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雪山

    张家现在是张海客当着家，为什么这会儿这么针对吴家，闷油瓶也是想不明白。不过对方身上的杀气不容小觑，他不至于就这么现身去问对方，也只好先找个地方安置我再说。

    我们就这样隐在未完工的大楼里跟对方躲猫猫也不是个办法，我的腿是被张月芹用脚踹断的，不单单是骨头断了，肌腱和肌rou群也有很大的损伤。我早前没有认真做复腱，刚才跑了一段，这半边就使不上力，自然瘸了起来，再跑就要摔倒了。

    我扶着墙，想了想，拉过他耳语道，＂我走不了了，先躲到地下车库去，你抓个人问问到底怎么了。＂

    闷油瓶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地下室的楼梯现在还是个窟窿，就那么敞在地板上，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吞了。我从这窟窿里跳下去，拿没受伤的脚着地。小爷好不容易完成了高难度的单腿着陆，背后的胖子却不给面儿，骨灰罐和包里的钥匙隔着包布一碰，发出了极小的一声闷响。

    几乎就两三秒的时间，背后风起，闷油瓶又一次扛起我开始狂奔，夜深人静，那一声闷响在张家人耳中能听得像打雷一样清楚。

    他扛着我见门就闯，也不管里面有什么，横竖这里都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黑窟窿，运行中的点总要比静止的安全。我抱紧了背包以免再听见胖子发出＂唠叨＂，终于，偌大的建筑里出现了老子要的目标。闷油瓶毫无防备地冲进了这个看似一样的房间，只身体进入门框的瞬间，他立刻警觉地停了下来，虽然一团漆黑，只是一点点异样就别想瞒过他，这里已经不是理应空旷的毛坯房。抓张起灵难度堪比登天，三家群策群力，集七指的建筑智慧和最先进科技，才打造了这样一个隐藏空间和一种极度灵活的温控开关，他刹车踩地再快，身后的门几乎贴着我脚后跟就关上了。

    闷油瓶有些发愣，我从他肩上下来，转身摸到开关，把灯打开。

    这里赫然是个小房间，还带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虽然都是迷你型的，但作为一个隐藏空间，能做到这样就很不错了。

    从包里把胖子掏出来，放到柜子上，拍拍它，＂叔，哦不，哥，最后还帮我一回，谢谢。＂

    背后一股大力，我＂咚＂地一声给推在墙上，＂吴邪，你杀了胖子？还是吴二白？＂

    我平静地看着骨灰盒，＂这是他的选择。＂

    闷油瓶眼神闪过一丝落寞，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伙伴，而这个伙伴到死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现在这里就我们了，随他们玩去吧！你，我，和胖子，咱们铁三角，就在这儿完成避世隐居的约定。＂

    我从木柜里拿出红酒，也不去管心情烦乱无比的张大族长，径自给胖子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

    这酒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还整个红酒，真当我们是来吃情侣餐么？骨灰盒前供了杯红酒，怎么看怎么搞笑。

    这几天我算是缓了过来，可以捧起这个骨灰盒了。刚火化那会儿，我去领骨灰，捧手上一个劲地抖，最后还是砸在了地上。这份情，太重太重，当我可以稳稳捧起它的时候，我已经没有退路。

    ＂你可以告诉我了。＂闷油瓶依然镇定。

    ＂你先给我说说你的身世吧，或者，至少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没有意义。＂

    ＂那些长老是骗你的吧？＂闷油瓶一直提起失去，他明明应该是得到的，却变成了失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原本其实并非一无所有，而他竭尽所能努力得到真相的代价，正是这些所有物。

    ＂他们怎样了？＂

    ＂死了。＂

    ＂全部？＂

    ＂嗯。＂

    原来揭开闷油瓶身世的代价，是瑞字辈人的生命。难怪他们不情愿，闷油瓶唯有感化，或者用强有力的铁腕迫使他们用性命来为他解密。

    我喝着红酒，听了一个令人无限唏嘘感慨的故事。

    有一个婴儿，身上背负着一个家族最后的希望，这个家族当时正面临强敌压境的危机中，于是家族的长老们选择让这个婴儿在磨砺和困苦中长大，以打消敌人对他的注意。他们为了保护他，不惜解散了家族，使得他们赋予他的地位变得毫无意义，也使得针对这个家族的势力对他完全放松戒备。他们一路引导这个孩子成长，让他去追寻自己的起点，追寻家族的起点。当他们察觉到他想放弃的时候，就适度地激励他，不惜让他怨恨，不惜让他对自己下狠手。最后，这些长老告诉这个孩子，你长大了，可以得到这个秘密了，然后，他们用自己所有的血液，开启了家族最强的一道机关。

    至于秘密是什么，这个孩子不想告诉我，只这前面的故事，足以让他茫然。得到，还是失去？他已经搞不懂。原来有这么多的人注视着自己，关爱着自己，可是他知道的时候，就是他失去这一切的时候。

    他说，没有意义，确实没有意义。找来找去，希望找到的温暖归宿其实就在身边，可是当它在身边的时候，却无法对这个孩子释放温暖，只能在消散的瞬间显露一次原型，而这个孩子，只能在回忆里去感受曾经有过的护卫着他的冰冷羽翼。

    他觉得以这样巨大的代价得到的未来之路，他应该坚定地走下去，可是他又实在害怕，前进的每一步其实是在后退，想要抓住什么的手却只一味在造成破坏。

    我很想去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过眼下他并不能从我的拥抱中感受到温暖，我也给了他一个又一个的谜团，我也在欺负他，他害怕追得到结果的瞬间依然是失去。他问过我，他可不可以不查，我说，可以。现在，他觉得我欺骗了他。

    其实我想对他说，我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也好想大哭一场。有一个人，牵挂了我一生，最后还要用自己的死，将我的势力牢牢巩固到下一代，下下代去。他对别人好，是为了我，对别人不好，还是为了我。

    这个人眼下真的开始休息了，我却只能捧着那个罐子一遍遍地对他说，你不必这样。我头上这副羽翼太温暖，温暖到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这扇门一关上，就只有从外面可以打开。事情结束后，他们如果还活着，就会来放了我们，如果都死了，我们三个就一起在这儿把兄弟做到底，烂也烂在一起。＂

    闷油瓶根本不理我。我的感性无法动摇他的认知。既然胖子的死都是吴家自导自演的，那么一切就都是假的了。胖子对小花和秀秀的好，我对他的原谅，在他看来都是假的了。只有我与他在一起，才能拖他进来这里。把他和张家隔离，不是为了对付张家，就是为了对付他。既然步步为营，有心算无心，我这边就没什么可能会输，我说的这番话，在他心里就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