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书斋 - 言情小说 - One Masochisms Fairy Tale在线阅读 -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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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 担当

    在一起五年多,秦思学自认为他已经是这世界上最了解苏忆秋的人了——也许只除了她自己。

    他知道她看似柔软的外表下,那坚硬的内在是多么顽固到难以撼动,他想要她,于是用上了最长久的耐心去谋求她的身心所属。

    他曾经享受那种完全征服他人的快感,可别人一旦对他拜服到迷信的地步,那么他在对方身上,就只能看到自我欲望的投射。

    他不是那种自恋者,可以自恋到去爱上自己的回音或是倒影。

    而如今他已经接受了一件事——

    爱人是无法被驯服的。

    因他爱上的,恰恰是她那完整而独立的灵魂。

    他为了爱她,常常要收敛自己的控制欲,不去干涉她的日常生活和人生选择,苏忆秋单以为是她对他百依百顺,哪知实则他是摸准了她的脾气和底线,从来也没逼迫过她做真正违心之事。

    这两三年忙于事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每每有旁人提及两人将来婚姻,她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或是装傻充愣,对所有实质上的问题都予以推脱回避。

    他看在眼中,当她是还没做好走入婚姻的心理准备。

    他愿意等她。

    正如当年她曾经一度也只把他当成游戏伙伴,不打算付出一点真心……只要她人是和他在一起的,他也无所谓再细水长流般将她慢慢润透。

    近期有个位置和设计规划都很不错的高端平层楼盘在售,他原还暗暗盘算着,这几天怎么能拉着她和他一起去选上一选,毕竟调教室是不能让小朋友看见的,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留着以后专门用来玩游戏就是了。

    秦思学本就情性内敛,又有足够涵养,加上这些年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解决过不知道多少突如其来的麻烦,对于意外事件早能做到镇定自若,不论局面如何糟糕心里如何郁愤也好,起码面上波澜不惊、不动声色的本事,已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而今天从李老师那得到的讯息,还是让他始料未及地涌起了一股冲动,这股情绪让他没能留在教研室里等她回来,有一瞬间,他把所有的徐徐图之都抛在了脑后,他想要马上找到她,把她纤细的身体握于掌心,拖回自己的巢xue,强迫她把不论是心里还是脑子里一切都掏出来,说个清楚明白。

    可当他见到苏忆秋的那一刻,他又以绝佳的自控力平复了波动的情绪。

    不……那样没有意义,他要的不是那样……强行冲破她的防线不会真正捕获她,只会让她远远地逃走……

    “我开吧。”

    两人走到车门旁,他按上把手时,苏忆秋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口,“您也好休息休息。”

    她照常是关怀体贴他的,今天好像还更殷勤些。

    “今天白蓉来找你了?”

    “嗯,中午一起吃了顿饭。”

    “吃的什么?”

    “吴记的面条。”

    平平常常的对话让人感到松弛,像是以往的每一天,也像是未来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日子。

    在秦思学回来之前,苏忆秋本已下了决心,并已经在用实际行动做准备了,可这样和他呆在一起,让她感觉那些话是如此地难以启齿。

    他刚出差回来,该是很累的,她这样为自己找着借口。

    还是明天再说吧……

    晚餐是简单的清粥小菜,粥是苏忆秋早上定时煮好的,小菜是秦思学炒的,苏忆秋这些年来,厨艺丝毫没有进步,他但凡在家,是不会眼看着她糟蹋食材的。

    吃过了饭,在他收拾行李箱的时候,苏忆秋去浴室放好了洗澡水,她有些不确定,是因为自己心虚吗?她总觉得比起以往每次小别重聚,今天的秦思学像是过于淡然了,没了那种会叫她整个人发热发软的眼神和任何想要欢爱的暗示……

    也许他对她的欲望也终于由激情转为平淡,该说是刚刚好吗?在这个时机……

    可她对他还有渴望。

    当秦思学洗过澡穿着家居服回到沙发上的时候,苏忆秋敏锐的嗅觉能从沐浴露的香味中分离出独属于他的味道,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他光裸的脚,微湿的发梢,自领口露出的一小片锁骨下的肌肤……让她像是被rou骨头勾着的小狗一样,挨挨蹭蹭地挪到了他的身边。

    “想您了……”她没骨头似的自沙发滑到地上,侧头枕在他的膝上,小声道。

    他的手掌盖在她的发顶,摸了摸她的头。

    苏忆秋受了鼓励似的,慢慢地把自己嵌入他的双腿之间,鼻尖从膝盖一路向上,最终整张脸埋入他的小腹,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地环抱着他的腰。

    秦思学五指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后颈,由得她这样抱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我们谈谈。”

    苏忆秋抬起了头,她用力眨了眨眼,瞳孔中迷蒙的雾散去,化为了几滴挂在睫毛上的细小水珠。

    她慢了半拍才开口,“谈谈?”

    他盯着她的眸子又黑又深,映出她小小的倒影,像是能把她的魂灵吸进去,“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他知道了。

    事已至此,她是该把想好的说辞拿出来的,可是,她只是沉默地跪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纠缠着他的裤脚。

    秦思学轻而易举地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让她坐在沙发上,他一条胳膊揽着她的肩膀,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动作是那么亲密,可凛然的神情让她的心一沉再沉。

    “李老师都跟您说了?”

