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格格不入
这样的认知让胡一浪想起自己的父亲,对方也会在母亲回城后一遍又一遍跟自己絮叨。 而那时候,年幼的胡一浪只能躲在窗台下面,手里拿着母亲临走前交给他的那一只小小的铅笔盒,里面的合照已经被撕得粉碎,直到进入二十一世纪,修复技术有了长足的发展,他还是没能拼出一家三口完整的轮廓。 胡一浪下意识去掏口袋,心烦的时候,他习惯抽一支软中华。最早有机会抽上这东西,还是靠孙传福,靠他在对方身边从大学开始的跟班生涯。他有时也想,如果对方不是个二代,还是个懒得在学习上动脑子的二代,他还也没有机会拿到对方施舍似的那一支支香烟——当然,那也许并不是施舍,只是孙传福自己不抽便宜货,自然也不喜欢身边人抽便宜货所带来的那股气味罢了。 日子还得过,孙传福得过,他也得过。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能让他安定下来的。等孙传福的婚讯到了,他才意识到,他一个人孤单太久了。就像现在,大厅里人声鼎沸,可没有一处热闹是属于他的。 胡一浪尝试过融入这样的场合,可上一次,得到的是短暂寂静后的哄堂大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能跟着握手的必定不是姑娘和太太,能让丫鬟们仔细瞧一眼就算不错,他为了攀关系,居然把20万块钱的一张卡给了个负责后勤的小官身边的二奶,这笔钱花得让一向大手大脚的孙传福都觉得冤。 “一浪啊,咱还是得找找门路,不能人家说什么,咱就信什么。” 当然,平康是个小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头,孙传福又是个有些家世的人,谁也不会也不敢骗他。可换个地方,譬如说那些河里四品官比王八都多的地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眼花缭乱。 钱送出去之后,胡一浪认了栽。而他回到别墅,面对的也只是比公司更安静的家罢了。 桌上是已经冷了的饭菜,卧室里是已经抱着孩子睡熟的江阳。他不会等着自己回来,甚至还不如个秘书。 胡一浪打开自己的手机,一条几个月前的老信息依旧没有删除:胡总,您到家了吗?明天有个会议,临时攒的局,说是大领导也会来。我叫司机班的小林7点左右过去接您,嫂子这两天不舒服让我帮他买药,明天可能起不了太早,我把早饭给您准备好,麻烦您在车上吃。 那天晚上,他看着手机上发件人的头像,又看了看卧室里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门一开,就进了浴室,泡了整个晚上。 对郑秘书,他一直是满意的。打从入职开始,除了事物上的工作,她连生活也一并包下:早晨给他打扫办公室,端茶倒水;中午给他准备午餐,荤素搭配,还得加上汤汤水水;到了晚上,还帮他清理别墅里的垃圾。她知道自己爱抽烟,但生活上马虎,于是就提前买上几条,一条放在公司办公桌的抽屉里,一条放在别墅玄关的五斗橱里,还有一条放在每天接他上下班的车上。 江阳在监狱关着的那几年,胡一浪让郑婉莹服侍得很好。他甚至动过念头,跟郑婉莹结婚,让她给自己生个孩子,当个吉祥物一样养在家里。等江阳出来了,把人养在外面就是了。想来也出不了什么风浪。 结果,郑婉莹是个女强人。跟他日子久了,越发像个事业上的助力,当家庭主妇可惜了。再者——对方也不可能心甘情愿放下事业。在胡一浪的记忆里,这人连年假都没休息过,大过年还守在公司里,比起其他中层干部,算得上是以公司为家了。 把江阳带回家以后,郑秘书就不再负责他的生活,连上下班的接送也换成了公司里的专职司机。可能是怕江阳误会,见面的时候也客客气气称呼他为“胡总”,好像叫一声“浪哥”坐实了两人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 着实是瞎cao心。 胡一浪时常觉得郑婉莹体贴得过了头,江阳让他养着,吃着胡家的饭,穿着胡家的衣服,住着胡家的房子,有资格对自己拿乔? 何况,江阳的确不是个妥帖的人,他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仍旧做不到郑婉莹那一个下午就能掌握的糖醋里脊,他从来记不得给自己准备每日所需的香烟,甚至外出的行李也不会打理…… 胡一浪起先只是甩他耳光,后来才慢慢发展为拳打脚踢。江阳被他磨得狠了,疼的时候也只是用手护住头。