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宴席
日月似箭,光阴如梭。 弹指间,已是沧海桑田。 自从建立了荒天帝道场,荒天帝的日子变得悠闲起来。荒天帝道场大得难以想象,很多时候,荒天帝自己都不知道那片地方住着哪位故人。 众所周知,荒天帝是个爱热闹又贪嘴的人,经常捣鼓些新奇的美食来宴请亲朋好友。这种大型宴席邀请者众,除去与荒天帝真正相知相识的好友,其他人但凡收到请柬,无论身在何方,也是必然要赶到的。 至于荒天帝请柬,那更是供奉于家中祠堂,与前辈先祖共享香火。 “这次他又用的什么托词?” 荒天帝装摸做样地执着钓竿,在自家花园的池塘中钓鱼。池塘看似不过百来平方,实则内有乾坤,被荒天帝以大手段桥接空间,内里甚至可以说就是一方天地。水质清澈,一眼能看见里面肥硕的鱼王,身长上百米,在水中自在遨游。更有几条蛟龙,也被放养在这方池塘中。 他所用的鱼饵,也是以八珍这样的美味炮制,可以说奢侈万分。 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荒天帝没有动弹,却也感知到来者何人,语气懒懒散散的,带着几分好奇和戏谑。 “……大人他接下了请柬。”人影答道,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困惑。 要知道,这无数纪元下来,他替荒天帝送请柬给那位大人足有成百上千次,却从来没得到过肯定的答案。甚至被外界奉为至宝的荒天帝请柬,也一次都没送出去过,都被客客气气地遣送回来了。 运气好的时候,他刚好能撞见那位大人与人对弈,被那位大人温和地拒绝;运气差一点,撞上那位大人闭关的时候,就只能吃个闭门羹,被门童三言两语打发,灰溜溜地回来了。 荒天帝手一抖,鱼竿砰的一声在一条肥美的鱼王头上砸了个包。 “嘶,莫非我上了年纪,产生了幻听?”荒天帝喃喃自语,很快又变得自信且从容,笑道,“我刚刚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人影沉默了两秒,顾不得什么了,放大声音,“那位大人收下了请柬,说会准时赴宴。” “噗” 这时钓竿掉进池塘里砸出来的水声,荒天帝扭头,睫毛上被溅上几滴水珠,配合表情,乍一看恍如喜极而泣。 “他应下了?他躲了我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想开了?”荒天帝起身,白袍如雪,蹙眉沉思,“最近这几千年他都与何人相会?” “大人常年清修,上次出行,还是万年前受天帝相邀,一同品茶论道。”人影答道。他是荒天帝的传话人,很多消息都会经由他的耳朵和嘴巴。 荒天帝撇了撇嘴,微微敛眉,竟有几分委屈,“他应叶凡那小子的品茶大会,却从不赴我的宴。” 这话说完,他便双唇紧闭,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末了又叹口气,展颜笑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开的,但是他愿意接下我的请柬,我就很开心了。我要离开两日,这期间若有人拜访,你便告知他们我是为了筹备宴席,七日内必定会赶回,不会耽搁太久。” 身影弯腰应是,退下了。 荒天帝抬手,净身咒落下,被溅到身上的水渍悉数蒸发。一步跨出,已经横跨无数个小世界,他此行目的是宇宙边缘的一个小世界。 那方小世界终年被冰雪笼罩,他与旧友四处游玩时曾经路过,知晓那里有一种奇花,名曰清静莲,只生长在雪山之顶、无人之巅。花瓣晶莹剔透,寒流涌动,有凝神静气之效;花蕊却如岩浆guntang,可焚尽人心中诸多杂念。 清静莲往往需要万年生长才能绽放,一片冰湖之中也只会生长一朵清静莲,因为生长途中,其余花骨朵都会陆续凋零,化作花泥,滋养最后绽放的这一朵。 这次宴席的起因是荒天帝研究出了一道麻辣贝壳蟹,用竹海的灵竹熬汤,以万年龙贝的壳当炉,再用灵犀湖中的螃蟹做rou,辅以荒天帝独家秘制辣酱和麻椒,保证在场众人竖着来,横着啊不对,是红着嘴脸出去。 