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慈善家
教堂钟声响起，一切的爱都该被祝福。 谈易走的那天没下雪。 沈琰下午刚好有一场考试，她说他如果挂科，千万别把锅甩自己身上。他笑着说不会。考完试周放找他吃饭，沈琰说他一天天看起来也不是很忙。 精神也挺正常的。 周放把厚厚一打素描纸递给他，说你可别胡说，我每天在实验室通宵你怎么没看见呢。 沈琰瞥了一眼上面的素描，画的挺漂亮，不禁问道：“哎？现在不都是电脑绘图了？” “你懂个屁。”周放把本子一扣，不想理他。他抽烟，周放就在一边儿看着他。说别抽了，抽烟不好，他爷就是肺癌死的。 沈琰边吃边挑肥rou，“哎，你没别的朋友啊。” 周放打开学校论坛，然后把手机递给沈琰，“你看看？”顿了顿，他又说：“你向来不看，上面全是八卦，也不知道为啥我们学校的人都这么爱八卦。” “谁不爱八卦。”沈琰把最后一点米饭吃完，接过手机，表情一愣，他看向对面人，半天没说话。 帖子是很久以前的了，但总是被人翻出来。下面的评论还在更新，有人讨论起Z姓建筑系博士后的八卦，就差报周放身份证号了，沈琰放下手机。 半天，忽然来了句，“不是，你当年追我哥怎么全校都知道呢？” “我哪知道你哥有对象？”周放把冰可乐扔给沈琰，无奈道：“当年姓谈那小子隐藏的可好了，而且他也不是我们学校的，我跟你哥表白的事儿，本来就我室友知道，结果不知道怎么被捅到辅导员那儿去了，然后莫名其妙的，你哥就背锅了，被人说脚踏两条船，给我气死了。” “后来呢？”沈琰放下筷子。 周放喝了一口雪碧，苦笑，“我在论坛上发了一条我单恋你哥的帖子，帮他澄清，之后谈默就冲来北华了。“他动作一顿，继续说着，“他当时开着一辆黑色保时捷，好家伙。” 他努努嘴，“好像谁没有似的。” ？ 沈琰无奈指了指自己，“我。” “不好意思哈，忘了。”周放把手机扔到一边儿去，叹了口气，“我们最后还是错过了。” 沈琰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半天，他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行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找对象了。” “难咯。”沈琰边端着盘子往食堂外面走，边听见周放说着，“对了，你们本科生什么时候放寒假来着？” “一月十号。” “今年够晚的。”他说，“哎，那天的玫瑰送谁了？” “你管呢。”沈琰没好气儿地回着。 算是半学期结束了。 室友三个都是本地人，只有他要乘飞机，十号下午才走，宿舍一下子空的时候，沈琰还有点不适应，事实上他一直也没有办法习惯一个人。 之前他调侃周放的的时候，更多还是透过他看见了自己，于是两个没朋友的人才刚好凑一块儿。 谈易问他几点的飞机，沈琰说要下午五点才到渝城。 她说好。 大概是要来接他。 不过那天没有准时见到谈易，倒是见到了另一个曾在谈易口中出现过的人。沈琰刚走进机场，就看见一个戴墨镜穿西装的中年人，拦在他面前说想见自己。 沈琰觉得这人肯定是骗子，压根就没理。 接着，那人说话了，“找你的人是我们老板，谈言海。”他皱眉，终于看清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人脸上挂着体面的笑，伸出手，缓缓开口，“你好，你就是沈琰吧。” “是。”沈琰不知怎么的，呼吸一滞。 在那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是哪个言情小说里面的女主角，男友的父母拿着一张支票，摔在地上，说着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 可是他比小说里面的女主角惨了不少。 谈言海笑了，眼神中带着嘲弄，“你应该知道，我是谈易的父亲，我希望你们两个分开。”顿了顿，他似乎从沈琰目光中看到了别的什么人，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继而消失，“沈昭余，我也是见过的。” “谈默也是我儿子。你知道，当时他们两个为什么分手吗？” 沈琰目色微动，指甲几乎陷进皮rou里，早知道是因为谈家，而事实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 “你哥当年从大学辞职，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我可都看过，要不要发给你一份。” 谈言海笑了，把手中的U盘递给沈琰，然后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安监控的人，是我。” 沈琰的呼吸颤抖，眼眶发红，他缓缓抬起头，一把攥住对方的衣领，刚要打下去，机场的安保人员纷纷冲过来。 保安将他按倒在地。他颤抖地挣扎起身，只见谈言海冲他笑，然后摆了摆手，用口型轻声说着：“还有，更多。” “你他妈！”沈琰听见自己骨节的发出响声，膝盖被人按着，他死死挣扎，却始终无法起身。他看着谈言海单手捂着心脏，装作痛苦模样被身边人扶走。 转身的瞬间，他清晰地听见耳边响起警笛声。 沈琰疯狂锤击地面，拳头侧边渗出血液，他颤抖看向周围的人。