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面了。
车水马龙，京都的天笼上一层薄云，浓黑紧随其后，灯骤然照亮地面，扫过飞速驶过的车。 迈巴赫停在大剧院门口。 车窗缓缓降下，叶蝉衣将照片放到跟前对比，反手解下安全带，“下车。” 暗色中飘着凉丝小雨，像软软的羽毛，落在撑起的伞面上。 蒲然低头看表，离开场还有一点时间。 视线顺着手移到叶蝉衣的脸上，她眉眼间还缀着淡淡的笑意。 分明是柔和的、清丽的、无害的。可那双眼，宛如一潭死水，清而不动。 他送她进了音乐厅，她买了两张票，选在靠后的位置。 叶蝉衣在位置上坐下，余光扫到蒲然藏在发里的耳钉，很适合他，低调奢华的黑金配色。 她晒笑，眼光往下扫：“怎么不坐。” 蒲然正准备离开，他微微蹙眉，不懂叶蝉衣卖什么关子。 但他和叶蝉衣接触多了，也知道她一肚子坏水，笑的越开心想法越恶毒的那种人。 他在叶蝉衣旁边坐下，撑起手肘，委婉道：“我的时间挺宝贵的。” 言下之意就是有事快说。 叶蝉衣却跟没听懂似的：“这场演奏不会浪费你宝贵的时间的。” 她指着他手腕上的表，手上比了个数字，浅浅弯唇，“只耽误你这点时间，蒲二少不会介意吧？” 蒲然在家里排老二，头顶上有个他一直比不过的哥哥。 他哥蒲信比他沉稳，比他可靠，他父母也更喜欢他哥。 所以他再怎么做都是比上不足，所以被蒲家派出来和叶蝉衣接触。当时的叶蝉衣在蒲家面前真的不够看，只有一个叶家小姐的身份能让她和他交谈几句。 他何尝不是得不到好的差事和不被信任，一直摸不着蒲家内事。 但是叶蝉衣不同。他第一次见真的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去……就如同现在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打扮精致，画了淡淡的妆，就仿佛天真无邪的少女，眼神兴奋的乱飘。 她的皮下是浓郁的黑，笑脸藏刀、绵里藏针是她这个人。 她做事情针对要害，从来都不是无理由的，蒲然因此受利颇多，尝到了甜头后选择与她合作。 除了十天前他查到的那件事…… 他不动声色，眸光停在陆续进场的人群中，暗藏锋芒，语气轻快：“盛情难却，我相信叶小姐不会让我失望的。” 叶蝉衣和他看向同一个地方。 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心口狂跳，浓烈的情绪揪着她的心口不放。她从来没有觉得世界这么黑，灯也这么亮。 她笑的很开心：“当然。” 验证了一个小小的想法，看来是准确的。 她可以钻剧情的空子。 在女主的剧情里，她和同学来京都，在国家大剧院里遇到了另一个夏家人，这是她被夏家认回埋下的钩子。 叶蝉衣一直见不到女主，是因为剧情里还没到她们见面的节点。所以她挑着重要的节点来了，保证这场那位夏家小姐在，接下来就是静候夏嫣婉。 她一直看着夏嫣婉，二人隔得不远，此时的夏嫣婉还是大学生，虽然仗着她在学校里小有名气，可今世的她还不是夏家人，一举一动依然青涩，还不是那个浸在黑色链里的夏嫣婉。 叶蝉衣悄然无息地用手机拍了张照。 蒲然从她的手机屏幕上，能看见一个被放大了的女孩。 “她是……” “一个你们的突破口，”叶蝉衣将她的手机熄屏，指向夏嫣婉坐着的地方，“现在的她对你有利用价值。” 蒲然张了张嘴，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看见离夏嫣婉不远处的一位夏家小姐。 夏家子女多，夏婧榕长得最像她爷爷，比较得宠。夏嫣婉看着像她父亲夏自明，两人的外貌有六分相似，区别两人在于周身的气质。 他震惊地看着叶蝉衣，如今她坐在这里就说明了一切，“夏自明真有个遗落在外的私生女？” “有什么好意外的。”叶蝉衣双手相交，中间夹着个手机，声音轻得消散在喧嚣中，只有她和蒲然能听见，“她的母亲是夏自明爱而不得的初恋呢。” 仿佛是为了让她得到宠爱，小说中给她的设定如此，夏自明当年为了争夏家的位置，就得和当时怀孕的女友分开。 他送夏嫣婉的母亲出国，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分手费，让她打掉孩子。 可夏嫣婉的母亲却带着钱偷偷回了国，生下夏嫣婉，独自将她抚养长大，在前几年因病去世了。 你说，一个男人知道自己死去的白月光给他留下一个女儿——可能旁人觉得她和父亲长得像，可小说里明确写着，夏嫣婉其实更像她母亲，只有夏自明懂。 什么狗血的小说剧情。叶蝉衣一想到自己也是小说中的人物，还落得个那种境地，就对谁都同情不起来。 观众几乎到场完了，演奏也即将开始。视线刹时变暗，灯光所指处只有一架钢琴，它的演奏者正大步走来。 在钢琴独奏中，叶蝉衣慢慢地将她知道的夏嫣婉的事托盘而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拿捏有度。 “夏嫣婉目前对夏家无用，但是你可以拿她去诈夏自明一笔。配合上我之前给你透的消息，也许他很快就会落入你的陷阱了。” “要赶在她被夏家认回之前。” 