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同人小说 - 【狂飙】人尽可夫高启强在线阅读 - 纸王冠 69

纸王冠 69

    棠家搬来京海以后,住在郊区的一处中式的独栋别墅里,环境幽静,空气清新,风景宜人,树影婆娑,依山傍水,深秋时节也能偶尔听到几声鸟啼。

    “默哥,这里倒还真是个适合养生的好地方,这姓棠的,阿嚏,挺会享受。”

    高启强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对着扶他下车的陈金默感叹道。他刚从车上下来,就被迎面而来的花香撞了满怀。深秋时节,棠家的庭院里栽满了盛放的菊花,黄的,白的,橙红的,怀菊,杭菊,贡菊,单头的,双头的,应有尽有。菊花的香气原本是淡雅的,微弱的,这么多聚在一起,积少成多,倒也有点呛人。

    坐在驾驶座的陈金默比高启强先下车,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西装,戴了个黑墨镜,胳膊上挎着个礼品袋,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司机兼保镖兼助理,自然要先行一步,帮老板拉开车门。他也同样嗅闻到了这些馥郁的菊花香味,但他并没有像自己的老板一样大惊小怪,只是有意无意瞄了那些从围住这栋房屋的铁栏杆的缝隙之间长出来的花卉好几眼。高启强搂上了他的手臂,眉眼一弯,笑眯眯说,“怎么样老默,一直盯着看,是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回头也给你买一栋这样的。”

    陈金默摇摇头,直率地说,“不是喜欢这栋房子,阿强,我是在想,这是个埋尸的好地方,香味那么重,尸体腐烂了都没人闻得出来。”

    高启强瘪了瘪嘴,被这个满脑子都是(杀人抛尸这类)工作的男人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踮起脚,抚上男人刚刮过胡子的泛青下颌,泄愤似的在男人嘴唇上啃了一口。

    “真是的,难得换了种干净清爽的风格,怎么说话还血糊糊的。”

    是他让老默收起身上的草莽戾气,尽量打扮得低调一点的。他心知肚明今日的会面十有八九是鸿门宴,在经历过差点和白江波一起被徐江活埋这种惨案之后,面对这一类别有用心的邀请,他自然不敢单刀赴会。但如果他首次登门拜访他的这位“继母”时就耀武扬威地带上了他手下的双花红棍,虽然棠夫人必然能被老默的名声震慑住,这场会面他肯定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可万一她之后再去陈泰那哭诉一番,把他形容成一个上门示威的跋扈继子,他和陈泰好不容易进入了“蜜月期”的关系就又要摇摇欲坠了。

    因此,他让老默扮作了普通马仔,将两把枪贴身藏好。最好的情形当然是他们能从头到尾维持着母慈子孝的假模样,那陈金默就会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后面当个摆件,否则,若是那姓棠的女人想给他个下马威,那他也不介意让老默展示给她看看,京海如今拳头最硬的是谁。

    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从容不迫地推开虚掩的院门,走到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在听到门口的对讲机里传来沙沙声时,他的脸上便习惯性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热忱笑容。

    “你好,你是谁啊?来做什么?”

    对讲机里是个小女孩的声音,闽南腔,很有礼貌,应该是棠家的二女儿。他将声音放柔,温和地用尽量简单的语句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没等他说完,小女孩就欢呼着小陈哥哥来了,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今日天气阴沉,别墅内没有开灯,光线昏暗,随着大门的敞开,才有新鲜的阳光倾倒进屋,为猪血色的红檀香地板打磨抛光。小姑娘躲在门后的阴影里,他招了招手,她迈着小步子走到了阳光下,干蘑菇似的齐耳短发也终于有了光泽。

    “小陈哥哥好。”她说,“我们家有点偏,你路上辛苦了。”

