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动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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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动摇心
夜里,温芸躺在曾经自个儿的床上,应说是挺熟悉,一夜好梦才是,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迷迷糊糊听到了众马奔驰,铁蹄过黄沙的踢踏声。可一睁眼,透过床帘,被风吹过的竹影摇摇曳曳,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
“知夏。”温芸平躺在床上,头看着床顶,放大了声音喊。
知夏在门外,循了温芸的声响,推门而入:“怎么了,小姐?”
知夏拉开床帘,温芸坐起:“你有没有听见外面什么声响?”
知夏仔细回味了一番:“没有啊……”
温芸轻轻捶了捶脑袋:“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心里有些不太平。”
知夏笑了笑:“萧大人不是说,不干我们的事吗?小姐虽对骁家军一案有疑虑,可大人亲笔手书,保了温家平安。倘若是别人的事,小姐也得待明日再细细考虑呀。”
温芸睡前,见知夏安慰的笑颜,心神微定,这般自我安慰也睡了过去。可一睁眼,却是被知夏愁颜所叫醒。
“小姐,似乎出大事了。”知夏垂着眼,手里将绢布绕了一圈又一圈。
温芸抓紧起了身,边梳妆边问:“有消息了吗?”
“我听小厮说,刚刚沈大人好不容易从采买的小门进来报信,正在前厅和老爷一块。”
“沈琮之?”
“应该是。”
确实是。
厅前再见,座上宾下意识地起了身。
温芸先向温嵩行了礼,转眼去看沈琮之。
他竟穿着官服。
沈琮之捏了捏袖口,似是艰难开口:“夫人。”
“沈大人。”温芸也回了礼。
再看温嵩,脸色无比深沉,比昨日还添了几分愁虑。
应该是发生大事了。温芸心里笃定。
却未料到是易朝换代如此的大事。
“就在不久前,太后与皇上的亲信冒死给我传了信,今日所有上朝的大臣,全数被扣在了皇城。昨日夜里,原本驻守在边疆的军队竟一举攻入了城中。今日早些时分,为首将领已经攻入皇城。我见温府被一众官兵围困,觉得蹊跷,找了各种办法,才进来与你们通气。”
沈琮之亦是面有忧虑。
“如此突然?”
沈琮之点头,冷笑了一声:“萧寒山,他要反了!”
温芸听到,下意识蹙眉。
“什么意思?”
“里应外合。他萧寒山是内,楚中原,那个楚将军是外!他们按下桓王早已战死沙场的消息,把朝廷骗得团团转,哄得太皇太后彻查骁家军案,朝廷集体都关注着这件事,人心惶惶,实则是为了让楚中原这支庞大的军队悄无声息地绕路到京城附近城中歇脚,不被大量发现。昨晚他们连夜赶路,一举撞入了城池,直奔着皇城而去!”
温芸觉得不对:“你怎知萧太师是内?如此雷厉风行,只怕是这一谋反的消息自下而上都被锁住,这才能攻得出其不备,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不错。”提到萧寒山,沈琮之冷冷道,“皇上如此信任萧寒山,根本不会料到,他的老师谋划这场逆反已经数十年!而除了萧寒山,又有谁有本事能只手遮天,将消息藏得那么好?”
“兵部上下,皇上与太后总是忧心,是否有太皇太后的势力掺杂,可他们应该如何也想不到!萧寒山的势力已完全渗透进了上下,皇位早已岌岌可危!”
温芸总觉得其中有不对的地方,刚要开口,却被沈琮之打断。
“令眠,你还不明白吗。你,温家,不过是萧寒山的一颗棋子而已!他娶你,只是为了打消太皇太后与太后的猜忌。可他深耕朝堂,狼子野心,如今命兵将温府围了,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温芸怔了怔。
不是被他的话点醒,而是萧寒山所说的温家无虞……难道,是指这样一场改朝换代的大事……而她却一点也不知晓。
她本能里,早已先做出了相信日夜枕边人的冲动。
但她不明白。她的内心也开始有了一丝动摇。
只不过,她想问的是,为何。
“你在为谁做事?”
“自然是太后与皇上。”
“你爹爹呢?”
温嵩神色凝重地打断了温芸:“令眠,这不是现在要问的事。”
“琮之,如今局势到底如何?”
沈琮之向温嵩微微一鞠躬:“伯父,如今叛军围了重要的几座殿,皇宫中的死士仍在拼死抵抗。我正奉陛下之命去调遣南部兵部官兵救援,实在是大周危亡时刻。此番前来,是要伯父明白朝中发生之事,莫要为存志兄着急,他们还不敢将朝堂官员悉数绞杀。府中还请小厮关好各个门,以免混战时波及。”
温嵩点头,嘱咐一旁家仆:“都听到沈大人的话了吧?”
“是。”
“好,好。琮之,你是好孩子,现下不知你是否还能寻到外面官兵的漏处逃出去,赶紧去调兵才是啊!”