拨开双臂,才能看见他咬着嘴唇,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模样。而一旦眼泪流出来,等着他的就是胡一浪的耳光。 胡一浪时常将他的脸按在卫生间的镜子上,一遍又一遍问着同样的问题:“跟着我,你委屈了,是吧?” “不——”江阳的答案每次都只有这一个字。 胡一浪甚至想过:只要江阳求他,他就不再为难对方,可一次又一次,江阳只是憋着眼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像一只没嘴的葫芦。 后来,江阳连眼泪都不流了。胡一浪的耳光甩过来,他就慢慢跪下。哪怕先前被胡一浪打折过腿,扶着沙发的边角或墙壁也会朝着胡一浪跪下去。 这时候,胡一浪的气才算消,他会让江阳爬到自己的腿间,用牙来咬开自己裤子的拉链,含着自己的yinjing,等着它在嘴中胀满,继而活动口腔,务必让这条柔软的东西获得满足。 胡一浪爽了,江阳就不会挨打,不会挨饿,更不会被吊在地下室整个晚上。 那几年,其实他们过得还算不错。如果没有那次出逃,他们现在已经是一家四口了。孩子的死是他心里迈不过去的坎,再怎么惩罚江阳,也不会让对方活过来。 “李叔叔——”脆生生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胡一浪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穿着黄色小裙子的丫头,五六岁的样子,扎着小辫,看谁都有礼貌地问好。 他的孩子如果活着,也差不多这么大了。 这个认知让胡一浪心烦,比江阳那天头也不回抱着孩子离家的时候还让他心烦。那一天,他抽了整整一包的软中华,直到烟丝烧尽,火燃到了过滤嘴,指腹被烫了一下,胡一浪才觉察到天亮了。 他在别墅里走了一圈,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床的调教用具用周身的白浊诉说着恒久以来的疯狂。 江阳走了,带着他的不男不女的孩子一起。胡一浪拨弄了一下曾经用在他身上的电子镣铐,看了看外面的学,冷笑了一声,用力甩出了窗外。 这个贱人,能跑到哪儿去? “呼——”胡一浪吐了一口气出来。他最终还是没有从口袋里掏出烟。大概是满屋的宾客让他已经习惯了克制,毕竟是天子脚下,总要守上等人的规矩。 胡一浪把口袋里的烟盒捏扁。来来往往的人影婆娑,让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这种场面他得学会应付。 胡一浪环顾四周,跟他打过招呼的沈志刚已经把视线转到女伴身上,两人有说有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耳朵上的长条流苏不时甩在小麦色的前胸上。 胡一浪随手从身边的服务生手上取了一支香槟,象征性地朝对面的人举了举。而沈像是沉浸在与同伴的交流中,没给他半点反应,倒是他另一边的女人略微抬眼,视线从胡一浪身上扫过。这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但从没有说话的机会。胡一浪不喜欢长相普通的女人,所以连找人调查她的兴趣都没有。 而此时,沈的女伴明显注意到他,很快跟沈耳语几句,依旧没有给出回应。沈照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好像方才跟胡一浪打过招呼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这让胡一浪觉得,自己给他的那100万连个响儿都不配有。 “怎么了?”林援越看着他把酒一饮而尽,下意识就往旁边看。在他看来,当一个人在热闹的场合灌酒的时候,多半是想起了过去某些无法忘怀的事情。 林援越也有过那样一段日子,他也觉得被强jian的姑娘可怜,断腿的农民工不幸……不过现在,他已经不会再看着别人哭就流泪的人了。除了家里人之外,他没太多感情交付。何况,那些人又真的需要他吗? 林援越也从服务生那里拿了一杯酒,但不是香槟,而是法国的红酒,一口下去,就是绵延不尽的醇厚味道。 胡一浪看着他在慢慢品酒,就把手头已经空了的酒杯还了回去。跟身边这个二代比起来,他不过是个从小村镇走出来的土大款罢了。哪怕他上过大学,身家过亿,还是要被人称呼一句“外来户”。几天前被警察查到暂住证的感觉,让他的心里直到今天都带着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