    “我在问你。”他重复了一遍,“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苏忆秋深深吸气,咽了口口水,才坦白道,“是这样的……”

    一周前。

    秦思学刚刚出差半天,苏忆秋就接到了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可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父亲的声音,反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用英语问她是不是苏建平的女儿。

    这是她第一次和父亲的现任妻子Elle对话,撂下电话后她翻了翻记录,苏建平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跟她联系过了,而她天天忙碌于自己的生活,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苏建平得了一种罕见的颅内肿瘤。

    发现时已经压迫到了部分神经,一开始他还能自己就医问诊,但因为病例太过罕见,导致第一次误诊后耽误了病程,渐渐开始时常晕眩,嗜睡,思维也愈发迟钝。

    Elle原本是一个剧院的舞蹈演员,结婚生子后一直呆在家里,这种情况下也没了主心骨,只得找到了苏忆秋。

    何影一开始是不同意苏忆秋耽误前程去M国的,只说实在不行叫苏忆秋的大姑去一趟。

    “大姑连英语都听不懂,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苏忆秋说。

    “你小的时候他又没怎么管过你。”何影仍是为女儿考虑,“不然叫他回来治好了。”

    “国内没有医院能治得了……”

    在苏忆秋看来,父母之间的情感问题是他们的事,实际上父亲和母亲在她这里,她愿意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是一样的,他们也许做得不够好,可也没有谁是对不起她的。

    至于导师那里,李老师早先对于苏忆秋还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她懂事又能干,也叫他生出了些惜才爱护的真实师徒情谊。

    在苏忆秋说明家庭情况时,李老师直接建议她去申请联博。

    “这样你在国外的时间也不浪费,”他说,“我可以给你几个外导的联系方式,或者你想自己找也可以,看看学校位置,时间和研究课题方面,哪里比较合适,有意向了,我再写推荐信。”

    “可是申请周期比较长,我应该是等不及。”

    “你先去,这边我找别的学生帮你跑跑腿,交个材料什么的,再说,不还有思学呢……”

    ……

    “关于那个病的所有文献和可检索到的病例我都研究过了,如果治疗顺利的话我大概需要在那边呆上一年,如果预后不好的话,可能需要两到三年也不好说。”

    苏忆秋一直低着头,她说话向来条理清楚,就事论事,一旦开了口,这些思虑过很多次的事也自然而然地解释了个清楚。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告诉我?”

    “你在出差嘛,我是打算明天说的。”

    她不想影响他在外面工作的心情,何况这终究是她自己的事,她也没有什么是需要他做的。

    秦思学低头,看着她神色平静而坚决的小脸,他能理解她的决定,让他感到挫败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像是完全没有想过在情感上依赖他,哪怕是倾诉和宣泄也好,为什么在这种变故来临之际,她还在想着,他在出差?

    “什么时候走?”

    “我大姑会和我一起去,有她帮忙我还有可能继续学业,所以我要先回家那边,和她一起办签证,大约,是下周就走。”

    “这样。”他缓缓点了点头。

    她没有说分手,可她也没有任何一句提及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苏忆秋这几天曾为此刻在脑海中做过无数次的预演,可当她真实地处于这个场景中,秦思学面无表情的脸庞,绷紧的小臂,和身上那种像压抑着什么的冰冷气息,让她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刀子伸进去搅了一把,血淋淋地难受起来。

    她非常想跪下来,求他不要这样生闷气,这会让她心生愧疚,恨不得马上去死一死才好。

    可她知道他此刻没有心情和她玩游戏,她更知道,如果她在这种时候用那个模式对待他,只会让他更失望。

    寂静中,她偷偷用牙齿啃咬着自己口腔的嫩rou,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缓解那像是要把心脏撑裂的无形痛苦。

    终于。

    他再次开口,只是语气听起来有点生硬,“如果我说,我们明天先去领了结婚证,你怎么想?”

    苏忆秋惊讶地瞪大了眼,他转过了头看她,那漆黑的瞳仁中似有暗潮涌动,她的胸膛似乎又被铁锤砸了一下,让她几近喘不过气来。

    她感觉自己只要一开口,某层外壳就会裂开,流淌出所有的软弱来。

    于是只能沉默,口中有铁锈味在蔓延。

    “你不愿意,对吗?”他轻声说,像是还垂头勾唇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想,等你离开,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有别人了?”

    他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依然是无言以对,像是用残忍的冷漠来与他对抗。

    “我对你的感情,在你看来,是这样肤浅的——”

    秦思学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苏忆秋哭了。

    他见过很多次她的眼泪,只是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调教中,在性事中……

    似乎是第一次,与她相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悲伤到无法掩饰的无助神情。

    他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紧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起。”他自责道。

    她是个非常坚强的人没有错,可她不是真的没有心。

    她明明已经承担了那么多的压力……是他不好,他终究还是没能冷静到底……

    他怎么能,怎么舍得叫她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