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54:Centaur(人頭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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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 54:Centaur(人頭馬)
十幾輛由集運站改裝過的垃圾車被挪到坡下,以兩輛為一基組,開始緩慢且穩健的爬坡。它們碾爛中段燃燒着的廢舊輪胎,前鋒已逐漸逼近轟塌的碉樓正門。幾名司機在車中做完手腳,於彎道前躍車逃回人堆,駐足屏息觀望。果不其然,垃圾車剛越過鐵門,就聽得驚天爆炸聲起,龐大的車斗瞬間轟成了一堆廢鐵,在烈火中被燒成幾幅骨架。 「這肯定不是妖術,待我來辯。」天竺菊揉了揉眼,往前又繼續爬了幾步,指着滿地瓦礫,驚叫道:「半掛車踏着地雷了,咱們這個破道場裡還有這種東西?它是哪搞來的?」 「那是一些黑索金鍋蓋,防禦圈的事全由Dixie與公羊在cao辦。你與藍花楹走後,這裡又發生了許多變故。」我心急火燎地打斷天竺菊,手指底下要她去看,正有幾輛牽引車在爬坡,打算將堵門的破銅爛鐵拽開。我搓揉着臉,哀嘆起來:「黑幫比我想像得更聰明,他們打算逐步推進穩固戰線,力求最低人員損失。瞧這架勢,不出一小時女神峰就將陷落。」 實際狀況就像我倆所見的那樣,當障礙物被移走,其餘垃圾車繼續爬坡,沿襲這套方式將女神峰外圍清理乾淨。車流一退開就是群賊舉盾烏泱泱湧來,簡直是讓人片刻不得安歇。望着這一幕,我仿若隔世,這與在迴避場聽來的試探性進攻根本是兩個概念,難道他們中途又變卦了?改為首戰為終戰嗎?那還要我倆秘密潛入派什麼用? 「當務之急,得與他們取得聯繫,好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你幫我盯着點,我試着靠近些,用返金線問明底下的步擊之影。」主意打定,我翻到屋檐的另一側,順着落水管跳入北館兩樓,向着主碉樓摸去。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底下熱火朝天,可道場內卻闃寂無聲,連起先站在廊下的沙利文也退回大屋,似乎已完全放棄了抵抗,只等束手就擒。 「就這麼完了嗎?」我一弓身翻入前幾日與番茄守夜鬼混的破屋,此地已是滿地狼藉,碎石斷垣間夾雜着血rou模糊的屍塊,那是被滑膛炮轟死的莉莉絲。我捧起此人的殘臂緊緊抱在懷中,心頭充滿悲憤,嗚咽道:「香橙姐妹,什麼都不重要了,你安息吧。」 我等待着返金線一旦被勾連,就大聲質問紅風衣女人究竟所圖何意。嘴裡說得好聽,所有人都被赦免,難道轟成碎屍才是赦免?然而,我等來的是一陣大腦刺痛,似被蜂蟄了一下,枯瘦女人顯然瞧見了我,卻什麼都沒說,而是冷冷地掐斷心弦,再想對話已找不到對方。 見督戰的步擊之影不予理會,我只得按原路返回,才走一半卻意外瞧見,原本不見人影的空地間,神不知鬼不覺站着七個身裹罩袍的人。她們是誰?參看飽滿體態應該是大莉莉絲們,但艾莉森、桃花等人高矮參差不齊,人數也不到七員,顯然不是我所熟悉的她們。難道是百花金壇湧來的生力軍?我正待定睛細觀,卻見屋檐上空空蕩蕩,天竺菊人跑得不知蹤影。 