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言情小说 - One Masochisms Fairy Tale在线阅读 -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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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 很好很好

    杨曦有一个亲戚正是三甲医院的妇科主任,秦思学找他帮忙联系,连着打了几个电话后,算是安排好了。

    苏忆秋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留给他们说话的空间,其实她原本想闪得更远些,可刚刚从单元门一出来,秦思学就直接了当地对那女孩介绍道,“我女朋友。”

    一直牵着她的手又紧了紧,“这是小氿,我从前的一个朋友。”

    苏忆秋悟性高,脑筋转得飞快——她知道他们从前的关系,秦思学也明知她知道,所以他只是想从道义上帮帮她,却不想给这个他曾经的M任何幻想空间,同时,他也不想让她在他们面前太过难堪。

    小氿在看到他们手牵手出来的时候有种想马上逃走的冲动,可是秦思学一句沉着的,“不要慌,我来想办法。”

    她就直愣愣地站在那,迈不动步子了。

    更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秦先生的女朋友并没用什么好奇或敌意的目光打量她,没有特别热情,也不冷着脸,只朝她客客气气地微笑,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在秦思学开始打电话时,又不经意似地走开两步,侧身低头摆弄起手机来,一副对她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刚刚她在对讲机里没好意思说出一些词汇 ,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小氿想。

    她没想到他能这样尽心尽力地帮她的忙,虽然见到他的恋人,心头有些酸涩,可是此刻感激大于了怨愤。对苏忆秋即有三分嫉妒,三分心虚,三分同情,也有和秦先生共同保守秘密的一分惬意,又暗暗感慨果然男人都是天生的欺诈大师,没一个好东西,只有坏和更坏。

    种种复杂的心绪五味杂陈,连万念俱灰的悲伤都被冲淡了一些。

    “我刚刚问过,还没到三个月,可以用负压吸出的方式终止妊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刮宫,cao作得当是很安全的,不会影响生育功能。”秦思学对她说,“这个医生水平高医德也好,所以你更不用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做的是想办法解决它,把伤害降到最低。你吃了这个亏,以后注意就是了。”

    小氿木木地点着头,也是亏了她这些天不思饮食,今天决心来找他,更是紧张得一早上滴水未进,才有条件能在今天去做无痛手术。

    因为各大医院规章制度一年比一年严格,现在想插队做手术不说做不到,起码没那么容易,只能赶着上午先验血,下午预约的手术做完,医生临时给她加了一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找了人的关系,或者是医护人员们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惯不怪,她并没遭受自己想象中的冷眼,那个医生阿姨露在口罩之外的双眼反而对她安抚地弯了弯,语调柔软随意地跟她聊天,“小姑娘也太瘦了点,是不是这阵子恶心?吃不下饭?别害怕,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麻醉师把呼吸罩盖在她的脸上,“深呼吸。”

    三秒后,她就没了意识。

    醒来时,睁眼面对陌生的天花板,近期一直困扰她的早孕反应都消失了……果然如大梦一场。

    送她出手术室的护士大喊,“家属,来接一下!”

    苏忆秋看秦思学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打算屈尊挪步的样子,只得自己走过去,迎向了那个面色苍白憔悴的女孩子,过于肥大的蓝白条病号服在她身上晃晃荡荡,显得格外单薄。

    她垂着眼不看他们,手掌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步履有些蹒跚,在苏忆秋靠近欲扶她一把时,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不用……谢谢你,我自己能走。”

    苏忆秋闻言也不勉强,跟着她慢慢走回之前等待手术的病房,在她躺下休息时给她接了杯热水,又把她的衣服放到她伸手就能够到的床头。

    她本身没有什么泛滥的圣母心,只是秦思学说让她留下帮忙,又没说具体帮什么,她认为这样是能帮的都帮了,算是尽力践约,聊胜于无地还上了点一直以来从学长那得到太多好处的人情。

    秦思学抱臂站在门口,等了十多分钟,见小氿的脸色有缓和,开口道,“我先去停车场取车。”又看向苏忆秋,“能走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开到门口。”

    “好。”她应了声 ,低头继续看手机上存着的电子文档。

    他的脚步声渐渐在走廊里消失,小氿心里忽然有点紧张。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放她们单独相处,他就不怕她说漏些什么吗?