虽然请柬照常发给了自己那位避世多年,也有可能只是避着自己多年的堂兄,荒天帝到底没想过那人会应下。 自从他将石毅复活,三帝举办了不知道多少盛事,但是只要他出席,他的堂兄必然在闭关。只要他不在,那人便会欣然前往,给他郁闷了好多好多年,不知道对方在别扭什么。 往事如烟,难道他还会放在心上吗? 而今终于看到了冰川融化春来临的预兆,荒天帝可不想再给人留下一个“成道多年依旧顽劣”的形象,这才临时起意去采摘清静莲,制一道凝神静气的冰饮,去去麻辣贝壳蟹的辣味。 一来一回不过三日,途中荒天帝一时兴起,又去添置了许多仙金、神铁、灵宝,预备打造一批新的餐具。 距离开宴还有三日的时候,曹雨生和太阴玉兔第一批赶到,一踏进荒天帝的寝宫,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荒天帝寝宫烧起来了。 “石昊!你到底在做什么?”太阴玉兔大叫,面颊绯红,香汗淋漓,根本受不了。 正在动用神火烧锻神铁仙金的荒天帝眨了眨眼睛,招呼道:“你们来啦!我在烧制宴席用的碗具,你们先去花园里坐坐,最多半日我就来和你们畅饮。” 曹雨生瞪圆了眼睛,看着在神火中锻造的神物,眼睛放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好好!好兄弟,回头送我千八百斤的餐具没问题吧?” 一道神火飞出,落在曹雨生的头顶。一瞬间,曹雨生的头发就被点燃了,头皮都快被烧焦了,曹雨生怪叫着冲出宫殿,嘴里大喊着“石昊!你这个千万年如一日守财奴!” 荒天帝斜倪他一眼,袖子一甩,差点儿给自己燃上,这下子顾不得耍帅了,仔细照看着神火火候。 太阴玉兔被燥热劝退,但是她俏脸上布满疑惑,打算寻个荒天帝追随者打听打听,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搁这儿锻造仙金神铁当碗具? 这么多纪元过去,荒天帝举办宴席不说七八千次,也至少有三四千次了,还从来没有过这种阵仗。不对劲啊。 距离开宴还有两日,大队人马来到了荒天帝宫殿群。他们多是一方强横,这次被荒天帝随机点到送上请柬,恭恭敬敬地住在被安排好的地方。 这一日许多人看到,荒天帝的追随者们抱着许多圣药、神药的花骨朵,上面还凝着仙露,仿佛 刚刚摘下来,进了宴席用的宫殿中。 圣药、神药的芬芳还在鼻尖肆虐,他们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心中的茫然。没听说过会有这景象啊? 距离开宴还有一日的时候,绝大部分的宾客都到了。他们彼此之间亦有圈子,三三两两地漫步在荒天帝的后花园中。荒天帝的后花园,那是圣药成群,灵药遍地,就连神药都能时不时地看见两株。更别说瑞兽呈祥,霞光道道的异象了。 一匹价值无法估量的宝物从天而降,落在用作宴席的宫殿台阶上。这是一张神毯,内有乾坤不说,还拥有强大的杀伐力量,现在被当做接引宾客的普通地毯,这奢侈程度足以让仙王瞠目结舌。 “不愧是荒天帝,一场宴席,这样大的手笔!” “我感到困了我数个纪元的瓶颈松动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荒天帝的绝世手段有关。” “你别说,我也有这个感觉!传闻荒天帝的宫中有一棵菩提树,乃是悟道的神树,多半和此有关。” 众人议论纷纷,无不为荒天帝的大手笔惊叹。 只有那些和荒天帝熟识的人,比如曹雨生、太阴玉兔、秦昊等人,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荒天帝举办宴席大部分原因是给自己找乐子。 比如前次的菜肴是一盘看着无比恶心、吃着又倍感香甜的内有乾坤;前前次的菜肴是看着好吃、吃着更香,但是吃完之后就拉肚子的余味犹存;还有前前前次…… 反正哪一回都没有过这场面。连坐落在花园深处的菩提树都被逼着扩散悟道辅助辐射的范围了。 “我听说,是因为小石头那个和他不对付的堂兄要来。” 太阴玉兔和熟人小声告密,她从荒天帝的追随者们口中打探道消息。 顿时一群人围了过来,纷纷伸长耳朵听她八卦。 终于到了开席之日。荒天帝换上一身红色长袍,早早站在宴席宫殿的门口,活像一朵迎风张扬的芍药花。 