蒲然靠着座位，他消化得很快，短短几分钟内就想好了计策。 他转头靠近叶蝉衣，小声道：“叶家能出一个你真了不起。” 叶蝉衣身边没坐人，可她总感觉有人在看着她，下意识顺着蒲然的靠近小声交谈。 她冷冷道：“距离了不起只需要一个给你烂摊子，影响你生存的爹。” 还需要知道剧情，成为摆脱不了的剧中人。 蒲然被她板着脸的样子逗笑了，这样的表情实在不适合她。 他真诚道：“虽然你笑起来总没好事，可你笑起来很好看，还有益于身心健康。” 叶蝉衣沉默几秒：“……是吗。” 不过她今天确实心情很好，接二连三的试探让她发现了系统的漏洞。 她真心实意的笑了，眉眼弯弯，在暗中也能看见她眸中倒映的光，她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听着她喜欢的钢琴曲，心底悄悄挪动了一块大石，不再压的她喘不过气。 剧情可钻漏洞，她可以不按照剧情走，过自己的人生，也不用再早死了。 从她接手叶家产业、夺权、绑架江轻舟，再到提前遇见夏嫣婉—— 所有的事都指向一个事实。 剧情是可以改变的。 …… 江轻舟收回目光，面对朋友好奇的眼神，他瞥见了茫然若失的自己。 藏在袖子里的手悄然攥紧，音乐被隔绝在耳，他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 朋友探头来关心他：“你没事吧？怎么转头看了一下神色变这么差，身体还难受？” 江轻舟摇头，鸦羽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很快又恢复了平常冷淡的模样。 “没事。看错人了。” “看错人……？谁啊？”朋友往后张望，他视力不太好，今天还没带眼镜，悻悻而归。 他拍拍江轻舟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你最近打商赛很累，加上之前那事……哎呀，我提这茬干嘛……我是说，你最近可能精神状态不好，很正常，所以这不是来听钢琴曲放松嘛。” “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听音乐。” “嗯。”江轻舟低垂着脑袋，眸光落在腿上。忽的想去摸脖子上的项圈，手指触到肌肤，才想起他已经摘下来了。 叶蝉衣给他带上项圈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 也像对别人那样笑的很开心吗？ 像春天明媚的花，灼伤他的皮肤，与之自惭形秽。 结束后，江轻舟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叶蝉衣的身影了。只有空荡荡的位置，仿佛那里从未有人来过，都是他的错觉。 他被朋友拉着往出口走，出了大剧院，朋友在一处拐弯角停下了。 像吃到瓜一样，他两眼放光，和江轻舟躲在阴影处，指着不远处吵架的两人。 语气兴奋：“那个人我认识耶！是隔壁艺术学院的校花来着？叫夏什么……” 听到艺术学院，江轻舟这才往那投了一眼，却恰巧和泪眼朦胧的夏嫣婉对上了。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到了叶蝉衣。 江轻舟心不在焉，错过了夏嫣婉看见他时的瞳孔一缩。 夏嫣婉是和同学一起来的，离开的过程途中她不小心推到同学，害得同学的手机没拿稳，掉地上摔坏了，还给人踩了几脚。 本来就是塑料姐妹情，同学当场要求夏嫣婉赔偿，那是最新款的iPhone 14pm，夏嫣婉一时间根本掏不出那么多钱，来京都已经花了她大半的积蓄了。 她来京都还没接到几个活，约好的平面模特拍摄都在往后几天。 她想和同学好好协商，可是同学不愿意，所以两人就吵起来了。 她可以不要面子，哭着哀求低声下气，自从她母亲去世，留给她的钱被极品亲戚们夺完了之后，生计和学费就将她的灵气磨尽了。 叶蝉衣也没走远，她和蒲然也在车里躲起来看着。 意外看见江轻舟的时候，她的表情并不惊讶，还觉得果然如此。 要不是书中的男女主相遇，她作为女配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她看不见江轻舟的表情，但是他的视线对着夏嫣婉，叶蝉衣还是有点儿生气的。 小狗儿还没认主就想对着别人转了。 项圈也被他解下来了。藏在宝石里面的摄像头在几天前就断在同一个地方，定位也再没挪过。 她不应该故意放他走的，为了走这狗屁的剧情。 他真是不乖呀。夏嫣婉遇见江轻舟的神情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女主这么早就喜欢上男主了，怪不得要在之后和她争。 叶蝉衣浅笑了一下，看着即将撞见她们的另一道人影。 四方相聚。 她对蒲然挥挥手，“你过来。” “夏婧榕在那里，她可能会过来。” 她要成为胜利者，就必须恶毒、自私、心够狠。 所以，她会连身边的人也利用。 “你该去英雄救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