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为帝

    这一切说来话长，实际上都发生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

    剩下没被猎杀的幸存者们无不大骇，在共同的威胁下隐隐结成了组织，试图阻止两人的举动。

    两人也没有继续出击，他们想要得到的身份都已经得到了。

    风间郁，江男主和陆任嘉背靠背站立，呈标准的防守姿态，而江雪袅站在中间飞快地抄录着所有的选手对应其编号的信息，一式四份。

    剩下的人也都不是傻子，瞬息之间便想通其中关窍，其中一人猛然道：“杀掉他们！他们已经弄清几乎所有人的身份了！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不过他说是说了，自己却没有动弹，而被他眼角余光瞥着的人也没有动静。

    其中一人哂笑：“想一个人躲在后面坐收渔利，哪有这种好事。”

    “这都什么时候了！别吵了！我们有八个人，他们只有四个！现在身份已经不应该成为秘密，我是第九军上校凯尔文·费曼，现在由我接过指挥权你们有没有意见？”3号怒喝道：“没意见就听我的命令！否则都闭嘴！”

    凯思特·费曼虽然没了，但是他的家族余威犹在。

    江男主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又控制住了。因为3号根本不是凯尔文·费曼，11号才是。

    3号打得一手好算盘，真正的凯尔文根本不可能出来阻止他，因为让所有人误解自己的身份对他是有利的，而且战前内讧绝不是个好主意。他们之中知晓的其他人也不可能抛出消息。作为敌人的江男主四人就更不可能站出来告知了，误解的人越多越好，若是到了后期他们处于劣势，还可以抛出这个消息让他们内乱。

    总的来说，这里的每一个人思考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又因为共同的利益结成紧密或不紧密的团队，期望谋求更多，是残酷现实的缩影。除了自己之外无人可信，这其实就是选神祭要告诉他们的帝王心术。

    兼采群臣之长，不为jian佞迷惑。

    不见刀锋，藏剑于雷霆之前。

    “太没大局观，反应也慢了一拍。”帝国的君主倚靠在他的Omega老伴身上看着监控点评：“扶我起来吧，结果快出来了，我和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他的Omega替他打理好衣装，尽力保养仍然难掩皱纹的眉眼间尽是了然：“你看中那个女孩儿。”

    帝君叹道：“她其实是所有人当中最冷血的一个，又没有Omega的牵绊，我原先是想把她悄悄处理掉的，不过第二轮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江男主怎么样？据我所知，他在Omega间的人脉好得不可思议。”

    “勇气有余，决断不足，贪心太过。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万全之策，什么都想保护，最后只会什么都保护不了。现实不是小说，他也不是男主。”

    “所以你决定给那女孩了吗？”

    “不，还不够。坐到这里的人，要用冷硬的心肠去守护最初的热血。”他说：“……她的血是冷的，从根本上不信任何人。”

    “冷血也未尝不好，她的政治测评没什么问题。”

    “因为她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合适，提前给自己下过心理暗示。她……”

    “你还是不放心，对吗？因为她没有牵绊。”

    帝王默然片刻。

    “……是。”

    两人对视一小会儿，Omega忽然笑了起来，柔声说：“论牵绊，江家那位不就做得不错吗，下一辈的事就让下一辈去cao心吧。”

    年迈的Alpha帝王轻声叹息，声调却是冷酷的：“我不能赌。”他整理好自己的披风，遮住瘦骨嶙峋的身体：“取御剑，送到大殿上。”

    他毕竟也是在选神祭当中杀出的最终胜者，是上一届实至名归的至强。

    高强度作战之后，风间郁手臂上的纱布又开始往外渗血，最后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身上更是恐怖，破碎的斗篷随着走动掀起，能见到翻卷的皮rou甚至白森森的骨头。

    江男主比她好些，都是轻伤，正拄着剑喘息，那剑甚至还插在一个死不瞑目的对手的胸腔里，贯穿他的心脏，将他钉在地上。

    江雪袅是四人当中唯一没有受伤的，沉默地站在她身侧。

    陆任嘉最惨，毕竟对手们也懂柿子挑软的捏，就数他被围攻的次数最多，刚结束就支撑不住昏过去了，被医疗机器人用担架抬进了医疗舱，提前退出了这场最后胜利的角逐。

    一架小型飞行器“唰”一声，迅捷地停在三人面前，一位侍者走下来，恭敬地邀请他们前往大殿。

    这飞行器说是小型，实际上光是座舱就有六座，以发动机为核心的动力系统有座舱的两三倍大。这样一个庞然大物降落的时候将三人衣物都吹得猎猎作响。

    “走吧。”风间郁扔下染了血的刀，第一个走向飞行器，江雪袅走在她身侧，江男主缓了几秒，在他们之后登了上去，江雪袅伸手拉了他一把，然后两人无声地拥抱。

    生死之间往往最能看透一个人，显然，他们当中没有逃兵也没有叛徒。

    “假如我们不是对手，那一定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江男主说。

    “那可未必。”江雪袅扫了他一眼，对这个天之骄子Alpha没什么好感。

    “不是说你。”

    江男主向风间郁伸出一只手：“有眼不识泰山，干掉费曼的原来是你。”