「真是亂來,一個去爬鬼洞無聲無息,另一個耐不住寂寞又橫生事端,我快要瘋了!」我在心中暗暗唾罵,卻又無計可施。無論奧萊莉還是天竺菊,都不是傳說中的豬隊友,不打招呼自行離去,必是撞見突發狀況。我必須冷靜,先將眼前這個爛攤子好好捋一遍。 她原本趴在這裡,應該緊盯着我下爬的身姿,而當我躍入廢館,視線則被層層障礙物擋下,因此不得不另換個角度,才能看清整片碉樓。然卻在爬行中,天竺菊見到了什麼,她要不是被嚇跑就是覺得有調查的必要,於是便移動了位置。我按照自己推斷,爬向各個角度掃視,很快便在對面廊下的柴垛後發現了她。衝着這個傻妞的舉動,似乎打算偷摸進道場! 「這賤人莫不是瘋了?」才短短幾分鐘,她是怎麼繞行去那麼遠的?處在這片屋檐,我怎麼都望不到道場深處,只感覺與我離開前有了些異樣,光線昏暗了許多。見看無可看,我只得再度爬落水管,就這樣又回到了板牆大窟窿前。 這片館樓果真是炮彈打飛轟爛的嗎?四下環顧之際,我立即意識到艾布拉姆斯不是脫膛,斷崖底下的雜草堆里,滿是身披偽裝物的海神傭兵,正靜待着指令。我探出半個腦袋與他們打手勢。一名兵士隨即抬舉步槍,不耐煩地做了個噤聲,再度將我逼了回去。 「算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追趕天竺菊腳步,自己去搞懂原因。」我在原地凝了凝神,開始往底樓步步而去,才下到一半,胳臂似被什麼掛住。回眸去看,手盪在半空,只有亂飛的草蟲和螞蟻,根本是空無一人。恰在此時,一個公鴨般的嗓門在耳旁炸起。 「這太好了,原來你還活着,所有人都以為你已被鐵狼斬首了。」 「布雷德利?」聞聽這個嗓音,我是又恨又喜。恨的是所有遭罪都由他而起;喜的是終於遇上了知道內情的熟人,這個嗓門漸行漸遠,最終匯聚在一道股縫般的夾壁內,有條粗短身軀正在套衣服,隔了半分鐘他踱步出來,果然是藥店老闆本人。他不再是怪胎般的手腳錯位渾身燎泡,又恢復成最初被帶進貝巴因道場時的四肢健全。 「你最終還是用了那把義指般的怪刀了?」我扶着他雙肩左右打量,不僅暗暗吃驚,再過一個月就將進入冬季,樓里哪來這麼多的飛蟲,敢情男子始終徘徊在附近,正默默注視着我。現如今的他,或許已成了蒼露鶺鴒。見他又像地窖時那般撲將上來,我忙退避三尺,正色道:「我警告你別再碰我!攔着道想幹嘛?難道你被我揍上了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我只是有些激動,當瞧見那死女人抱着你的人頭跪在泥坑裡,我差點沒被鐵狼氣到吐血身亡。而今你又回來了,這實在是太好了。」恐怖的記憶又迴旋在藥店老闆的腦海中,他立即垂下手站得筆直,說:「我始終躲在這裡,見你與大姐同行,想要搞清你倆是怎麼回事。撞見你我不怕,但她就兩說了,畢竟大姐不聽勸阻扭斷過我胳臂,比你殘暴許多啊。」 「好了,舊事別再重提,你可知她悄悄下樓,往道場去幹什麼?」我不耐煩地打斷男子囉嗦,甩給他一包變色龍,道:「她哪裡殘暴了?這些煙就是天竺菊沿途特意為你買的。」 「好吧,你不在的這半天裡,發生了許多事,多到數不過來。」男子打開煙盒取出一支,嘖巴着嘴,似乎很想抽卻又忌憚着什麼,說:「我想,她必然是瞧見了送槍支彈藥的兩個人被莉莉絲們綁了,情急之下才偷偷摸去道場吧。但她去了也白去,兩個好像全都死了。」 「什麼,你是說范胖和帕科?」