    白森森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对着他笑,她正处于换牙期,犬齿部位的乳牙掉落后新牙还未长成,只从粉红牙床上冒出个雪白的尖,看着挺锐利的,让高启强无端想起了前几天他和李响裹在一条毛毯里看的那部由几个肤色苍白的俊男靓女主演的吸血鬼电影。他端着李响给他榨的番茄苹果汁,盯着屏幕里浅色瞳孔的布拉德皮特看得入迷,饮料没进嘴,喉结就在不住地上下滚动。李响吃了一缸子从大洋彼岸邮寄过来的洋醋,黑着脸走进了书房,过了二十分钟才气势汹汹走出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打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抑扬顿挫地开始给他朗读自己刚从电脑上查到的布拉德皮特的负面新闻,害他错过了电影结局,气得他抄起靠枕狠狠抡向李响的脑袋。

    那天他喝着酸甜的番茄汁时就在想,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吗,那他们真够惨的,既不能晒太阳,又不能吃美食,要那副永远年轻漂亮的躯壳有什么用。他从前做穷人,最享受的时光就是在他家楼顶弓着身子侍弄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那时他的嘴里总会含着点廉价的果味糖果,阳光和煦,照得他后背暖洋洋。有时他的弟弟们会冒冒失失跑过来,往他怀里塞一包还冒着热气的芋头糕或者菠萝包,他满手都是花泥,只能让来人拿着点心喂他,吃得两瓣油润rou唇沾满碎渣。

    阳光,美食,曾经是他贫瘠的人生里唯二可以享受得起的快乐,对他来说自然意义非凡。他是个重感情的念旧派,喜欢的事物也不会轻易发生改变,只不过过去在旧厂街宿舍楼顶晒太阳,吃五毛钱一个的鸡腿面包,现在在夏威夷晒太阳,吃四位数一顿的酒店自助餐。

    “哥哥。”小吸血鬼脆生生念出一个亲昵称谓,打断了他那些由一颗还没长出来的虎牙引发的奇怪联想。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笑盈盈问她,真真,你mama在不在家,在的话带我去找她好不好。棠真抬起头,洋娃娃似的成簇睫毛一扇一扇,色泽偏浅的瞳孔映出未来继兄亲切的笑脸。

    “你会杀了她们吗。”她问。

    “我mama,和我jiejie,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她们,那如果她们挡了你的路,你会把她们都杀掉吗。”

    从童言无忌的小女孩口中说出的话语,让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这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了什么,被灌输了什么,还是有人特意让她来递出这句话……

    “棠真,你国语作文写完没有?”

    他抬起头,一个窈窕的身影远远站在客厅拉开的落地窗旁,大概是刚从后院的泳池里游完泳回来,身上只裹了一件绸子浴袍,一只手挽着湿泞的长发,另一只手端着香槟,在他的注视之下,女人扬了扬酒杯,权当做打招呼。

    “好的jiejie,我这就回屋。”

    棠真敛起视线,微微鞠躬,转身上了楼梯。奇怪,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应该是最黏家里人的,小兰从德国回来的这几天,瑶瑶几乎就没离开过这个平时只能在视频里陪她玩的小姑姑的怀抱,棠家的小姑娘却对他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比对自己的jiejie熟络,两人的生疏程度,会让人觉得她们这对亲姐妹仿佛从未在同一个房间里待过。看来即便是亲生的手足,也未必都如同他们高家一样密不可分。

    棠家的大女儿向他们走了过来,赤裸的脚掌在地板上踏出一行细伶水渍。棠宁很瘦,乌发雪肤,唯有嘴唇艳红,高启强想,她就是他做鸡时会羡慕的那类人,不需要花任何心思,做任何表情,光是站在那里,偶尔施舍一般笑一笑,就足够让所有男人双手奉上仰慕与珍爱。

    他不行,他的相貌身材都不怎么出众,只能在其他方面下功夫。除了床上的技术,还要反反复复对着镜子练习笑容的弧度,瞳仁的亮度,落泪的速度。他得八面玲珑,心细如发,要亦妻亦妾亦师亦友亦父亦母,使出十八般武艺,一刻都不能放松,才能将男人的心绑在自己身上。

    棠宁路过茶几时随手放下了酒杯,都与他擦肩而过了,依旧看都看没看他一眼,她径直走向酒柜,边在那堆路易拉菲里挑来拣去,边漫不经心对他说,你先在客厅稍等,我去把妈叫下来。

