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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逃走的恶魔以撒。这是两百年来泽维尔第一次收获以撒的音信。在此之前,可能是他太守法,或者干脆就不在英国本土,没有留下一个案底;又因为天堂和地狱的战事,很长时间不允许天使和恶魔私下交际,泽维尔完全没办法找到他,现在乍看见这条新闻时的激动可想而知。回想起自己那好像永远没有尽头的处罚,泽维尔拍案而起,急忙找到探长,狠狠地戳着报纸上红发男人的脸——这个人,我逮定了。**泽维尔先是派出自己的线人,的确找出不少符合要求的人,但那都不是以撒。其中有一个青年线人在追踪的过程中还出了点意外,一连好几天,整个人呆呆愣愣地冒粉色泡泡,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却只记得自己在伦敦东区和一个红发男人谈话,除了确定了一个未必有效的活动范围之外毫无用处。泽维尔意识到,试图依靠人类找到恶魔恐怕是不可行的,于是他又把注意打到了恶魔身上。众所周知,恶魔很容易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出卖同僚,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以撒人缘太好,竟然没有一个肯透露他的行踪。在所有可能性都被不幸排除后,泽维尔痛苦万分地想到一个人——那是一个以占卜为生的嫉妒,除了占卜吉凶,最擅长的就是寻人,而且性情古怪,不怕得罪任何人,谁的生意都肯做,怎么看都是最佳人选。但是跟嫉妒打交道太可怕了,你连坐在他们家的凳子上都可能让嫉妒对你怀恨在心。一想到这个,泽维尔就觉得日子太苦了,简直无以为继。根本没有人把他当人看,虽然他还真不是。所以,在天堂工作的社畜能不能叫作社禽?带着一肚子对以撒的埋怨,泽维尔驾驶着他的雪佛兰一路驶向伦敦东区,下车走了一段,绕过某个不起眼的水果摊,胆战心惊地敲敲潮湿厚重的木门。门一下就开了,好像恭候多时。不过,迎出来的并不是嫉妒,而是一个蓄着金色短发的女郎,身上散发出较之以撒更加惑人的香气,她的声音像小鸟一样动听,像悄悄话一样私密,要凑得很近才能听见。泽维尔满面通红,因为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好紧张又局促地附耳过去,谁知道耳边只传来一声轻笑,魅魔顺势贴了上来,裸露的胳膊隔着衬衣传递热意。泽维尔忙不迭地松开手向后退去,但还是迟了——他的后背又撞上了一个钢铁一样瘦削冷硬的东西,他一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长袍的高挑女人,鹰隼似的眼睛直直钉在他身上,嫉妒的怨气攀升、弥散,有如山峦。可怜的天使连翅膀都紧张地蜷缩起来。“你要找的人确实在东区。他徘徊已久,在等待一个金发的年轻人,那是你吗?”嫉妒的声音悠远且空灵,完全符合人们对灵媒的刻版印象,然而这本来是能让人放松平静的嗓音,接下来的话却令泽维尔冷汗涔涔,“我本可以告诉你他的位置,但是,权天使泽维尔,你刚才擅自触碰我的魅魔了吧?”“啊?”泽维尔猛地转头看向身后言笑晏晏的魅魔,又转回来看神色不善的嫉妒,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利爪揪住衣领——然后给一脚蹬出好远。“啊?啊?喂!什么?”泽维尔被踹到街上,手舞足蹈、狼狈不堪地踉跄好几步,才勉勉强强稳住身形,不至于摔个脸着地。他转身面对着紧闭的房门,真情实感地无语了。泽维尔在嫉妒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这时,他对以撒的埋怨上升到顶峰——而毫不知情的魅魔还在小酒馆里和人划拳吹逼,醉生梦死。“……哈哈,他妈的。谁会真的被天使逮到啊?都是些胖胖的官老爷,”以撒猛灌了一杯酒,咧开嘴笑,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个圆圆的啤酒肚的弧度,“或者傻白甜。”“阿嚏!”泽维尔打了个喷嚏。区区一个魅魔,我想找还真找不到吗?他愤愤不平地走在街上,琢磨生活在底层的魅魔有可能混迹于什么地方,走着走着,步伐慢了下来。泽维尔在世的时候就生活在伦敦东区,这里带给他的口音用大半个世纪才被打磨干净。当双脚踏在他生活过的拥挤街道上,明明每一颗灰尘都与数百年前不尽相同,却还是让他久违地感到归属为何物。旧日的记忆领着他走进某条巷子,墙上涂鸦和污渍混为一团,房屋紧紧垒在一起,门窗紧闭,只有人走过时窗户下面会冒出一两双探究的眼睛。泽维尔的脚步越来越慢,他认不出自己原来住在什么地方了。想到这一点,泽维尔突然感到非同寻常的沮丧。忽然,他注意到小巷尽头处堆叠着的木箱子上坐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怀抱着一只铁桶,只是坐着,无声无息,像一片肮脏的壁花。“你还好吗,先生?”泽维尔走过去,闻到了扑鼻的酒味。原来是个醉鬼。“唔……嗝。”这个人听见声音,很迟钝地抬起头来,和泽维尔视线相撞,两人同时愣住了。泽维尔面前的这个人完全就是流浪汉的模样,红发蓄得很长,一缕一缕纠结在一起,垂在肩头,面上的胡茬也毛茸茸的,颧骨和鼻尖都泛着醉酒的红;灰绿色的眼睛里一半是茫然,一半是超级茫然。问题在于——问题在于——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两百多年前从他家跑了的魅魔,垂在身侧的桃心尖尾巴就是铁证。如果现在泽维尔还只是震惊,那么接下来魅魔愣愣地伸出手摸他的脸的动作就直接挑断了他脑袋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泽维尔一把扣住了差点摸上他的脸的爪子,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虚假关切脸一秒崩盘。他揪着以撒的衣领把他从箱子上面拽下来,而以撒踉踉跄跄地,还不忘抱紧怀里的小桶——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泽维尔试着拽了一下,立刻收到恶魔的一记瞪视和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威慑声。泽维尔简直气笑了。他生气的时候还是美得不可方物,只是神情阴恻恻的,吓得面前的恶魔打了个嗝。以撒觉得面前的金发青年似曾相识,明明刚走到面前的时候还挺亲切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起气来了。是不是之前有什么过节呢?他沉思良久,用仅存的智商犹豫地试探:“一定要射在里面也不是不行。”“……”泽维尔的表情更可怕了。呃,看来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那为啥呢?以撒又惆怅地打了个嗝。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逃避问题。如果看到一个人让你恐慌,那就别看他。于是,以撒犹豫了一会儿,把怀里抱着的小桶套在了脑袋上。泽维尔:?“嘿嘿,”桶下传出闷闷的傻笑,“帽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