聞訊我一把推開他,徑直往樓外飛奔,腳尖剛離地,就被男子扭住,他忙抱住我的小蠻腰,低聲喝道:「你不要命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在你離開後這裡又發生過許多事麼?之前那些拷打羞辱我都不計較了,你得幫我個忙。」 說着,他湊上前來絮絮叨叨,未待聽完,我失聲驚叫起來:「什麼?你沒搞錯吧?你讓我去救康斯坦丁?別忘了,是她害我走到如今這麼慘的地步,你跟我說去救她?」 「你先別妄下結論,她是在月壟殺了一個女的,但康斯坦丁依舊是好人。這一切要怨就得怨我,是我沒搞清她所說的正午究竟是幾點,提前一個半鐘頭報出了龍磐的位置。她由此觸怒了魔將貝巴因,所以被神使拘押起來,這就是她無法立即過來的原因!唉,我究竟在說什麼啊?這樣你怎能明白?先隨我去個安全之所,讓我定一定神,完整地告訴你。」 「媽的,這下是徹底亂套了,底下群賊仍以為她在主持道場,正準備加緊圍攻,而這裡又是一團糟!這個該死的局面,比我離開前還要惡劣!要通訊沒通訊,四下都在亂戰,所有人跑得一個不剩!你給我閃開!」我無心再去聽他囉嗦,一個大背包將男子撂倒在地,快步爬了回去,當來到破洞豁口再往下打量,先前伏在草堆里的大兵已不見蹤影。煩躁、懊惱、沮喪、外加焦急,幾百種情緒湧上心頭,我只感胸口堵得慌,雙眼一抹黑,栽倒在地。 氣血攻心來得快也去得快,我很快從昏厥中醒來,再看向四周,自己已被男子架着雙腿拖出了四十餘米,幾乎臨近鐘樓破門,一想到鹿血灘那口詭異叵測的龍口就在眼前,我奮力蹬腿,卻被藥店老闆鉗製得死死,這才發現男子已是今非昔比。 一絲不悅滑過他的臉龐,那種表情不由叫人心頭髮怵,我無法再像過去那般欺辱他,真要動手恐怕也不是對手,那麼布雷德利會不會依舊念着那份仇怨,將怒火傾瀉在我身上呢?好在此刻的他沒心思過多計較,攙我起來後往樓宇間的縫隙里鑽,就這樣下到了一個犄角旮旯里。他找來塊板材靠在磚牆前,這才美滋滋地點起煙吞雲吐霧。 「康斯坦丁是個好人,那種善良直接體現在五官上,你要是見到她就會立即明白。在你看來她惡貫滿盈,但對我而言,你、惺惺作態的大姐,還有播報那個死女人,不也同樣是惡魔嗎?所以人要相互理解啊。你們告訴自己說,所干之事都是違背本心的無奈之舉,那她又豈會熱衷於謀殺呢?同樣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逼迫她去完成這一切。」 在他慢條斯理地說着廢話時,我表面假意點頭,心頭卻在盤算,該如何將這個變故傳達出去,就這般望着男子發呆時,猛然間注意到他身着一套鬱金香的防疫服,便問是哪搞來的。 「噢,半小時前,有群身着這種塑料布的人偷偷摸摸從窟窿進來,他們在姐妹會安插了自己人,由着這個娘們帶着爬進了鹿血灘龍口。我所有的衣服都成了碎布,被凍得嘴唇發紫,所以悄悄尾隨。行至不遠見他們死了一地,就順手扒拉一件禦寒而已啊。」 「是哪個娘們?我與此人熟不熟?」我煩躁地奪過煙盒,也為自己點了支煙,問。 「三十多個女的,我怎知她叫什麼?此人與你應該是熟悉的,反正我見你倆時常在交談。嗐,你管她究竟是誰?這不重要,現在你我在商量的是,要如何將康斯坦丁救出來。目前她就在底下的泛渣之井,被鎖在其中一間刑房內。」他依舊不緊不慢地說着。 「我當然要搞清她是誰,我倆偷摸回來,還另外帶來一個人,論鬥狠她才是行家。