    “麻烦你了,jiejie。”他说。

    就像他在听到棠真的那句哥哥时愣了一下一样,棠宁应该也被他的这句jiejie弄得很是不适,她抿了下朱唇,细长的脖领上有几根青色的血管向外凸起,终于偏过头,睐眼看向了他。

    “高老板,何必这么客气,你——”

    棠宁话锋一滞,停顿了一会儿,带着几分笑意缓缓开了口。

    “我好像见过你,你看起来,蛮眼熟的,你以前有来过台湾或香港吗。”

    高启强有些意外,他确实去过香港,却对这张让人过目难忘的美人脸并没有印象,难道是偶尔碰见过?他刚要给出个含糊的回答,却发现棠宁实际上并不是在看着他问话,她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膀,落在了他的后方。

    陈金默就站在距他一步远的位置,面无表情,左手握右手环抱腹前,礼品袋拎在手里,是标准的保镖站姿。在听到女人的问话后,陈金默摇了头,棠宁挑一挑眉,倒也没再提这件事,随手取出一瓶名贵红酒,也和她meimei一样,踏上了向上的楼梯,每一步都能踩出细微的咯吱声。

    老爷子也是够抠的,这房子里的摆设,装修,一看就都是旧的,他也不说给人家买套新的。

    哦,也有可能就是棠夫人这副与世无争两袖清风的模样迷住了老爷子,所以她也不好突然篡改自己的角色设定,只能委屈自己住在这种郊区旧宅里。呵呵,为了钓个老金龟,牺牲可够大的。

    他坐到了沙发上,陈金默接过他印满老花logo的围巾与羊驼毛大衣,挂到了一旁的衣帽架上。看着男人肩宽腰窄,高大健壮的背影,高启强有些吃味,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闷气。他当然知道陈金默从未去过那些城市,没可能认识棠宁,但他同样也知道,这女人说那句谎话的目的。他是没文化,但他也是看过红楼梦电视剧的,玩什么这个哥哥我曾经见过,台湾人就是矫情。

    陈金默本来就长得好看,是那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早晚得进局子的好看,十几岁时就有小姑娘不在乎他家穷得只剩一堆破盆非要跟着他,后来因为他整天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人时又总阴沉沉乜着眼,就全都吓跑了。那时他就很自私,自己烫个时兴的小卷毛,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却蛮横地要求陈金默就保持这种流浪汉风格,哪怕他的大腿内侧被青年的胡茬磨得红一道白一道,他也咬着牙不许对方刮胡子。

    他们现在都过了三十岁,他以为自己早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幼稚了,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待有人向老默示好这种事。但是,好吧,大概再过二十年,四十年,他也还是这个不讲理的猫脾气,看着陈金默将礼品袋放到桌上,又顺手拿起个橘子帮他剥皮,他都要在接过橘瓣时含酸带醋说一句,你怎么不拿去给棠小姐。

    “什么?谁?为什么?”陈金默一头雾水,茫然地垂下手看着他问。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瘪一瘪嘴,正思考着该怎么找个没那么小肚鸡肠的理由糊弄过去,从楼梯处传来的一句玩笑话,成了他的救星。

    “阿强,等久了吧,宁宁你也是,怎么不早点叫我,那些无聊的报表,哪里有贵客临门重要。”

    穿着一袭湖蓝旗袍的棠夫人,扶着大女儿的手臂,端庄优雅地走下了楼梯。除了手腕上的玉镯,她没戴任何首饰,那件旗袍样式也很是朴素,连绣花都没有,看来,她是想在初次见面的继子面前,打造一个平易近人的形象。

    巧了,高启强此时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香芋色的绞花圆领毛衣,衬衫的领口翻到毛衣外面,让他这个背不出一首完整古诗的流氓头子也有了几分读书人的儒雅气质。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迎到棠夫人面前,熟练地说了几句俏皮的恭维话,逗得夫人眼角笑出了细纹,嗔怪似的在他肩上推了一把。“你爸说得一点不错,你这孩子,可爱又可气,你若是早几年到我身边,怕是我皱纹都要多长几条。”

