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人
卑劣的人
贺杭语无伦次地说完过往,神情偏执又绝望,带着浓重的哭腔道:“黛黛,是你先招惹我的……是你对我有求必应,体贴入微,把我惯坏的……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说走就走……” 他很快意识到,双方在感情上的地位已经发生扭转,这样任性地指责她、控诉她,只会把她推得更远,仓促地收住哭音,叫道:“不……不……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太贪心……” 他只是想做她心里,最特别的一朵玫瑰。 他傲慢娇气,无理取闹,希望她在自己身上倾注无数精力与心血,始终狂热地迷恋自己,却吝于给出回应。 他完全忘记,她也会失望,也会倦怠。 贺杭颤抖着手,牵住沈黛的裤腿,说出《小王子》中,玫瑰花的道歉:“我当然……爱你,没有让你感觉到,是我的不对。” 在贺杭倾诉的过程中,沈黛几次想阻止他说下去,到后面却听得呆住。 这会儿,她回过神,脸上浮现苦笑:“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没变心,就已经被你单方面定罪,这些年遭受的冷落和折磨,都是在为莫须有的罪名承担后果?” 她不能否认,她的骨子里有阴暗的一面,听到昔日恋人真情告白,看着他舍弃自尊,跪地求饶,心里觉得十分痛快。 可她又无法理解贺杭病态扭曲的爱,头皮止不住发麻。 她怕她承受不了这么强烈的爱意,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贺杭羞愧地低下头,反复道歉:“黛黛,对不起,我知道错了……对不起……只要你跟姓顾的离婚,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他不适合你,他不会真心对你好……”他哭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布满血丝,鼻尖也红通通的,“黛黛,你想结婚,可以跟我结……我现在就去拿户口本,你们前脚离婚,我们后脚就能领证!” 沈黛忍不住讽刺道:“你不是咬死不结婚的吗?不是觉得结婚之后,感情变质得更快吗?怎么忽然想通了?” 贺杭对婚姻的恐惧不减,却更害怕被她抛弃,焦虑地啃着手指,轻声道:“哪怕是饮鸩止渴,也比马上失去你强得多。” 沈黛俯视着贺杭满是泪水的脸,心中微动。 感情是没有办法用得失利弊衡量的东西,更何况,她和他之间,早就不止是爱情,还有怎么也撕扯不开的亲情。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是个卑劣的人。 一想到终于能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拥有主动权,可以轻易控制贺杭,折磨贺杭,像当初他对自己一样,主宰对方的喜怒哀乐,她就觉得兴奋。 即将熄灭的激情死灰复燃,快要倾斜到顾续明那边的天平又有了回正的趋势。 沈黛下意识摸了摸心口,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抬腿用高跟鞋轻轻踢了贺杭一脚,没好气地说:“你先起来。” 贺杭不敢不听她的话,惶惶然地站起身,小心观察她的表情。 沈黛指指餐椅,像训狗一样发出命令:“坐下,继续吃。” 贺杭食不知味地嚼着鸡胸rou,频频扭头看她,生怕她离开。 “所以……”沈黛往玻璃杯里舀了几勺蛋白粉,用温水冲开,放到贺杭面前,“跟我做的时候,你其实是第一次吗?” 见他乖乖点头,她轻吐一口浊气,心里既解恨,又有点儿酸涩。 “你让我消化消化,好好想想。”沈黛的脸色稍有缓和,稳住贺杭的同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你不能再对续明动手,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自残,再敢做出什么让我为难的事,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贺杭不甘心地问:“他到底有哪里比我好,值得你这么维护?你对他的喜欢,是不是比当初对我还要多?” 被沈黛瞪了一眼,他气短地降低声量:“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受监控画面刺激,他已经恢复几分理智,知道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 他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要是再失去这张好看的脸,还拿什么和老东西争? 沈黛看着贺杭把饭吃完,叮嘱他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全国巡演,又掐着时间去了一趟宸星,敲定合同条款。 她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晚上八点。 病房没有开灯,顾续明靠坐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夜景,棱角分明的侧颜在昏暗的光线下忽隐忽现,有一种危险又落寞的美感。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向沈黛,像寒冰骤然融化,笑道:“累坏了吧?饿不饿?我订了你爱喝的粥,快过来吃。” 沈黛有些愧疚,走到床边,说:“我已经跟贺杭说清楚了,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让我代他向你道歉,保证再也没有下一次。” “是吗?”顾续明的唇角往上勾着,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你们还说别的了吗?” 他拉住沈黛的手,轻轻捏了两下,掌心湿热:“他死心了吗?还是跟你旧情复燃,打算和好?” “黛黛,如果你还喜欢他,我可以退出。”他低垂着眼皮,竭力掩饰自己的难过,“我不想让你为难,再说,我们本来就是假结婚,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总是为她着想,体贴又有分寸,让她说不出绝情的话。 沈黛叹了口气,诚实地回答:“续明,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续明心里恨她如此坦诚,连一个动听的谎言都不肯编,脸上却做出欣慰的样子,把她拉进怀里,叹息道:“还没想好的话,就慢慢想。你愿意给我机会,说明我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算太差,对不对?” 沈黛担心压到他受伤的手臂,往旁边挪了挪,无意中碰到他的手机。 手机背面烫得厉害,好像被频繁使用过。 可顾续明不怎么玩游戏。 她的脑海中闪过疑惑,仰头看着他温柔的眼睛,沉默片刻,轻声道:“续明,你对我很好,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深沉又不求回报的爱意,给她带来压力。 好像不回馈同等的感情,不给他通往内心深处的权利,就是在犯罪似的。 顾续明轻笑一声,似乎想低头亲吻沈黛的眉心,在最后一刻又强行忍住,改而用脸庞亲昵地磨蹭她的额头。 “我也想问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什么迷药,不然怎么会让我这么着迷?”他摘掉眼镜,调整姿势,和她挤在同一个枕头上,扯过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面露倦色,“黛黛,很多事是找不出原因的,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我们比较有缘分,命中注定要相遇相知吧。我有点儿困,你陪陪我,不要走。” 沈黛和顾续明紧紧靠在一起,迷迷糊糊地跟着睡了过去。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顾垣再次被护工送进医院。 这次是真的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