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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长大了,早已不需要伴当,他是穆王,他需要的当然是在朝堂上能够辅佐他的臂膀。虽然明白这些,可我还是会不甘心,我不愿回到都城,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低着头,“这次出征,我本想着,或许我能杀了阿史那努尔,为陈绍报仇,为甘州被屠的百姓们报仇。我是被仇恨驱使着打了这一仗,然而真的杀了他,却又并不觉得欣慰,好像失去仇恨之后,我连活着的意义都不知道了。”“你说得不对,”拔列炎拧起眉,重重地道,“你失去亲人,失去挚友固然痛苦,但不能只惦记着仇恨。人活着的意义绝不该是仇恨。”“那应该是什么?”卫长轩仰起脸问道,他已有些微醉,火把的光照着他的瞳孔,时而清晰时而朦胧。拔列炎一时有些茫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卫长轩,仿佛看着很多年前的另一个年轻人。不同的是,那个年轻人的眼神中从未流露出迷茫,他总是那样坚定,那样刚毅。即使过了很多年,拔列炎仍能想起那人手持长枪的身影,想起他最后离去时的那个眼神。“拔列将军?”见他神色忽而变得十分复杂,卫长轩微有些奇怪。拔列炎迟疑了片刻:“不知怎的,看着你,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谁?”“从前的一位同袍,”拔列炎低低地道,“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竟觉得你和他十分相像。”第72章残牌卫长轩追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拔列炎眉头微皱:“按理说我不该同你说起此事,毕竟拓跋公曾下严令再不准提起此人,可我总觉得,这个人的一生似乎不该被这样轻易忘却。”“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拓跋公把我从亲兵营里拨了出来,安插到这里戍守盘门关。我便被指派到那人的麾下,那时他是昭武校尉,我则任他的副尉。说实话,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暗道他是个中原人,年纪又轻,凭什么骑在我头上。有一次喝了酒,忍不住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知道军中规矩森严,私下饮酒又顶撞上司,是要受军法处置的。果然,他把我带到了校场上,我想多半是要挨上几鞭了。他却问我,是不是不甘心在他手下做副尉。我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承认了。他竟然不生气,反而把佩刀递给我说,那么今日便在此处一较高下,若是我赢了他,他便让我做校尉,他来当我的副尉。我当时只觉得他是不自量力,我自幼练习斩狼刀,到七八岁时便能打赢成年的武士,他看起来远没有我强壮,我猜他多半会输给我。”“后来呢,你赢了吗?”拔列炎摇头:“那是我第一次领教他的枪,也是第一次知道世上有这样惊人的枪术。那次交手,我出了四刀,而他只出了一枪。他出枪的速度极快,好像只是一眨眼,枪上的寒芒已经对准了我的咽喉。就是那一枪,让我彻底拜服了他。”这是卫长轩第一次听到拔列炎这样盛赞另一个人,他好奇道:“他的枪法真有那么厉害?”拔列炎想起当日的情形,显得还有些心有余悸,低声道:“我自认不是个胆小的人,可被他的长枪所笼罩的时候,我的脑海中竟是一片空白。那一刻,我闻到他枪尖上的血腥气,那是杀戮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战栗。”他顿了顿,“后来,我跟他经历过无数次并肩作战,每一次都让我更加确信,这个人是个天生的战士,他好像生来就该上战场,用他自己的力量鼓舞着别人。”“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奉命带着二十人沿路探查军情,不巧碰上一支燕虞骑兵,对方大约有三百人,一看见我们便立刻围了上来。我们当时连皮甲也没穿,每个人身边只有一口刀,面对着装备精良的燕虞轻骑,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对方领头的丢了一截草绳在我们面前,他的意思是若是愿意投降,就乖乖用草绳把自己捆起来跟着他们走。我们几个当然不愿意投降,可敌众我寡,硬拼起来多半也要送命,只能面面相觑着等他来拿主意。他却连犹豫也不曾,上前捡起了那截草绳,还在手上掂了掂。我刚要大怒,却见他猛然跃起,把草绳套到了对方头领的脖子上,硬生生把他拖下了马,而后拔刀,劈斩,一气呵成,等燕虞骑兵回过神的时候他们的头领已经被砍杀在马下了。”拔列炎忽然沉默起来,过了好久才接着道,“那一天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记得我拿着刀拼命地砍杀,敌人好像源源不断地一直围拢上来,我们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四周都是马嘶声,惨叫声,我看见对方骑兵的刀高高举起又落下,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花。到最后,我不知道兄弟们还有谁活着,也不知道敌人还剩下多少,只知道他的后背与我紧紧相贴,始终不曾倒下。我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站起来!都站起来!我们大昭的男子汉,宁愿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他闷闷地举起酒囊喝酒:“那一次,我们杀光了那支骑兵,而我们这边只剩下我和他还活着。”他挠了挠头,“有时候我在想,他早就该升作将军了。可或许是拓跋公不信任中原人的缘故,不论其他人怎么升迁,他依旧守着盘门关,做他的昭武校尉,一直到死……”卫长轩心中一沉,问道:“难道说,这位昭武校尉后来战死沙场了么?”拔列炎低下头,沉重地道:“他不是死在敌人的刀剑下,而是死于自己人的阴谋。”他像是难以启齿,连声叹了几口气才道,“还是因为当年拓跋公要反出大昭的事……”他说起这个,卫长轩恍惚明白过来,不由道:“难不成他就是那位替拓跋公承担罪名的守将么?”“你怎么会听说过此事?”卫长轩只得把当日在东城大狱中所遇到的那位老者的事说了一遍,拔列炎想了片刻:“你说的那个老头多半是叱云沁,他当年因私自叛逃,被问罪入狱,没想到竟活到了现在。”他摇了摇头,“此人对拓跋公十分不敬,我素来看不惯他,不过他和那人当年也是同袍,他所说的那些事倒都是实情。”从先前在东城狱听老者说起这位守将的故事,卫长轩心中便隐有触动,如今听了拔列炎的话,他愈发涌起一种强烈的感觉,像是钦佩,又像是憧憬。他忍不住向拔列炎问道:“不知这位镇守盘门关的昭武校尉,叫什么名字?”“崔延。”拔列炎显然很久没有提过这个名字,显得有些陌生,而后又重复了一遍,“他叫崔延。”一瞬间,卫长轩脸上血色褪尽,他想起义父临终前抚着他的脸,低声跟他说:“你很像你的父亲,像他一样,正直、勇敢……你记住,你原本是姓崔……”“崔延……”他默默重复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