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所以楚老板,你七夕夜喜欢什么呢
曾经在承明殿时,往往是明若珩早早起身洗漱修炼处理政务。楚袖则要在床上赖到天荒地老。如果明若珩没要事召她,便恨不得一整天都窝在床上。 她也懂得享受。床榻要不软不硬带些筋骨,锦被要蓬松绵软像云朵一样,各式抱枕在床上堆出一个安乐窝,跳上去整个身子都陷在锦绣里。如果不是知道楚袖本体是建木,明若珩会以为她是只兔子精或是什么热爱打洞的品种。 那时在外征战,楚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院长,我想承明殿的床啦!承明殿的床最软最舒服,我们打完就回家!” 后来楚袖死讯传来,明若珩在她房间坐了许久。 彼时成长为一方将领的女孩早已拥有独立府邸,但承明殿的卧房仍为她留着,只是床上她的味道却再不剩几分。仙族主君就坐在那张堆满软枕的床榻边不知想些什么,直到派出的暗探带回她出现在边境的消息。 “尊上,可要追司羽仙君回来?” 暗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房间中主君不自觉泄出的威压冷若寒冬。 “不必”,男人沉默良久才给出指令。他走出房间,袖袍一挥,身后房门就被彻底封死。 “不过如此。” 他说。 后来夜寒衾衣冷,明若珩孤身站在尘封已久的房门外,也曾好奇那张床究竟有多舒服,是否睡在上面就真能一夜好梦。但他终究没有走进去,他的好部下一句“累了”就亲手割舍的回忆,他又何必重新打开? 承明殿的床最舒服么? 不过如此。 ***** 窗外雨打芭蕉,男人从软被中醒来。 枕畔仍留有另一人的体温,房内矮桌上摆着一碗甜粥,几碟小菜,都细心用暖炉温着。楚袖已早早出门了。 这种感觉对于作息数年如一日板正的主君来说尤为新奇,他冰凉手指因一夜好眠染上温度,骨节分明停留在身边堆放成窝的锦绣软枕上,轻轻摸了摸,才慢悠悠起身洗漱喝粥。 傀儡青鸟从窗外飞入,仙君玉手一挥,房内顷刻便多了一张堆放奏折的古朴长桌。墨砚焚香,典雅气息同房内散漫疏懒的布置格格不入,却又因所居主人的缘故而奇异相融。 “近日又有几名魔将失踪,不过官职不高,魔域并没有太在意。” 青鸟长喙一张一合,配上无神双眼颇有些滑稽。 “继续盯着魔域,看看魔族魂冢是否有异动。” “是。” 青鸟跳上窗台抖抖沾水的羽毛,又跟随主人飞到廊下。“魔域要不太平了,您近日要留在边境么?” “嗯。” 白衣美人轻应一声,撑伞走入雨中。 他一路慢慢走,拐过街角,穿过短巷,听到角落里几道声音窃窃私语。 “你说岁英会成功吗?” 几个小妖与魔族凑在一起,年轻,颇具风情。 “会的罢?七夕节城中有些身份的都难免攀比情人,岁英每年都是收灵花最多的,谁能拒绝他的邀请呢?” “楚老板若是接受岁英,我就也去碰碰运气!她好温柔,跟她度过一夜一定很舒服。” “哈哈哈你做什么美梦!我可从未听说楚老板有情人!” “胡说,几年前明明就有人见过男子衣衫不整从楚老板房里出来!” “哦?” 一道磁性清润的男声响起,围作一团的几人这才发现一旁站着位白衣公子。 公子半张脸遮着银色面具,只露出淡色薄唇与流畅下颌,虽然衣着素净并无任何标志,周身清贵矜持却明晃晃透着仙族的古板气质。 “诸位...小友,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几位刚刚似乎提起楚老板房中的....男子?” 公子讲话十分客气有礼,他握着油纸伞的指骨轻轻摩挲,透出一股不谙世事的纯净来。 各有姿色的几个年轻妖魔这才回头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 “你不会也是来邀请楚老板共度七夕的罢?” 白衣美人沉吟一瞬,“若是呢?” 他说话不快,咬字带着奇特的韵味,几只小妖许是被他感染,不知不觉也跟着慢下来。 “我劝您别抱太大希望,楚老板她最讨厌仙族了。” “哦?” 见白衣仙君一脸意外,一位活泼些的魔女学着他好声好气解释道:“您确实是位美人,但楚老板她亲口说过不喜仙族的。何况她房内虽进过男子,却从未同人共游七夕过。连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岁英都未必能邀走她,更何况您这样的仙族呢?” “这样啊,多谢。” 仙族美人意味深长,未撑伞的一只手虚空一握,掌心便躺着几颗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珠。 “这——” 琼华城民风彪悍,街头巷尾恨不得讲话都用喊的,何曾见过问个八卦还送谢礼的道理。 “多谢公子”,几只小妖魔一脸不好意思从他掌心接过,下意识俯身拜了拜。那白衣仙族不闪不避坦然受了,显然是习惯了这等场面。 如此仪表,可惜生在仙族。好歹收了人家谢礼,一只小妖眼见美人转身离去,心下一动出声留客道: “哎这位公子,诚然楚老板是很好的情人,但您风姿绰约倒也不必为此伤心。我们正下注今年谁能邀请到楚老板,您若是一人闲着无聊,不如也同我们压一注消遣消遣?” 仙君闻言轻声笑了,他转身回来,在小妖手中又放了几颗灵珠,“好呀”。 “您要押谁呢?” “我自己。” 白衣美人说完便转身走了,徒留几个年轻妖魔在原地发愣。 “他是要同岁英争么?” “怎么争?不会是拿钱砸罢?” “有可能哦!这位美人好有钱,楚老板最喜欢的就是钱了。” ** 楚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她同岁英间明明什么事都没有,眼前情形却颇像被丈夫抓jian的妻子。 再说就算有点什么又能如何,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君臣?朋友?床伴? 不过是踩在模糊边界游荡的牵绊,以前靠她厚脸皮黏着,现在靠明若珩情毒连着,从来都不是什么你情我愿。 她对明若珩忠诚、敬重、痴慕,这一切在重逢一夜中她都未作掩饰。本就是举世皆知的事情,遮遮掩掩也没意思。 可要她一见明若珩就诚惶诚恐同周围暧昧撇清关系,仿佛自己走到天边也要为他守身如玉似的,这便让楚袖有些落面子了。 “楚老板,这是?” 岁英打量门口白衣仙君一番后,笑容略紧看向沉默的女老板。 楚袖一向最会插科打诨,她大可以像接待寻常客人那样开个玩笑糊弄过去。或者说明若珩是客人、远亲,什么都好。 她甚至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想在他面前答应岁英,让他知道自己过得并不差。 然而明若珩站在那儿,素衣宽袍不知怎的就被他穿出一股清瘦单薄的萧瑟意味来。他身后木门半掩,门外风雨飘摇。 面具后的琉璃眼看不清情绪,男人在楚袖沉默时替她回答,“别误会,朋友罢了。” 楚袖呼吸一滞。 “那您来是要买些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明若珩为何这样回答,但感受到危机的妖族青年稍稍松了口气,热情张罗着希望这位潜在竞争者快些离开。 “不是”,白衣若雪的仙族美人摇摇头。他慢条斯理收了伞,方走近楚袖轻声道,“只是听闻两日后是七夕,特来相邀而已。” 随着他缓步走近,琉璃眼中熟悉神色一览无余。那是一种蒙着雾的专注,仿佛一块空白画布,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因离你足够近,便让你生出上面只会有你的错觉。当你受这份妥帖鼓舞,试探着在画布上染出颜色,他便也洞悉你想要的东西。 仙帝行将就木时曾嘱托明若珩重整一盘散沙的七宗十二世家,那时明若珩便是这副神情,让诸位家主都以为自己是新任仙督座上宾。