可參照你的描述,潛入的鬱金香部隊已遭不測,死了不少人。而今她就在龍口下摸索,懂得給貓下回音蟲的就只有她,倘若折了,就再沒可能將消息傳達出去。」 「是嗎?我沒怎麼注意,視線一直集中在你身上,我還沒無聊到對家庭婦女目不轉睛的程度。不過黑貓恐怕無法幫你傳遞消息了,因為它與佐哥一塊被鎖在泛渣之井底下。」男子朝道場方向掃了一眼,不由打了個哆嗦,答:「新來的一群罩袍女尤為可怖,她們吃人你知不知道?送武器來的那個西裔青年,就被她們卸去一條腿煮了,那個胖子多半已遭不測。」 「你是說墨西哥人?那兩個軍醫人在哪?」我聽得毛骨悚然,剛想尋機偷摸過去,又被他鋼爪般的怪手擒住,男子在情人被囚的絕境下,依舊不忘在我身上撈便宜,沖那渙散的眼神,他似乎也覺得自己沒多久可活了,逮到一個算一個。我只得重新縮了回去,問。 「不知道,許是趁漏跑了,總之他倆沒被抓住。你再這樣心不在焉,我可要生氣了。」布雷德利也有些掂量出自己實力,變得傲然起來,不過他有求於人也不敢做得太放肆,抽第二支煙時,又說:「那個帶人進洞的婦女,應該是你們里的廚子,常與粗蠢農婦一塊送飯。」 負責莉莉絲們日常飲食的,不外乎四人,艾莉森、兩名主婦和牡丹。就着這點我細較下去不由狐疑,因為按特徵來辯,她應該是香橙姐妹,可適才我還在瓦礫堆里見過她的屍身。男子依舊自顧自慨嘆蟲子女人如何無辜,我一把揪住他,問:「布雷德利,我倒要問你了,既然你現在也是蒼露鶺鴒,幹嘛不自己去解救大長老?她不是能幻化為蟲豸麼?又怎會被人輕易困住?若是連你倆都沒把握的事,為何覺得我能辦得成?我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啊。」 「老實說我是能逮一個算一個,並沒抱太大希望,因為所有人里,只有你會撬鎖啊。對了,還有件事。」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在身上一陣狂掏,取出宵草櫻刃,說:「我偷偷去見了她一回,康斯坦丁說她被奪了什麼東西,反正就是打回原形,需要用到這把小刀。可你想,化為灰塵般的蚊蟲,我怎麼將它帶下去?這就是找你來商量的原因。」 恰在此時,碉樓方向的槍聲戛然而止,丘下傳來大型功放的搖滾樂聲,和群賊的歡呼。兩者似乎打累了,暫時偃旗息鼓。探頭去望,那七名死神般裝束的罩袍女依舊環伺在碉樓前不敢鬆懈。由着這些我計上心來,便推了一把藥店老闆,換了張笑臉說:「好吧,康斯坦丁的事我會盡力,老實說我對這個神秘的高大娘們很好奇。既然如此,你也齊頭並進,不論通過什麼方式,你設法去到坡下,在鐵狼和火炬聯盟的大帳前,你會見到一個身披紅風衣的瘦女人,趕緊將消息傳達給她。否則就晚了,到時別說康斯坦丁,恐怕連我也將命喪黃泉。」 「這,可是他們有氣膠彈啊。起初對抗時,兩個後跑來的娘們費盡全力也只幹掉黑幫幾個人,自己反被釘死在坡道中央,結果你也見到了。我曾聽神使說,那種水炮專事對付鱸形蟲,所以才又從龍磐調來一群塑骨雲鱸,合着我下去,不是在找死麼?」 「沒事的,你已不再是曾經的你,早已盤龍在天,只是缺乏勇氣。布雷德利,你想不想吻我?我是說投入感情的親吻,而不是井下咱倆敷衍的那種。」我伸手接過怪刀,問。 「這當然好啊,但你不是嫌我口臭麼?而今成了怪物,只怕你更難接受這股怪味。」男子話音未落,腦袋早已被我抱住,我蹙緊眉關將唇舌迎了上去,與之激吻起來。 