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或许是遇到了病友

    医院B超检测室的外面，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

    两人皆生得清逸俊秀，而穿着红色T恤的男生却臭着个脸，白色衬衫的男人也一副凝重的表情。

    正是李火旺和诸葛渊。

    当自助叫号机发出机械音：“请116号　李火旺　前往5号B超室就诊。”

    李火旺迈开长腿，诸葛渊紧随其后。

    李火旺转头刚想凶他‘你干嘛跟着’，诸葛渊仿佛能读心般解释道：“李兄，要不我和你一起进去吧，有什么情况或许我还能帮帮忙。”

    看到对方真诚关切的眸子，李火旺咽下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结果五号B超室上一位被检查者恰好从B超室走出来，女人埋怨跟着的男人：“你跟着我干嘛！”

    她身边的男人委屈而关心地说道：“因为我想看我们的孩子一眼，娟娟，你怎么这么凶我。”

    站在门口的李火旺：……

    什么含孕量极高的B超室。

    “116号进来吧，病例单拿给我。”医生接过纸张，“呃……”

    “肚子痛，且有妊娠特征？”医生一脸坦然地看向李火旺的肚子。

    李火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什么诸葛渊和这个医生都表现得觉得男人怀孕很正常啊！！

    “躺下吧，我给你测测。”

    “呃等等，医生，就是那个……”李火旺没忍住问出口，

    “裤子拉到耻骨以下，再把你的T恤拉到胸上面。”

    话语被医生打断，而李火旺只能一边照做一边继续问道：

    “就是，这个，男人也能怀孕吗？？为什么看你们的样子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啊？”

    而他却看到医生一脸不耐地回答：“这位先生，男人怀孕已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了。没什么好羞耻和大惊小怪的。”

    “麻烦你快点把裤子脱下去。”

    李火旺：……是我在发颠，还是这个世界癫了。

    未免太过颠覆自己的常识了。

    “咳……”他听到诸葛渊似笑非笑的声音，“李兄莫慌，你按照他说做就好了。”

    “小生就在帘幕外，有什么事情让我帮忙，知会一声就好。”

    李火旺还来不及回答，涂满凝胶的仪器就挨到了自己的腹肌上，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抖。

    “呃哈……”

    而旁边传来医生毫无感情的安慰：“放轻松，别紧张。”他感到仪器的柱头带着清凉而黏腻的液体在自己腹部游移。

    或许是因为长期在精神病院没有和人接触，李火旺的身体敏感异常。

    任何轻微的碰触，都能激起他身体强烈的反应。

    以至于医生检查完，他腹部及以下都有些泛红。

    李火旺的脸也有些红，自己在被仪器碰触的时候，有好几次都险些惊叫出声。强烈的羞耻感让他不禁面色惶惶。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一边把纸丢到他沾水的腹部示意擦干，一边说“就是怀孕了，胎相比较稳定。”

    “男性受精成功的几率比女性低很多很多的，还是最好节制一点。”

    说着一边把打印好的报告单从打印机中抽出，示意帘子外的诸葛渊，“孩子他爸呢？病人在穿衣服，你过来拿报告单吧。”

    李火旺：……

    其实他俩就认识两天，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简单的涨肚子会被诊断为怀孕，李火旺心想到。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解释的冲动。

    感觉一切的解释都显得苍白。

    李火旺看着诸葛渊递过来的报告单，倍觉荒谬。

    自己来旅游结果肚子疼，被诸葛渊和医院相继确诊是怀孕。

    这个时候李火旺发挥了自己惊人的逻辑天赋：他认为只要自己觉得自己没有怀孕，那么大概率这件事是正确的。

    至于诸葛渊和医院，他更倾向于认为，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于是李火旺转头警惕地看着拿着报告单的诸葛渊：

    “诸葛兄，为何你会如此热心，我的肚子胀痛，还跟着我一起到医院来了？”

    自己与他萍水相逢，对方的表现未免过于热情了。

    “或许是，男子怀孕这件事很稀有，小生想要见识一下。”

    李火旺看着他，“但是在我的常识里，男人不能生子啊。”

    “不能吗？”诸葛渊问，“以前也有人跟小生说过同样的话。”

    诸葛渊笑了笑，歪头思考了一会，回答到：

    “唔……小生还是说实话吧，虽然和李兄不过一面之缘。我却总觉得亲切。”