    说着,她还伸出双臂,将这个一见如故的继子揽进了怀里,两人穿的衣服都是柔软的料子,是适合用于拥抱的,只不过棠夫人实在太瘦,即使有布料缓冲,他也还是被那身柴火骨头硌疼了。这个举止太过亲近,高启强抬起眼,想从棠宁的神情上探究到她母亲此举的目的,然而棠宁只在开始时瞟了他们一眼,便冷漠地转过身,对着嵌在墙面上的镜子调整起了蕾丝睡裙的肩带。

    这长相相似的母女三人,实在古怪,相互靠得再近,似乎都隔着一层钢化玻璃。直至他们走回客厅,在沙发上落了坐,坐在母亲身边的棠宁,都没有和被她靠着肩膀的母亲说过一句话。

    棠夫人和蔼可亲,慈悲为怀,听他指着站在他身后的陈金默介绍了一句这是我的司机小冯,便连忙招呼对方坐下。陈金默难得有眼力见了一回,在收到他递的眼神后,赶忙先把礼品袋里的礼品盒取出来,摆到了桌上,然后,才又站回了原位。

    棠夫人很喜欢这套蓝宝石首饰,当即就让小陈总来帮自己把项链戴上,高启强刚将项链绕过女人脖颈,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嗤笑。

    棠宁将还没干透的发丝撩到肩后,把高启强送给她和她meimei的两只手镯都戴到了自己手上,转动细瘦手腕,对着并不明朗的光线欣赏起了宝石内部的光影涌流。

    “小孩子懂什么蓝宝石,什么年龄的人,收什么年龄的礼,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妈,真真的这一份,我就先扣下了。高启强,多谢你的礼物,宝石手镯很漂亮,你很有眼光。”

    面对骄横无礼惯了的大女儿,棠夫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叹一口气,在高启强扣好项链之后,她在准继子圆润的手背上拍了拍,将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

    “宁宁有句话说得不错,阿强你确实是有眼光,也有手段,起码现在,京海人再提到白金瀚,不会再想到yin窑两个字了。我听泰哥说,刚开始,他和你姐都不觉得你能把白金瀚洗白,是吗。”

    其实也不算完全洗白,只不过,既然那家臭名远扬,让京海市政府被省政府敲了好几次警钟的白金瀚现在是他名下的产业,他与孟家如今过从亲密,他总该懂点事,主动为孟市长解决这颗隐雷。

    自从白金瀚重新开业以来,他便义正辞严对外宣称,现在的白金瀚,和之前徐老板的白金瀚,是毫无干系的两家会所。之前的那些规矩,在他这里,通通不顶用,他高启强唯一守的规矩,就是法律的规矩,政府的规矩。在白金瀚,唱歌可以,喝酒可以,吃饭可以,谈生意可以,凡是触犯法律的,一律不可以。

    一开始当然有人不信邪,在他大公无私地先后把七八个在包厢里提供性服务的服务人员和客人一起扭送到公安局之后,以白金瀚会所为代表的京海市的娱乐服务业,还真的逐渐干净了起来。

    孟市长得了省里的表扬,心情愉悦,与小陈总在白金瀚顶楼空无一人的露天餐厅吃饭时,难得多喝了两杯。

    白葡萄酒度数低,不醉人,对心脏有好处,能防止动脉硬化和血小板凝结。孟德海微阖起眼,听着高启强边给他斟酒边现学现卖,绞尽脑汁背诵那些他从他meimei的医学书上看到的他根本不理解的术语,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女儿每次看到那种努力学习拜拜的小狗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确实是,挺有看头的。

    “小高,你做得不错。”

    孟市长并拢两根手指,在高启强的手背上敲了敲,当做鼓励。

    高启强放下酒杯,顺势蹲到孟德海膝前,仰头看向神色冷淡的老男人,眼睛湿润晶亮,这是他最擅长的与上位者沟通的姿势。

    “都是市长您教得好,我懂什么啊,我不过就是个‘家庭主妇’,也就会打扫打扫卫生,知道把要接待客人的地方打扫干净,把那些垃圾,灰尘,废物,都铲到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去。”