這個可憐男人需要有強大的動力,那是他夢寐以求的。愉悅過後,我忙推開他按在我胸前那對粗糙的手,羞澀道:「只有當解除危機,我與你才能更近一步。」 藥店老闆昂首闊步而去,儲備了幾十年老精蟲的男人就是這麼單純。我冷哼一聲,也開始起身疾行,不論奧萊莉身在何方,我都得拖上這個精通異端邪說的後援,不如此就進不得道場。要是能見到康斯坦丁,我須得與她交談一次,才能明瞭整件事的始末。倘若能將之納投名狀獻給暗世界,或許就能作為籌碼,換回我最迫切想要的紅利,讓Dixie再度重生! 我最後掃了一眼道場,屋裡仍舊靜悄悄的,很顯然天竺菊已不動聲色地混了進去。再看向碉樓方向,所謂的塑骨們也正注視着底下,趁着所有人都無暇顧及鐘樓,我躡手躡腳地翻下鹿血灘池口,踏着土墩步步下去,不多久便踩到了冰寒刺骨的實地。 「這個鬼地方,比起迴避場的冷庫沒好在哪裡。」我揉着發紅的翹鼻,不住往手心哈氣,掏出射放頭燈擰亮燈珠,一道綠色光帶劈開無盡黑暗,帶領我走向未知的深淵。 話分兩頭,陣陣清脆的滴水聲,劃破漫漫長夢,范斯從昏沉中緩緩醒來,便見得鼻血在垂落,已在胖腳丫前聚成了血窪。視線繼續上抬,則是滾卷濃密的腿毛,同樣淤青斑斕。 「誒?我的鞋呢?」他感到陣陣寒意襲身,方見自己已被剝了個精光,只剩得一條血跡斑斑的草莓褲頭,結結實實捆在十字架圓箍上。在他邊上五米之外,捆着另一個捲髮青年,他一條腿被完整地截斷,血流如注匯成了個池子,周身爬滿道道蚯蚓般的傷口,腦袋耷拉在胸前,小腹也不再起伏,似乎已斷氣了。這個傢伙正是自己的好搭檔,墨西哥人帕科。 「難道咱倆被活捉了?這是什麼鬼地方?我又是怎麼被拖來這裡的?」無數疑問堆積在范胖腦海中,曾有過激烈的對抗,耳旁都是人的慘叫,以及黑暗中頻閃的寒光,記憶在遭到重擊後開始變得凌亂,幾乎連接不上。他不敢放聲呼救,只得繼續裝死眯起眼打量四周。這片黑沉沉的大屋正是道場,不知為何它變得漆黑陰沉,與之鮮明對比的是樓外空地,滂沱大雨已成了毛毛細雨,天地間一片慘白,雖然不見陽光卻異常刺眼,約莫是下午時分。 道場正前,泥塑木雕般站着幾十個罩袍娘們,個個神情專注,嘴裡哼唱難懂的音律。 「太丟人了,我居然被一群娘們給俘虜,難道全軍覆滅了麼?這該死的,看來此番老子定要被她們當豬rou吃了。但話說回來,兩隻公羊呢?」透過層層疊疊的人影,他沒找到其餘人,很顯然拉多克剃刀與琴弦躲過一劫,也許此刻已逃脫險境。為何范胖如此肯定呢?那是因為在大屋對面,也豎着同樣的十字架圓箍,原本是為他倆備下的,然卻空空如也。 「這是怎麼回事?我得趕緊記起來才行!」范胖竭力回憶,不住偷瞟那群女人。他可以肯定,沒栽在她們手中,雖然自己是個弱者,單論拳頭氣力,也許只有農婦能將他制服,其餘弱質女流那就免了。然在奔逃中,艾莉森未曾露過臉,棗核與夜來香也沒追來,那又是被誰干趴下的呢?他正感到滿頭霧水,便見得有條身影緩緩從神龕背後繞將出來,那是爛麻與破布纏作一團,豪無形體的怪人,顯得異常高大,朦朧之下有些象威士忌標牌人頭馬。 「What the fuck? It was this evil thing,that’s it!」范胖狂呼起來,雖然他意識到立即吞了回去,但還是發出一絲顫音。人頭馬渾身一凜,腦袋機械般地轉了過來。 「是的,就是它。」