    在风间郁同样伸出一只手的时候，江雪袅的神色rou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风间郁忍着笑，握手一触即收，反手轻轻摸了摸江雪袅的脸，让他一瞬间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才维持着冷漠的表情摸了摸被她摸过的地方。

    江男主毫不留情地指出：“你现在就像是个刚刚有了心上人的Omega。”

    江雪袅针锋相对地反驳：“我和我的心上人只属于彼此，而不像某些Alpha，种马一样随处播种。”

    江男主冷笑：“你所谓的‘心上人’自己认同这句话吗？”

    江雪袅抱臂：“怎么？被说中了就开始到处乱咬人了？”

    “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自己心里清楚。”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被两双眼睛齐齐盯住的风间郁：“……”

    风间郁含笑看向江男主：“听说你的Omega们都想当你正妻，你准备怎么处理？”

    又转向江雪袅：“以前发生过什么事要不趁现在和我说说？”

    两个Alpha偃旗息鼓，都息了声。

    风间郁半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假寐，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一只手摸索着与自己十指相扣，三人座次从左到右分别是风间郁、江雪袅、江男主，这只手是谁的也毋需多疑了。那手指修长，体温偏低，带着些许犹豫小心地牵上她的，片刻后想要抽开时，却被她紧紧回握住扣在身边，然后两人静谧地靠在了一起。

    江男主露出了一个牙酸的表情，决定不去看这对狗AA。

    飞行器着陆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侍者领着他们进入大殿后便默默行礼退下。

    在最高的王座上，病骨支离的帝王庄严地端坐，瘦骨嶙峋的身体并没有损伤他丝毫的威严。

    帝王垂望片刻然后开口，第一个问的是江男主：“这次竞争的机会和将你可结婚的Omega数量破格上调成八个，你选哪个？”

    江男主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笑着一拱手：“在权术方面我不如族兄，能力方面不如江家这位，所以大约后者更适合我些。”

    帝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点评道：“贪心。”

    江男主不卑不亢道：“人生苦短，我只选择我认为有意义的事。”

    帝王向他摆了摆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江男主又一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于是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走近些。”帝王从身边抽出一柄装饰辉煌的长剑。两人都在直播或纪录片里见过很多次了，那是历代新王斩旧王的御剑，沾满了英魂的鲜血。

    “你们两个人用的是同一个身份，那么现在就让一个人对应一个身份，你们，谁拿起这把剑去杀掉另外一个，谁就能活。”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风间郁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江雪袅，上前几步握住剑柄提在手上。

    江雪袅绝望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向风间郁张开了双臂，似乎是想讨一个致命的拥抱。

    “睁眼。”风间郁冷淡地说。

    她将剑刃横在自己肩膀上，歪头看向江雪袅：“现在该告诉我了吧？我们之前发生过的故事？”

    江雪袅肝胆俱裂，哪有什么心思跟她讲前尘往事，一边想抓住她一边厉声喝道：“不许！把剑放下！”

    “好吧，没骗着，真没意思。”风间郁几个旋身闪过他的围追堵截，然后伸直手臂，猛地登上了几级台阶，仅仅是一剑，那始终端坐，未曾退避丝毫的王便落下了头颅，带着些许满足的神色瞑了目。

    江雪袅的神色一瞬间难以形容，像是松了口气，又紧张而忧惧。

    风间郁“呛啷”一声把剑放下，然后向江雪袅举起双手笑着说：“好了，送我入狱吧我的陛下。”

    “慢着。”一道同样温婉却充满力量感的声音从王座之后传来。溅了血的猩红帘幕被人挑开，一名盛装的Omega优雅地从后面绕出来，两人都认识，这是王后兼新闻部部长玉允言——她的Alpha刚刚被风间郁斩杀，证据确凿，躲都没地方躲。

    风间郁毫无愧疚之心地与她对视。

    玉允言向着仍在直播的摄像头娓娓道：“先王给我留下了一道手谕，若是他被你们当中一人斩杀，那么就以斩杀者为帝，另一人为后。若是你们自相残杀，那么胜者可以留存，但是帝位将交与陆家那位。若是你们当中有人自愿赴死，那么存活者可为帝。”

    “恭喜。”她对风间郁郑重地欠了欠身：“请原谅我不能为你授冠。”

    这位勤恳多年的Omega唇角溢出一丝黑血，被她拿手帕优雅地拭去，然后跌坐在已逝的先帝身边，理了理盛装的裙摆，垂头伏在他冰凉的胸口，永远地沉睡了。

    突然成为帝王的风间郁：？

    一切尘埃落定，江雪袅忽然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她，比她高了半个头的身子弯起，将眼睛贴在她肩膀上。

    “你还记得你说的那句‘不要忘记你自己’吗？”

    风间郁没动，只是轻轻搂着他的后背，蹙眉思索片刻：“我小时候很多记忆都想不起来了……回去之后和我说吧。”

    “嗯。”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然后带着点委屈道：“我等了你好久……”

    肩膀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湿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多年。”

    “没关系。”江雪袅退开半步，仍然不肯让她看自己的脸，只是垂眸虔诚地吻了吻她的手背，哑声道：“我们还有很多很多个以后。”

    正是因为时光的漫长，才显得等待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