    “当时上车看到李兄的面庞，就像无数嘈杂的回忆涌入脑子，却又会想不起，那些到底是什么。”

    “但是一听到你叫我诸葛兄，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什么。”

    他看到诸葛渊坦然而舒展地笑了笑，

    “我想这么做，所以便做了。”

    “倒也没有为什么。”

    [人之相知……小生想做……便就做了。]

    有什么东西断断续续窜入自己的记忆里。

    李火旺眨眼的那一霎那，他好像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雪里破碎开裂。

    一种他本能直到的、却无法用眼睛看见耳朵听见五感无法感知的，叫十情八苦的东西，在那个人身上黏连。

    然后他突然看到，自己的视野从书生白色的衣服和朱红色的墙里褪色。

    变得灰白，变得残败衰退。

    变成断壁残垣。

    不再有任何跳动的色彩。

    那些浮光掠影的画面从他脑海里光速显现，又光速褪去。

    留下不仅脑子疼，而且肚子还疼的李火旺暴躁异常。

    等李火旺回过神，发现自己和诸葛渊已经坐到医院的等待座位上。

    诸葛渊一手拉着自己在座位上坐着，而另一只手则轻柔地在自己的太阳xue附近按压。

    看到李火旺恢复清明的眼神，诸葛渊向李火旺投以一个清浅的微笑。

    “李兄，你好点了吗？刚刚看你脸色都变了，看起来疼痛难忍。”

    李火旺皱眉：“诸葛兄，我刚刚脑子好痛，然后到回神……我，呃，其实之前有精神病？”

    不知道为什么，李火旺却决定将自己过往的病史向这个刚认识两天的男人透露。

    “听说我以前每一次发病，到回神前，会无意识做很多狂躁的事情。”

    李火旺说话时一直注意着对方的神态，看到对方在听到自己有精神病时，竟然没有流露出任何鄙夷或是疏离的神色。

    于是他壮着胆，继续说了下去：“我的病是今年年初才好的。发病时具体的记忆我全忘了，我在想……”

    “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在犯病？”诸葛渊接着说出了李火旺的顾虑。

    李火旺点点头：“或者说，现在这一切都是幻觉。”

    他冲李火旺眨眨眼，看李火旺的眼神像在看什么可爱的稀世珍宝：

    “李兄，有没有可能这是我的问题。”

    “在我的记忆里面，男人本来就能生子。但是之前轮岗去妇产科，偶尔会冒出一些人，对于男性生子这件事感到震惊和不解。”

    “之前还有一个患者因为这件事，投诉了我，还要求我去看心理医生。”

    诸葛渊平静地讲述自己的经历。

    “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好像这件事本来挺正常的。”

    李火旺若有所思：“所以可能是因为你的原因，我才会被诊断成怀孕？”

    李火旺心想，他和诸葛渊高低得是病友关系，怪不得这么投缘。

    他戳了戳自己的腹部：“那我这个只是简单的腹痛？这里面应该除了屎没有别的东西吧？？”

    然后他以一种自毁式的手法欲将自己的腹部剖开。

    诸葛渊连忙阻止：“虽说时常有人觉得我所言非实，但是他们最后都是顺利产子啊！李兄切莫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撒气啊！”

    李火旺心想，这癫子原来也是个病友，说不定他的医生身份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他找了个借口撇下诸葛渊，自己揣着报告单又回到了之前做B超检查的B超室。

    等他停下来给医生看单子的时候，医生一脸莫名其妙：

    “这个报告单的总结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这个属于是胃积食啊。”

    “去外面药店买点西咪替丁或者甲氧氯普胺吧，今天吃了都会好受点。我们这边医保改革后，门诊不好开药的。”

    “药物名字我写单子上了。”

    奇了怪了，李火旺想。

    “好，谢谢医生。”

    难道诸葛渊身边真的有什么诡异的磁场不成？明明之前这个医生信誓旦旦说自己是怀孕，还建议他年轻人节制点。

    而就在李火旺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熟悉的恶心感又袭来。

    他控制不住的作呕。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喉管涌出，像小时候吞糖一样塞进食道的异物感。

    他的嘴里吐出半个残缺的眼球。那眼珠落到地上发出“吧唧”的一声，转动了一下，直直盯着他。

    然后那眼珠遇到土地，就像rou遇到热油里一样，滋滋作响，冒着黑色的泡泡消失了。

    留下一滩黑色的痕迹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