帕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腦袋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在女神峰圍攻戰爆發之前,范胖、帕科、拉多克以及琴弦四人已徘徊在鹿血灘龍口之下,這個地方由無數巨大根須和樹腔所構築,形成了一個個山洞般的樹瘤作為初次下來的人,當務之急是得先熟悉環境。那麼他們將要去哪?四人沒做過打算,這是因為兩頭兩腦都在開戰,不論輾轉去哪都會迅即陷入亂戰。他們是成熟的人,溫文爾雅的人,素來反感近身rou搏。 作為大家都是有些年紀但沒到中年的大齡青年,一旦外界威脅消除,便開始身心愉快地閒聊起來。倘若有錢有地位,那麼彼此間的話題將圍繞着生意或炫富;然四人都是苦出身的窮鬼,更好偏談低級趣味,從古至今蓋莫如此。男人們聚在一起自然就會談起女人,姐妹會裡最出眾的莫過於我與天竺菊,故而成了供他們意yin的主題。 「小姐和老大太可惜了,年紀輕輕便這麼掛了。」拉多克美滋滋抽着范胖的Weed,慨嘆道:「幸虧天竺菊和小女友去爬龍口,總算是躲過了一劫。要是此刻她倆也在這,那該多好。老子我枉活三十有六,還從未見過那麼多的女流,倘若是個和風細雨的正常年代,一下子掉入這個娘們窩,實在是人生之大幸。」 「嗯,如果她們能夠再適當地保護你一下,你就更樂不思蜀了。」帕科咧着嘴訕笑,問:「幾位老哥,你們暗世界的魅者,全都是這等天姿國色麼?也像她倆能文能武?」 「嚴格來說,魅者都是交際花,搞公關的花瓶角色,怎能鼻青眼腫與人干架呢?那是浪費資源。獍行們大隱若市的習性,導致現實中沒幾人見過真正的魅者,依我之見,她倆應該算是絕品。」琴弦背着手,正經八百地說:「相貌算基本盤,但能打就是閃光點了。這樣的娘們在身邊,你不必瞻前顧後,她們自己就會照料自己,沒準還能跑來給你打援手。」 「論打架,比老子可就差得遠了,別說如今這付病懨懨的模樣,就算過去血膽男兒時,倆個一塊上也鬥不過我,當初對付半神時,我才是靈魂人物,只是老子很低調,不願誇誇其談。」范胖將大肚腩一挺,吸着鼻涕笑道:「這兩個小子半年來打了無計其數場硬仗,也算是被鍛煉了出來。單單論相貌,還是天竺菊更美一些,而要是論風騷,那她絕比不過醉蝶花了,總之各有所長吧。誒?琴弦,你說歷史上有沒有特別能打的魅者呢?」 「也許在傳說中有這號人吧,過去我聽大團長提起,千百年來獍行的踏星者全是剛毅男兒,唯獨出過一代女王,據說就是個魅者出身。不過這種事,我建議你還是去問紫眼狐狸為妙,畢竟她熱衷於刨根朔源。」幾人就這般說着笑着,逐漸將話題又移到了勿忘我身上,拿她的大胸和精緻臉蛋取樂。忽然,走在最後的拉多克剃刀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墨西哥人掏出兩把左輪,來到他身旁一起朝着身後打量,問。 「沒什麼,這個鬼洞千轉百回的,到處是風口,可能就是風聲。」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說:「適才感覺有樹枝在不停撓癢,回頭去看卻什麼都沒有,心理作祟罷了。」 「我看要不這樣吧,」禮貌者闊步來到一道大折角前,指着極遠處一片斷崖般的樹瘤說:「你等來看,從這裡開始就成了分叉路,一條往下,另一條往上,最後都集中在那片開着陰花的水洞前。我看不如分道,反正都會去到那裡,省得大家繞來繞去,眼界也能放開。」 「主意雖好,但我倆在奇技yin巧這點上比不得你們。」