,七娘只闻着他浅淡的叹息。

那声叹息来去匆匆,轻如烟霞,细若丝缕,越是想紧握,却越发握不住。只由得它自耳边划过,挠得人心又痛又痒。

至于他的喃喃自语,她闻不见,亦不敢闻。

七娘将头埋进被窝里,身子蜷成一团。四周一片暗压压的,直逼得人喘不过气。

她极力控制着身子,不让自己颤抖得更厉害。

许道萍的节烈赴死,便似一盏又苦又烈的酒,存七娘心底最深处发酵。酒气逐渐深沉,自有一般头晕目眩,不可排遣。

霎时间,愧疚、嫉妒、无助……一切情绪齐齐向七娘涌来,将她埋进无底的深渊,让人痛苦,又自拔不能。

她紧紧攒着棉被一角,蓦地打了个寒颤。分明是暮春暖软的时节,却觉出莫名的寒意来。

此时的七娘尚且不懂,这般寒意,便是迷惘,是执着,是求不得苦。

她又一声沉闷的叹息。

许jiejie已然去了,了无牵挂,了无痛苦。从前加之于她身上的不公,也随着芳魂消逝而烟消云散。

真正折磨的,是苟活之人。

那些在金营受尽屈辱的谢氏子弟,自然,还有五味杂陈的七娘。

从前,许道萍才华横溢,德行出众,七娘有底气与她争上一争,断非因着家中的权势与富贵。不论谢府待许道萍如何不公,对她如何利用,可七娘待她的真心,对她的爱护,也总是问心无愧。

故而,于德行之上,七娘自认是不输许道萍的。清高如陈酿,自然亦是不慕富贵,更重才德。

可如今,许jiejie去了。偏偏,是为着七娘。

这般种种,又教七娘如何自处呢?

七娘心中自是明白,许道萍挺身而出,节烈赴死,是会让自己愧疚一辈子的。

不仅如此,她的死,还会成为一条深深的鸿沟。一条隔在七娘与陈酿之间,永远夸不过的鸿沟。

也不知,是否是一路行来伤心太多,偏到眼下,七娘只胀红了眼,无泪可流。

那一夜,二人皆是无眠。窗外的梅雨下了一晚,直至清晨,依旧黏黏腻腻,不曾断绝。

这是属于江南的哀愁,是在汴京从不曾有过的哀愁。

天边的亮光渐渐渗入窗棂,阴雨天的白日,是深沉而压抑的。

陈酿双手合十,又在脸上搓了搓。熬了一夜,只见他神思倦怠,略显憔悴,却无甚睡意。

陈酿依旧替七娘打来了梳洗的清水,似乎与往日无异。

他扯了扯她的被角,言语依然温和,只是昨夜受了湿气,嗓子有些哑。

只听他唤道:

“蓼蓼,起身梳洗一番吧。”

七娘蒙在被褥之中,闻着他沙哑的声音,只蓦地一颤。酿哥哥,到底还是过不去这道坎吧!

她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子,紧咬牙关,死死拽住被角,只作假寐模样。

七娘心中未必不知道,她的把戏,陈酿早已看得透透的。不论从前的任性,或是眼下的假寐,他早已将她看透了!

可经了昨日之事,她真的不知要如何与他相对。他看透也好,说她孩子气也罢,至少此刻,还是各自冷静的好。

陈酿见她无甚反应,只缓缓抽回了手。那个小小的身子,便如此藏在被子里,可怜兮兮的。

正兀自发愣间,忽闻得传来叩门之声。陈酿望着七娘轻叹一声,遂去开门。

刚抽开锁,只见门缝中蓦地递进两个纸包,还冒着腾腾热气。

“陈兄,又来叨饶了!”

来人原是卖早点的徐秣。只见他还穿着昨日的旧衣衫,咧开嘴嘿嘿笑着,很是喜庆。

陈酿接过点心,只敷衍道:

“徐兄好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