他们对着沈琰指指点点，有人在拍视频，他们窃窃私语。 他死死咬着嘴唇，大声吼着：“你们他妈的瞎了吗？抓他啊！” 沈琰颤抖将手上的U盘递给警察，疯魔般重复着：“这个，那人做了违法的事情，这就是证据。” “证据...”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不可能。 那里面根本不可能有东西。 他既然要威胁自己，那怎么可能轻松就把证据给他。 他被骗了。 沈琰的脸颊紧贴冰冷的地面，他的嘴角蹭出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蔓延开来，胃跟着生理性反酸，他此刻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好像再次看见了沈昭余。 他知道自己是出现幻觉了。 手机持续震动，沈琰机械般望着那处，手机屏幕上始终显示着同一个来电号码，“谈易”。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的。 沈琰眼尾颤抖，终于，眼泪大滴落下。他独自一人坐在审讯室，半晌，终于听见年轻警察说道：“你可以走了，念你是初犯，对方及时谅解，所以不追究。下次再扰乱公共秩序是要被拘留的。”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名字，递给沈琰，“你知道你打的那个人是谁吗？” “谈言海，出名的慈善家。”警察叹了口气，“你和人家女儿纠缠不清，还打人，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沈琰终于在听见谈易名字的时候反应过来。他与面前的警察人对视，很久，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哑声道：“是吗？慈善？” 他眼球充血，看起来几乎可怖。 警察点点头，递给他一张纸，示意他的嘴角伤口，“擦擦吧。” 沈琰扭过头，轻声笑，“做谁的慈善呢？” “你还嘴硬！”警察无奈，边解开手铐，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赶紧走吧，人家都不追究了。”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远远的，沈琰又看见谈言海。他靠在白色轿车边上，冲沈琰摆了摆手，露出熟悉的微笑，“别白费力气。” “没用的，你哥这么聪明，已经替你试过了。”谈言海偏过头，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给你讲个故事。一个人，他喜欢的人的父亲，害他哥丢了工作，还传出不少丑闻。” “你说他会做什么？” 沈琰眼尾颤抖，他举起拳头，保镖冲上来，沈琰却将手缓缓放下，轻轻地，落在对面人肩膀上，扯出一抹笑，“既然这样。” “您来做我的慈善家，怎么样？”他笑了，把口袋里的烟抽出来，叼起，点火，“您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和我哥，不一样。” “你可以杀了我。”沈琰慢慢退后。 手抬起，他用手指对准胸口。 沈琰眼尾发红，面前的人脸上出现丝丝裂痕，他一字一顿道：“随时。” 他嘴角流血，退步，转身，掐灭烟头。 听见身后的人上车，发动机的轰鸣。 沈琰的目光逐渐暗下去。 他瞥见电话上的联系人，含着一口血，吐在雪地里，险些站立不稳。按下接听键，沈琰平静情绪，但开口的瞬间，声音却几乎哽咽，“喂？” “沈琰。”谈易焦急询问道：“谈言海找你了？”但听起来是肯定句，她都知道。 沈琰又点烟，眼角噙着泪，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靠在街边路灯下，瞧见居民楼里面的万家灯火，闻到人家的饭香味儿。 他缓缓蹲下，“谈易。” 沈琰又哭了。泪水爬了满脸，刺得眼睛发痛，“怎么办啊，谈易。” “谈易你是不是早知道。”顿了顿，他终于下定决心问道：“知道谈言海向学校举报，还有那些照片的事儿。” 他的声音哽住。嘴里面的血又渗出来，沈琰扶着路灯，在路边站了不知道多久，北风持续吹，他四肢几乎僵硬。 “沈琰。” 一阵急速刹车声。 忽然间，他猛地抬头，听见远处有人朝这边跑来。于是脑海中那人与面前的人逐渐重合，太过于迷幻的事情，让沈琰以为那几乎就是梦。 梦里那人哭了。 她走近，颤抖地抱住他。 这大概是谈易第一次哭。 沈琰机械般抬起头，下意识的，他抬起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谈易肩膀轻颤，掌心紧攥着他的后背，终于，她开口，“对不起。” 她拉开与他的距离。终于在路灯下，看清他嘴角的伤口。 谈易低下头，颤抖地吻了上去。 沈琰的眼泪终于决堤。 “对不起。”谈易重复着。 血腥味儿在他口中晕开，空中忽然落了雪。 “别说对不起。”沈琰慢慢闭上眼睛，“你没有对不起我，谈易。” 他手臂终于覆上谈易的后背，而在那瞬间，沈琰的动作忽然僵住，他身体都跟着打颤。 抬起手掌，沈琰瞪大眼睛。 他的手心，她的后背上，遍布红色的，大片的。 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