    实际上,他已经靠暴力和金钱完成了对整个京海市的色情业的行业整合。旁听过几节MBA课的高启盛远程指导,教他划分区域分层管理,建立严格的规章制度,除了唐家兄弟,没人知道他们的顶头老大,最大的老鸨,就是刚从扫黄支队领了表彰的高老板。

    为了孟德海的政绩足够好看,他让京海市的风俗业从半地上彻底转入了地下,少爷小姐们只能在发廊,按摩屋,小影院,小旅馆这些地方接客。虽然条件是变差了,却也在高启强的铁腕管理下,变得更规范,更隐蔽,对于那些走投无路,不得不出卖身体的男孩女孩来说,也更安全。每个卖yin点都会有人驻守,别忘了高启强同时还是京海的黑帮头目,面对那种不守规矩的嫖客,他的小弟下手可不会留情。

    孟德海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到了小狗的发顶,来回揉了揉。这点白酒,不至于让他喝醉,却让他极为罕见地,对着这个明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蠢狗,起了些倾诉欲。

    “《理想国》里提了一个问题,一个幸福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的,柏拉图举了例子,要给一个人像画上彩色,有人问为什么不把最美的紫色用到眼睛上去,而把眼晴画成了黑色的呢?柏拉图说,我们是不应该这样来美化眼睛的,否则,眼睛看上去就不像眼睛了。别的器官也如此。我们应该使五官都有其应有的样子,从而得到整体美。”

    他俯下身,缓慢地吻上了高启强紧紧闭好的下垂眼睛。

    “整体美。”他低声强调。

    “让该是黑色的部位,保持黑色,才能确保整个人看起来是美的。过去,我有个朋友,他坚持要让所有的部分都变成白的,头发是白的,眼睛是白的,嘴唇是白的,你知道,这样画出来,会变成什么吗。”

    高启强保持着闭眼的动作,懵懂地摇了摇脑袋。

    “鬼。”孟德海说。

    “水至清则无鱼啊,棠姨。”他眨一眨眼,俏皮地说,“不用洗得太白,能有棠姨你的皮肤一半那么白,我就心满意足了。”

    棠夫人被他的油腔滑调哄得眉开眼笑,棠宁却大翻白眼,彻底听不下去了。她丢下一句我先回屋了,就拿起还剩大半杯的香槟,站起身往门口走。在路过陈金默时,她被绊了一下,那些酒水不偏不倚,全泼到了男人的衣服上。

    “不好意思啊,小冯,你看我,真是笨手笨脚……这样,你跟我来,我家虽然很少请佣人,但二楼有个房间,是留给司机偶尔过夜用的,他好像还有几件换洗衣服没带走。”

    棠宁说得很自然大方,挑不出任何不对劲,但高启强依旧蹙起了眉,不太想让老默跟着她走。陈金默看出了老板的不赞同,刚要张嘴拒绝,先粗暴否决这个提议的,居然是棠夫人。

    “很没这个必要。”削瘦的老夫人扔出了一句冰冷的话。“一点酒而已,一会儿就干了,不用你带人家去。”

    棠宁停下脚步,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漂亮的脸庞抽动几下,毫无征兆地拧出一个有些瘆人的惨笑。

    “为什么啊,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焦躁,像是剐蹭玻璃时发出的刺耳怪声。

    “因为你觉得我是贱货,我只要和男人单独待在一起,就会忍不住脱光衣服勾引他,对不对,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是婊子,是赔钱货——”

    “棠宁!”