有人借此提出贪婪要求,有人因此真心相交,而他们之后也有的被打压,有的被提拔,最终都被收束在明若珩手里。 琼华城中写昭肃君的话本多如牛毛,真正见过本尊的却没几个。话本中的昭肃君皓若明月,皑如冰雪,圣洁高华天生便该是一尊俯视众生的石像。好像只有这样一尊石像动了情,才称得上爱而不得感天动地。 可石像生了凡尘心又有什么稀奇?楚袖想。那石像什么都未拥有过,自然会为没有的东西孤注一掷。 若是一双含情眼看遍凡尘,却偏偏生了颗石头心呢? 楚袖只是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明若珩这样一副姿态观察自己,仿佛自己是他最重要的猎物一样。她不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了么?还是扔了也不心疼的旧物.... “这位公子,总要论个先来后到罢?”岁英不悦皱眉,话语已带了些火气。 “自然,楚老板可以拒绝我,我不会怎样” 白衣美人移开视线,清润嗓音似有落寞,“只是会...有些伤心。” 楚袖有一瞬间气得想笑。 她不明白明若珩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从何而来。他不愿自己的解毒对象同别人有染直说便是了,何必这样半真半假装可怜。她又不会真同别人有什么。 “岁英,我今日有事不太方便营业。你看上什么拿几件,算我赠送老主顾的如何?” 这便是明晃晃的拒绝了,妖族青年什么也没拿气呼呼转身离开。 雨依然在下,店中只剩两人。楚袖靠在柜台边心情复杂看向自己曾经的上司,“您不必如此,我为您解毒期间不会同别人上床的。” “我不太明白”,白衣美人摘下面具露出真容,他鬓边碎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侧,愈发衬得芙蓉如面,柳如眉。 只是那对柳叶眉尖此时微微蹙起,目露疑惑问道,“这里的七夕节,居然是要上床的么?” 楚袖:...... “您不知道这里七夕要同情人过夜?” 那他一定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当街zuoai都不算稀奇吧? 古板仙君睁大眼睛神情无辜,“我只是想和司羽一起过节,并未想那么多。” 也是,仙族七夕都是隔着银河放花灯,递个写了情诗的帕子都要脸红心跳害羞许久,明若珩哪里会知道受魔域浸染颇深的边城习俗? 黑发银簪的女老板一时语塞,她神情变幻几重,只觉自己真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大傻子。 往日他们在仙宫也是什么节都一起过的,有时明若珩公务繁忙不愿过节,还是楚袖硬拉着他出门与民同乐。 他肯定是将邀请自己过节当作哄孩子的手段,抑或单纯是出于习惯不愿让别人邀请自己。他根本不知道七夕节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原来我刚刚竟扰了司羽的好事么?” 仙君语带歉意,“想必往年你也都要和情人一起过的罢?” “没有”,女孩下意识反驳,“我没与旁人过夜过。” 她双手抱臂盯着地板生闷气,看不见仙君眉梢微挑,眼神也流露几分似怜爱似满意。 等她回过神男人已站在自己面前,贴得极近,近到她可以闻到明若珩身上冷冽檀香,近到从背后看仿佛男人将女老板整个圈在自己与柜台间。 “这样呀”,他语气十分诚恳,“我并不知七夕还有这样习俗。但既然有,入乡随俗便是了。” 他琉璃眼环视玲琅满目的店面,唇角微不可察翘起一点,“方才来得晚了未听真切,是还要用什么东西助兴么?” “我们什么也没说。” 女老板声音闷闷的。 “是没说什么”,白衣美人顺着哄她,“我只听到人家问你喜欢什么。” “所以楚老板,你七夕夜喜欢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