    她做不到故意说些什么来破坏他们的感情,那太坏了,可她好像还隐隐盼着对方能问点什么,这样有什么不好说的,或是说得和他对不上的地方,她也不是有心的……万一……他们会吵架和分手……

    思及至此,她又产生了强烈的自我厌恶。

    她还能得到爱情吗?她还相信爱吗?她还配被爱吗?男人们只想玩弄她,欺骗她,利用她,玩够了,就会去爱正常人,和清白的女孩子谈婚论嫁。

    就像……秦先生会喜欢的对象,还不是这种不谙世事的乖乖女,天真纯洁,善良到傻乎乎的,像是自小就无忧无虑地长大,未尝过世间疾苦,也不知人心险恶……为什么这样的幸运不能分给她一点……

    苏忆秋坐在另一张空床上,余光中病床上的女孩子怔怔地看了她一阵子,忽然又落下泪来。

    抬头,四目相对,她没法装看不见,苏忆秋极弱的共情能力自然没法体会这种自哀自怜的情绪,她习惯性地从逻辑出发思考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一方面来安慰她。

    她是因为那种“杀掉自己小孩”的堕胎有罪论而痛苦,还是因为那个囊胚另一半染色体来源的对象而伤心?或者是术后激素骤降引发的情绪低落?也可能……是她还对秦思学有些难以割舍的感情?

    略一权衡,不管从立场,还是义务,她决定还是遵循说错不如不说的原则。

    万一她的安慰反倒给人家添堵,招人怨恨……不如继续装傻的好。

    “你哪里疼吗?用不用我叫护士来?”

    “不用。”小氿摇摇头,抬起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你给……他,打电话吧,我想我可以走了。”

    她今年刚刚大学毕业,之所以找了一份不那么满意的工作,拿着微薄的实习工资与人合租,是为了留在这个城市,能继续和爱的人在一起,真相却是——她只是个为不值得的人牺牲和付出而自我感动的笨蛋。

    也许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个玩得起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坐上赌桌,直至输无可输,狼狈离场。

    全程陪同下来,苏忆秋认为自己也扩展了一些新知识,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多了解了解也没坏处。

    三个人在一起时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送走了小氿之后,却依旧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粒子悬浮于两人共处的氛围中。

    若是平时,秦思学这副绷起脸深沉莫测的样子总能引起她想要扑过去找虐的欲望。

    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她不太想看他。

    “我该回学校了。”她说。

    他无言地点了一下头,一路上的沉默也比往常要冷上几度。

    车子平平稳稳地停在了寝室楼下,熟悉的校园环境令人放松,苏忆秋解下安全带,刚刚碰到车门,就听‘咔哒’一声,开关锁死,她摸在门把手上,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还是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可以这样毫不在意?

    他看着她收回了手,坐正了,抿了抿唇,目光不聚焦地盯着窗外,似是思索了片刻,才转向他。

    “我大一的时候,”她开了口,很轻缓地,“曾经考虑过要不要从追求我的男同学中挑一个顺眼的当男朋友。那个时候我太饥渴了,所以想着哪怕没有主人,有性生活也是好的。”

    她迎着他幽暗不明的目光,小小地叹了口气,继续娓娓道来。

    “可是后来我没那么做,一个是觉得为了满足性需求去谈恋爱会浪费太多时间,有点划不来,第二是因为如果我不能回应对方的感情,那么这样就算是一种主观恶意的利用和欺骗,我没法做这件事时能同时维持精神内核的坦荡和安宁。

    我高中时候……心智还不够成熟,那时候我认为,我不需要对其他人之间亲密关系的好坏负有直接责任,如果有的话,最多算是一个包庇者或是从犯。现在的我不会那么做,不是我的道德感变高了,只是高中临近毕业时发生了一点事情,让我联想到如果对方的伴侣把矛盾的根源都归于第三者的话,发现时找我来理论,那么我必然会收到周围人舆论的指责,这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是一个有潜在危险性的行为。

    我说这些,是想说,我都理解的。

    我相信您不是那种会利用摆弄他人情感和思想的人,您也不需要那样做。所以如果有其他人因为擅自抱有超出关系的期待而受伤,那也不能怪您。”

    拥有太多吸引力不是他的错,就像是原始丛林中那种奇幻艳丽的花,散发着诱惑的香,你可以欣赏它的美丽,沉迷它的气味,但若是忍不住想贴近,茎秆上的尖刺会让你认清它的残酷。

    因他只接受膜拜,不接受染指。

    “而您会因为曾经有过一段关系的女伴过得不好而伤神,还愿意急人之难,正说明您是一个……”

    人性尚存?良心未泯?感觉这些说出来都像在找打。她努力斟酌着用词,顿了顿 ,“……说明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秦思学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个结。

    她是在……试图开解和安慰他?认为他的烦闷是在心疼别人?还在看似推心置腹地诚恳表明,他们是同类人?

    在她眼里,他是会对任何人都如对她一般的吗?

    还有。

    什么叫很好很好,她的室友、导师和师兄师姐,她不够负责的父母,甚至她高中时候的那个同班的S,在她嘴里都是‘很好的人’。

    她的‘很好很好’,……根本就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