    棠夫人厉声呵斥了一句,她的手压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几乎连旁边的高启强都能听见,他可不想这次的会面以棠夫人心脏病发结束,赶忙打了个圆场。

    “没有的事,宁姐,你多想了,棠姨是怕你受累……天太冷了,酒水黏在身上容易感冒,劳烦你带小冯走一趟,多谢你啊,宁姐。”

    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棠宁在短短的几秒内就安静了下来,她捋了捋甩乱的头发,文雅柔弱地对着他笑了笑,领着陈金默上了楼梯。棠夫人双手掩面,好半天才放下了手,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得体和善。

    “阿强,我刚才对你的夸奖,都是真心实意的。你的本事,我都听泰哥说过了,今天,我也亲眼确认过了,你确实是个天生的‘蜘蛛’,擅长编织关系,处理关系。你这样的人,如果一辈子只困在京海,太屈才了。”

    他琢磨不明白棠夫人的意思,只能顺着说道,“是,我们陈家也想往港台那边……”

    “不是你们。”她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严肃。“高启强,是你。你想不想要在香港,台湾,在这些更有挑战性,机遇更多,更能让你大显身手的地方,建立属于你们高家的帝国?只要你说想,那么,我这几十年攒下的人脉,情报,资源,如果你够争气,以后,就都是你的了。”

    ……什么?

    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内馅是沉甸甸的金子,砸得他晕头转向,目瞪口呆。

    “这,棠姨,这,都给我……为什么?”

    棠夫人挽起鬓边的头发,露出了一些夹杂其中的灰白色,美人迟暮,即使保养得再好,颈部的皮肤依旧垂下了松弛的褶皱。

    “我太累了,实在是撑不到棠真长大了,棠宁……你也看到了,她这些年,精神出了些问题,并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继承人。我与泰哥……远比你想得亲厚,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亲人,来帮我撑起这份家业,别让我这些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棠夫人从自己的手腕上,将那只翠绿欲滴的玉镯褪了下来。

    “怎么样,阿强,你敢不敢试一试,来做我的学徒啊。”

    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翠玉宽镯,冰凉滑润,一看就是被它的历代主人养得很好。

    要点头吗。他想。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这老女人说话真真假假,谁知道是不是在给他设什么圈套。

    但是,她说要给他台湾,香港。不仅于此,如果他能以此为跳板,那他能得到的,将会更多,更多。

    更大的,更开阔的舞台之上,被万众瞩目的聚光灯所点亮的,更璀璨的王冠。

    他深吸一口气,在阵阵雷鸣般的心跳声中,吞咽唾液,咽下喉口的血腥气,用力点了头。

    “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

    棠夫人慈眉善目,托住他的绵软rou掌,往他手上涂抹桂花味的护手霜,边涂夸赞他的手型是佛手,有福气,他扬起了副乖巧笑容,刚想回句多谢,嘴唇一张,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却是一声失控的痛呼。

    他的手在男人里算是小的,相比于那枚玉镯,掌宽却还是大出了不少,翠玉镯刚进去一半,就卡在了虎口附近的位置,卡得纹丝不动,仿佛深深勒进了rou里。棠夫人面不改色,无视了他额角的青筋和涨红的脸,一只手攥住他无法动弹的指尖,另一只手握住小一码的玉镯用尽全力向上推。他只觉得自己手骨好像发生了错位,每一寸骨头几乎都要被碾碎,被镯子禁锢着的一圈皮rou也生疼发胀,他苍白的嘴唇哆嗦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想赚花魁赚的钱,不想受花魁受的苦,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棠夫人的嘴边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几根枯瘦如柴的手指又再多使了几分力,在他丰润肥嫩的手背上抠出几枚血印。

    等镯子终于被推到他的手腕上时,他的五根手指都充血红肿成了胡萝卜,横贯手背的那圈凹痕甚至有些乌紫。棠夫人抽出几张纸巾擦去自己手上蹭到的护手霜,抽空瞟一眼他伤痕累累的手,只淡淡丢下了一句话。

    “阿强,要戴这只镯子,你需要减掉五公斤。”

    ……那你他妈倒是等我减下来之后再给我戴啊!

    一百公里以外的勃北市,同样也有人,收到了棠夫人送来的礼物。安欣坐在办公桌前,捏着信封的一角,对着那个陌生的寄信人姓名蹙起了眉。

    “棠佘月影……”他又念了一遍,确认了这个姓名从未在他的脑海里出现过,才打开了那封写着“世侄亲启”的信。

    信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张泛黄的旧照片,照片里是一对坐在跷跷板两端的父子,一大一小,都是丧眉搭眼,没精打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来自白金瀚的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