他笑着迎接诸位宾客,侍从们鱼贯而入,摆上仙金神铁锻造的餐盘、筷碗,麻辣贝壳蟹被盖住,却也有隐秘的香味穿透出来,惹得人们食指大动。 宫殿内部也能看到头顶的太阳,却并不炎热,显然有维持温度的大阵。 等到日上正空,天际出现两道身影,皆是龙行虎步、俊朗非凡的男子。一人身穿白衣,举手投足散发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另一人身着蓝裳,锋芒内敛,气质出众。 荒天帝遥遥看到两人,笑着迎了上去:“道兄,等你好久了,马上就要开宴了,快快落座!”他先和白衣男子打了声招呼,目光便落在一旁面容沉静的蓝裳之人身上。 天子是个识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片刻,进了宫殿。 “往事如烟,都已经过去了。”荒天帝表情复杂,话语很诚恳,“哥,你愿意来见我,我很开心。” 石毅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只道了声“嗯”。一步跨出,已是入了席间,显然不愿多言。 荒天帝面露不虞,看出这人依旧心存隔阂,维持了好几日的好心情顿时消了大半,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席间,众人具备畅饮,觥筹交错。 不停地有人来敬荒天帝的酒,他一一接下了,并没有动用修为化去酒意。修为越高深,便越珍惜偶尔的醉酒,他的目光约过人群,落在熟悉又陌生的蓝衣人身上。 对方身边亦簇拥着一群人,有天子、有谪仙,他们相识于仙古,或许曾有龃龉,现在却冰释前嫌,关系很亲近。他有些恼怒,唯有自己,被化作了一根刺梗在心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亲近,甚至连多说两句话都不肯。 对方也被劝着喝下了许多陈酿,或许是因为麻辣贝壳蟹的辣,也有可能是因为酒意,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染着几分薄红,连耳朵尖和脖颈上都泛着粉,煞是好看。 蓝衣衬白,让人看着清凉又舒适,此刻衬着白里透粉的肌肤,竟有几分诡异的欲。 荒天帝一惊,酒意醒了大半,匆忙撤回视线。一口清静莲冰饮下肚,才散去了刚刚丛生的杂念。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危险了。 荒天帝自然不知,在他收回视线后,石毅也曾在人群之中静静地看向他。那染着几分朦胧醉意的眼睛有些躲闪和纠结,面颊更添上几分羞赧之色,竟有些像席间的赤红灵果了。 明月高升,人群散尽。 费劲心力地招待人家,做了这许多准备,到头来也就说了一句话。荒天帝晃晃悠悠地走进自己的寝宫,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宴席结束,那人毫无留恋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打算去泡个澡静静心。 浴室的温泉中,却早有一人在静静沐浴了。荒天帝盯着挂在架子上的蓝裳出了会儿神,这衣服熟悉得过分了,他透过轻纱薄帘往里望去,一道纤长的身影正在静静地沐浴,只有水流攒动的声音清晰可辨。 荒天帝放轻了呼吸,迈步向里走去。 温泉上方云烟雾饶,如瀑的黑丝垂下来,颈子微抬,水珠顺着喉结滚落,那双被熏得如同泛着水光的黑眸静静地望过来,好看得令人心悸。荒天帝呆呆地看着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兄长,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石昊……”石毅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在温泉中间静了会儿,猛地闭上眼睛,从唇齿间逼出两个模糊的字眼,“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