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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你还在高中当老师数学老师么？” 这话问得秦柏楠想笑，除了这点小地方，他又能去哪里。他又不像他。 “对，还是老样子。” “我说你啊老秦，你哪怕走出来一步，来大学当老师啊。今天冉教授还跟我问起你呢。” “……” 见秦柏楠不答，他也不生气，秦柏楠这闷性子他早就知道了的，只自顾自地说下去，“行行行，我不说了。但这件事你必须得答应我。” “什么事？” “过几天呀，我带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们来海市转一转玩一玩，跟船出去搞点海鲜回来。到时候晚上一起吃顿饭。” “这……” “哎哎哎，你别先给拒了。”听出秦柏楠话里拒绝的意思，周廷均连忙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是冉教授让我把你请过来的。我说你这性格不喜欢热闹场合，他讲好多年没见面了，这到了海市总得见上一见吧。” “喏，冉教授就在边上呢。”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明显离远，“教授，你给这小子说几句。” “柏楠啊，别推辞啦，就一个晚上，吃顿饭，就当给我个面子。” 是冉教授的声音，上大学的时候还精神得很，现在竟然听上去有些衰老的意思了。 “听见没，就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和以前的老师叙叙旧。” 手机又回到周廷均边上，“嗯？秦柏楠？” “好，我去。”秦柏楠低下头喘出口气。 “行，就这么说定啊。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应该就定在下周了。” 秦柏楠等着对面挂断之后才把手机扣到桌上，双手揉了揉脸，又按了按太阳xue。 下周啊，那卷子得快点批完了。 * 陈启悦自从离开那家面馆之后，就把秦柏楠完全给丢出了脑子，不只是跟着刘硕四处奔着混日子，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毕竟时间还长，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浸在酒吧里头。陈启悦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 陈澜是海市大学的副教授，虽然以前也不怎么着家，但自从离婚之后就一直住在分配到的学校宿舍了。海市大学有编制的全职老师一人一套宿舍，面积也不过六七十平，但一个人也够住了，甚至算得上宽敞。 她刚接到一通电话，让她从忙碌而紧张的实验室里出来。是她女儿打来的，陈启悦的。 电话对面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从记忆里拖着长音的撒娇腔调变成了现在这样，话调里都听不出个情绪起伏来。她确实自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怎么回去了，不知不觉黏mama的小女孩也成了早熟的青春期少女。 “妈。”她说。 “我之后想出国念书。” 陈澜也不是很惊讶，尽管接触少了，但她知道陈启悦一向是个有想法的。 “什么专业？去哪儿？” “想读个商科专业的，以后出来好挣钱。或者留在国外也行。” “行，你自己考虑。钱我有，可以供你在国外读书。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结束对话之后两人都直接摁断，也不愧是母女。 陈启悦也不是说有多大的抱负，或是多长远的人生规划，她只是觉得如果一直呆在这个已经伴随了她从出生至此的地方，人生轻轻浅浅，好像一眼就望得到头。 第二天一大早陈澜就开车铲到楼下。陈启悦还在睡觉，她晚上失眠是常有的事了，只能趁着积累的疲惫感在早上那点时间迷迷糊糊睡一会儿。 睡得也不深，陈澜一摁门外那密码锁她就醒了。 密码锁一摁就嘀一声，六位的密码让陈启悦醒了六次，陈澜因为生疏还按错了。