沈琮之扯了个牵强的笑,又看了看温芸:“伯父放心,我已然将兵符交由亲信先一步去了军营,事不宜迟,我也启程,若此战真能救出皇上……”
沈琮之的话说到一半,忽而止住。
向温嵩与温芸作揖告辞后,便决意地转了身。
哪知一只脚刚踏出前厅,一把亮剑从天而降,带来锋利剑气,直冲他的脖颈之间。
剑尖与其血管,不过毫厘。
温嵩瞪大了眼,吓得连忙退了几步,“快,快救人……”
几个家奴尚未反应过来,只听檐上一阵砖瓦迅猛的翻腾声,一群黑衣纷纷从檐上飞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度控制了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温芸。
罗守远一手执剑,一手背立。
沈琮之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闭了闭眼。
“你们要做什么?”
罗守远向来沉默,两根手指轻微一动,在空中划了个急速的剑花,剑柄当前,留了几成力,猛地往前一送。
直直捅在离沈琮之心脏几分之远的地方。沈琮之不敌,一个踉跄,捂着胸口往后退。罗守远又乘胜,一手劈在了沈琮之的后脑勺,用了十足的力,沈琮之刹那倒下,蜷缩在地上。
另一黑衣从罗守远的身后闪出,以剑直指肩膀。
温芸倏然出声:“等等,不能杀他。”
黑衣未动。
罗守远利落收剑,向温芸行了礼:“夫人,萧大人命属下接您回家。”
回家?
温芸强扯笑意:“敢问大人,将我家布置了天罗地网,也是萧大人的意思?倘若我跟你们走,恐怕下次再踏入温府,就是为我亲人收尸吧?”
温芸不明白,明明前些日子赏雪作诗,萧寒山答应了不会再骗她,那如今又是什么意思。
他当真如此自负,认为所作所为一定成功,从而连亲近的人都能不置一词吗?
还有个可能。
他从未有将她划入可信赖的范畴。
有多少海誓山盟,也只是利用。
之后经年,是否都付笑谈。
罗守远的头低过双手之揖:“夫人,这是为护您与温家安全。大人说了,此战决不能有失败的任何因素,温家不参与,对谁都好。至于沈大人,过了今夜,一切事定,不会伤他分毫。”
温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府中?”
罗守远道:“夫人回了便知一切真相。”
温芸咬着唇,点了点头:“好。最后一次,我信你们。”
知夏留在了温府,温芸只身一人,由罗守远护着,上了马车。马车疾驰,很快便到了萧府。
“萧大人呢,他在哪?”
罗守远不语,仔细吩咐了几个侍卫后,府里人员几乎被清空,他领着温芸,到了萧寒山的书房。
“夫人,属下在门口等。”
温芸推开了无比熟悉的这扇门。
没有人。
如果这是最为寻常的一天,那那道阳光应看上去使人心口发烫。细碎的尘埃在那道光晕中打转,好似这是极为寻常的一个晴天。
温芸再一定睛,忽而发现了桌上多的一个金丝边木盒。
她轻轻拉开锁,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块陈旧的玉。
是如此,无比的熟悉。
温芸在身侧的手,每根手指都紧紧地蜷缩在一起,发狠地用力。
有些难以置信,扯了扯身上挂的那块玉佩,没扯下来。
原来是泪水盈眶,已然模糊了视线,扯块玉佩都扯不下来。
待guntang滑落到唇边,温芸才深吸着气,低头,两只手去解那块系着的玉佩。
她把两块玉放置在桌上。
对上了缺口。
显然,这原本是一块整的玉,而她从来拿的,是另一半。还有一半,就在萧寒山手中。
温芸摸索着两块玉,猛然一翻。
马,尧。
竟然是骁字……
他是骁家军的后人?遗孤?朝廷追杀了那么多年,应该怎么也料想不到,他竟然活着。
那他唯一要做的,定然是向这个王朝复仇。
大火在雪前,烧了整个肖府……
也就是说,她遇到的那个妇人,是肖府的人!应与萧寒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究竟何意?
放了一块玉,相当于告诉她,这一切的羁绊都只是因这块玉而已。见个面,解释几句,当真有这么难吗?
好不容易走过了相互猜忌,才试着信任,一起过生辰,去泛舟赏花,去爬初日的山,去亭中赏雪,她实在不能说,他对她不好。
因为好,她贪恋着这份温暖,还保留着心底的信任,他的承诺。
聪明如他,绝对知道能握住这块玉佩的她,一定对那个妇人有所帮助,所以……所以他也因此,只要不坏他复仇大事,给她好颜面,尚且平和相处,留温家活口,一切都能照常。
难怪,初入萧府,他会毫发无损地放她走。
她是不是要感谢他的深明大义,恩仇分明。
他要告诉她,这么些日夜,一点感情也没有?否则为何不现身?
温芸唇齿颤动。
这是她的猜测,她不愿在心里,给任何人,仅凭猜测而判了死刑。她要萧寒山亲口告诉她。
这是真的,理智这样告诉她。
她却依旧止不住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