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门】夜盈星欲转（abo）（纲）

    头枕在造物主的膝上听完这个故事，阿蒙忽然问出一个与之毫不相关的问题：

    父亲，什么是爱？

    全知全能的造物主没有立刻回答祂的孩子，只反问：你因何有此疑惑？

    我好像爱上一个人……但我不知那是否只是聚合的本能……

    造物主垂眸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慈和的目光似乎表明了祂已洞悉一切。

    你思念他吗？在他离开你、你们长久未见后的每一日，你思念他吗？

    祂想起那双在自己面前时常潋滟的蔚蓝眼睛，不禁轻声道：有一些。

    你与他重逢后，想对他做什么？

    ……我想吻他。阿蒙慢吞吞地说，声音里有些迟疑，有些不解。虽然他从来都拒绝亲吻，但当我索求时，他其实也不会太反对——他说我不懂亲吻的含义……父亲，那代表着什么？

    你渴望、眷恋着他。远古太阳神轻抚小儿子柔软微卷的发顶，内心叹息不已。说实话，天生神话生物与人类产生情感纠葛并不是什么好事，亚伯拉罕的先祖就是最好的例子——为何阿蒙和伯特利·亚伯拉罕的命运是以这种方式交缠在一起？

    阿蒙真的爱伯特利么？

    爱也是人性的一种。但那对神话生物说不上是什么好事，按理说自己该残忍一点，告诉阿蒙祂不爱他，但是……祂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如果有人亲吻他、拥抱他，阿蒙，你会是什么感受？

    眼见阿蒙目中流露出迷茫，远古太阳神接着道：如果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他与另一人发生，你会怎么做？

    阿蒙不太开心地说：我可以寄生他吗？不是指伯特利。

    ……非常好。远古太阳神嘴角一抽，就算这不是爱，但阿蒙竟然不会伤害伯特利——祂当然明白阿蒙不是口头说说，祂从来不会在自己面前说谎——恶作剧时除外。

    阿蒙心里有有一颗人性的萌芽，但这对祂来说是福还是祸，过于难介定了。

    ……你要自己找寻答案。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的孩子。

    阿蒙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依旧懵懂。

    祂拥抱了一下自己的父亲，转身化作乌鸦，振翅离去。

    乌洛琉斯自神座后走出，脚下命运之河蜿蜒流淌。他眼神温柔，又带着些淡漠，平静开口：

    殿下的命运没有波动。

    意料之中，命运本就难以窥探。造物主微笑道。

    不过，我预感会有一个不算坏的结局。

    ＊

    伯特利·亚伯拉罕躲在亚伯拉罕旧族地的地底翻看着自己的笔记。

    自从有关格蕾嘉莉的祭祀礼仪废弃之后，这座原本用于举行仪式的祭台便废弃了，无人打理使它逐渐变得阴冷潮湿，苔藓爬满地砖，给地面铺上一层薄薄的青绿毯子。因为某些力量的残余，飞蛾昆虫等生物难以在这个这个空间内生存，这导致地下除了伯特利自己时不时的翻页声之外，一丝声音也无。

    地下光线昏暗，惟有头顶一颗颗“星辰”烁烁相伴。膝头摊开的笔记纸页泛黄，边角卷曲，看上去已有了些年头——在母亲被献祭后，他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将周边出现与消失的事物一一记录下来。

    自三年前起，某位神之子的名字便频繁出现于自己的日记之中，但与之相伴的尽数是莫名的语句——伯特利·亚伯拉罕不会袒露自己内心的一切。即便是在日记上。

    与自己有关的事与人他从来都轻描淡写，更何况一段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关系。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说不清心里是解脱还是怅然，伯特利长长吐出一口气，合上了自己的日记本。

    ……我这样做是正确的么，母亲？

    他不否认自己对阿蒙产生了爱恋之情，但他终究有自己的责任。而阿蒙——在他心中，阿蒙尚且还是个心智不大成熟的孩子。

    可是……

    主啊，我向您忏悔。

    在那场誓约以后便被他悬挂于脖颈上从未取下的逆十字架银链被他双手交握于掌心，伯特利将手抵在唇边，低声呢喃。

    ……我不应与您的次子苟合，不应爱上祂，忘记您的告诫。

    ——我的罪难被赦免。

    伯特利闭上眼，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伯特利……”

    耳边倏地响起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伯特利双目尽紧闭，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

    阿蒙远在万里之遥，即便祂能窃取距离，祂又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我真是疯了……

    “伯特利，你理理我。”

    温热沉重的身躯自背后贴了上来，伯特利愕然睁眼。他嘴唇翕动，表情是罕见的无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想你，”阿蒙毛茸茸的发顶蹭着伯特利的颈窝，带起一阵微妙的痒意，“我问了父亲，但我仍不明白此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但是你不在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人类的食物很好吃，娱乐的器具很有趣，但是，都比不上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不是为了那种事才来找你的，我有很多事都还不明白……伯特利……”

    伯特利从未想过阿蒙能说出这番话来，甚至有一瞬间，他都怀疑阿蒙是否要落实祂“欺诈之神”的名号了。

    但是，果然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啊。

    “阿蒙殿下也对这种事会束手无策么？”他转过身，捧起阿蒙的脸，看着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话语中有些无奈，有些释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要着急，慢慢来，我都会教你的。”

    主，你是否听到了我的忏悔，愿意原谅我的过错，才让祂来到这里呢？

    他揽住阿蒙的脖颈，任由祂毫无章法的亲吻，心情十分愉悦，好似飘上云端。

    ——这样的话，即使已经预见了终局，我也没有遗憾了。

    受命以来他便深知自己与自己的家族都将不得善终，越晋升属于“占星人”的能力便越让他看清那命运。他知晓自己终会陨落于正亲吻着他的人手中，但他并不畏惧惊怒。

    或许未来自己会后悔，但此刻，他对自己的生命会终结于阿蒙手中这件事并无怨怼。

    所以。

    “不要沉溺，”他微微推开祂，唇角牵扯出一点笑意，一点莫名的忧伤，“爱，不能太沉溺……”

    我希望你爱我，却不希望你沉溺于此。这样，我便能在你心底留下烙印，铭刻我存在过的痕迹，而你失去我时也不会感到悲伤……就让那人性的萌芽，永远只是萌芽。

    你知道么？我亲爱的小骗子……

    ——唯有宿命，无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