陈启悦等她第二次尝试的时候真醒了，却没什么动作，只睁着眼躺床上听着门开了，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哒哒哒———— 房门被扣了三下。 陈启悦从肺里深深呼出一口气，尽全力把自己翻了个身，正对着门口。 陈澜就这么几秒的时间就推门进来了，见陈启悦睁着眼，问道：“醒了怎么不开门。” 她知道，陈澜一向不需要回答，所以她只是撑着床面侧着身起来，“你怎么来了？” 陈澜果然没有追问，平静道：“收拾收拾起来吧，今天我们出海。” 出海？ 陈启悦觉得疑惑，却也没说出来。 下床趿上棉拖鞋，拖拉着步子往卫生间走，走着走着眼皮就要垂下，几乎撞到门框。陈启悦及时扶住了，她撑着手下的木制棱角又睁开眼来，晃了晃脑袋，踏进去关上了门。 陈澜就这么看着，只当陈启悦是刚睡醒，见着她进了卫生间洗漱就去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等。 不像以往，陈启悦这次很快，不消二十多分钟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妆，眼尾上扬着拖出去一小截，瞧着笑盈盈的，再加上浅色的唇彩，是个青春可爱的小姑娘了。 陈澜满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 黑色高领毛衣，烟灰阔腿裤，再加上件驼色毛呢外套。 衣服也不出错。 只是这头发…… 陈澜将视线挪到陈启悦那头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显眼的头发上。 就这样吧。多显眼，也好。 陈澜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拿出一串车钥匙，“行了，走吧。” 陈启悦老老实实地跟着走，跟着坐上车，直到到了渔港那边也没再和陈澜说过一句话。 海市靠海，有好几个全国知名的渔港在这儿，这里的海鲜新鲜好吃，捞着卖给那些个海鲜公司能赚个不错的价格，因此一早码头上已经站了好多要出海的。 当然也不止是渔民，也有像不远处那群人一样的。穿着簇新的休闲服，一人拿根比人都高的高级鱼竿，安逸的脸上带着圆润的笑意，腹部大多挺鼓着，远看着像一尊尊弥勒佛像。 陈澜很快带着陈启悦走向那处弥勒佛专卖店。 “冉教授好久不见了。”陈澜突然爆发出和她并不相符的热情，笑着顺着冉教授的位置一个个伸手握下去，“张教授，曲教授，郭教授。” 最后一个，陈澜又回过身去走向周廷均，“好久不见了周教授。” 周廷均是里头唯二没有大肚子的，身材匀称人也高，面目颇为可观。另一个是身旁的冉教授，比周廷均矮了半个头，清瘦，灰白头发配着嶙峋骨骼，倒是一副文人相。 陈启悦脑海里闪过个人影，那模糊的影子看着像是眼前两人的结合体。 周廷均从善如流地握上陈澜的手，平稳地笑道：“澜姐你就别磕碜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哎？什么八字还没一撇，马上这就得转正了。”张教授将右手手里的鱼竿过到左手，笑嘻嘻地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小周谦虚什么呢，你马上就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了，年轻有为啊。” “哎呀是是是，这不都靠各位老教授帮忙吗？”周廷均笑着称是，眼睛一转瞟到陈启悦身上，“澜姐，这是……？” “陈启悦，我女儿。”陈澜听言就把陈启悦从她身后拉出来，“说是想要出国，就带出来见见人。” 陈启悦眼睛滴溜溜一圈过来，嘴里叫着人，最后落到周廷均身上，“周教授。” “我是陈启悦。” 小姑娘好看，赏心悦目，阳光下一站比他们手里的金属鱼竿还亮眼。连那头平常在教室里见到就要皱皱眉的张扬发色也顺眼起来。小姑娘有个性嘛。 周廷均那张保养得当的脸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一瞬，他向陈启悦伸出手，“启悦啊，你好。周廷均，叫我周叔叔就好。” “周叔叔。”陈启悦把手递上去，被握着上下摇了摇。 周廷均的掌心带了点潮气，陈启悦被他握过之后手上怪不舒服的，于是悄悄把手背过身去，在衣服上蹭了蹭。 “澜姐，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是啊小陈，这么灵的小姑娘，该不是藏着不让见吧？” “哪里。平常工作忙，我自己也见不了几面。”陈澜看了眼后边高升的太阳，“这也差不多了吧。要不我们出海？弄到点东西的话晚上叫饭店煮了吃，新鲜的一定更鲜。” 周廷均转过头看了眼，日头已经高照，“那行，教授们都上船吧。我们一会儿午饭船上有准备，晚饭嘛，就看我们今天有什么成果了。” “好，辛苦你了。”冉教授终于开口。 “是啊小周，这次真麻烦你了。”郭教授接口道。 “哎？哪里？难得的，图个开心嘛。这不，今天澜姐的女儿都来了。” “哎呀真的，来个小姑娘到底不一样，也给我们这群夕阳红加点朝气。”张教授转头又看一眼陈启悦，笑呵呵道。 他们要上的船在另一边的码头，和这边系了根绳就飘摇在潮汐里的单薄小船不一样，那船通体白色，船室看着大概有两层，外边还有宽阔的甲板，甲板外围围着一圈银色的金属栏，应该说是艘小艇了。 驾驶室里早就有人在了，一胖一瘦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正靠着椅背聊天，看到一行人往船这边来就赶紧起身下去迎他们。 周廷均上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把人领着过来了。 “这两位就是我们今天的掌舵手了。”介绍完又转头看他们，“辛苦了啊，今天就麻烦你们了。” “哪里哪里，各位玩得开心啊。” 他们上船之后就开始聊鱼竿，聊今天能钓上多大的鱼，这个时候海里有什可以钓的，连陈澜也颇有兴致地拿了根船上的备用鱼竿在那抛抛线试两竿。陈启悦对他们的钓鱼事业不是很感兴趣，默默呆一边当个透明人趴在护栏上看海。 这里的海并不像各种宣传画册里面那种那么干净，离岸越近水就越浑，混着泥沙，可见度很低，还混着一股浓重的海腥味，那味道混着海水的湿润被风灌进肺里，连人都好像要变成一只海里的虾子。 他们的船驶到一个地方就停了，方便他们放竿钓鱼。嗡嗡响着的发动机一停止工作海上就静得出奇了，说话声一到海上也显得空旷，像是从远处传来。 在她专注看着这船是怎么随着浪头翘起又沉下的时候，周廷均拿着他的竿走到她边上，“是不是很无聊？” 陈启悦本来耳边都是浪头起伏着，拍打在船身的声音，这突然而至的人声让她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啊……周叔叔。”她转头去看他，硕大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半张脸都被遮住。 “没啊，你们钓鱼，我看看海也挺好的。” 周廷均在她身边的位置抛出一竿，线轮咔啦啦地滚动，鱼线被抛出去老远。架好鱼竿后他又问她：“什么学校的？” “市三的，今年高二了。” “市三啊……”周廷均有些怀念地抽长了音调，“市三挺好的。我以前就在市三。怎么样，高二开始紧张起来了吧。” “也……还好。”陈启悦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她平时不怎么去学校这件事，回答地有些犹豫。 “还好？”周廷均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她，轻笑道：“小姑娘不错啊，市三可是出名的严。成绩怎么样，刚考完期末吧？” “对。大概和以前差不多，年级前十吧。”陈启悦将头摆回护栏上交叠着的手臂，脸背着周廷均，想结束对话的意思若有似无地就着背影散出来。 周廷均长得端正温和，一直以来就挺有女性缘，还上学那会儿就总有女生偷偷给他桌肚里塞上份情书或是巧克力什么的，在大学里任教之后也总被堵在教室问问题，从没被人这样拿冷背对着。 不过见陈启悦这样他也没生气，继续笑着同她搭话，“我有个朋友现在在市三当老师。” “叫秦柏楠，数学老师。不知道你知道他么？” 秦柏楠？ 最近怎么老是有他的事。 陈启悦换了个方向搁着脑袋，下巴垫在手臂上微微扬起了头去看他，“知道。我们班数学老师。” “那巧了。”周廷均侧脸的嘴角勾起，“今晚你老师也来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