帕科緊盯着公羊斜挎的包,問:「而你一旦用上那個粉,地形便被攪亂了,回頭咱倆就像逛迷宮,又要怎麼找尋你倆?」 「無妨,鐵妝壁花針對的是追襲者,於局中人無關。」拉多克剃刀打懷中又掏出個琺瑯質瓷瓶,傾倒掌心些許,讓眾人將膏露抹在眼皮底下,說:「老范應該見過。這叫阿里阿德涅之絆,能夠散發出濃烈氣味,如同無形牽繩帶領着落單之人找到隊伍,放心好了。」 既然別人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范胖與墨西哥人也不好再多堅持,四人同時打開對講機設置靜音,只在必要時才通話,分別踏上各自的道路。沿途墨西哥人在抱怨,他覺得禮貌者城府頗深,怕是想單獨與剃刀談些私事,才提出這樣那樣的建議。由着他一說,范胖記起之前在鐘樓時,兩隻公羊始終在說着切規,並提過一個詞,烏鴉,想來正是如此。 「隨他們去吧,反正咱倆只是送貨員,儘量少摻雜這些破事為妙。」死胖子聳聳肩,不以為然,沖帕科一揚手,道:「趁着清淨,你我也來盤一盤陰蝕道場的問題,這才是要務。」 倆人於是核實起雲集紐約的國民偵探與老戴等人,近期內打來的諸多電話,打算統一記錄在小本上,以免有所遺漏。不知不覺走出了十分鐘有餘。恰在此時,步話機微微顫抖起來,胖子不由生疑,忙湊到耳旁去聽,兩隻公羊似乎走得很急,無意間取消了靜默。 「在我們前方有個黑沉沉的玩意,應該是個船棺。八米見長,黑松鱗刨制,工藝很粗糙,」禮貌者按下對話鍵,一聽他們要過來,慌忙制止道:「我倆先看看能否撬開,一會見面再說。」 「船棺?別是將朽木錯看成棺木了吧。」范胖一聽,頓時來了興致,他剛想招呼帕科原路繞回,墨西哥人手指對岸卻說不必去了,因為在那些樹瘤堅壁上,有着不少蛀蟲般的豁口,倆人身影可以清晰地瞧見。公羊們的正前,果真停着一口黑黝黝的樹樁,遍生着鮮艷陰花,是不是棺就很難說了。禮貌者伸手制止同伴魯莽,拖他閃入暗處觀察,確保無虞再來定奪。 「怎會有這種東西?這裡也不是暗河,它是如何被運進來的?」范胖找了個良好視角坐下,點起支煙呵呵傻笑,問:「你倆怎不動手呢?嘿,哥們,我這邊看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個屁,剛才距離太遠,沒將材質看清,那不是黑松麟,而是整段浮陰木,它是所有陰煞的忌樹啊。」拉多克剃刀不耐煩地打斷他,顯擺起來:「這種樹木,光是葉片切碎揉入麵餅,都能令妖邪退避三尺,對我們人類來說氣味像桑葉,而對它們而言就是糞坑般的惡臭。從未有人拿它用作造棺。這一切不啻說明,葬在裡頭的,絕對是個極凶之主!」 「既然如此,那你倆還是來咱們這邊吧,少去招惹為妙。」帕科抹了把冷汗,哀嘆眾人身背一身麻煩,倘若再生事端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正你一言我一語聊着,他忽然壓低聲調狂叫:「六點鐘方向,你倆的正背面,在後山修理大家的那隻人頭馬,正快速向你們逼近!」 禮貌者只是回頭掃了幾眼,也是驚得面色煞白,忙慌不擇路地開始奔逃,同時將木匣粉末全數吹了出去!整片樹瘤的地形瞬間扭曲成了個坡道。在最後的一極霎,拉多克剃刀再也顧不得許多,忙掀開船棺棺蓋與之滾翻進去。當人頭馬迎頭趕上,就聽得「咣噹」一聲,這隻東西竟生生消失在空氣中,好似被鐵妝壁花轉輸去了另一個時空。 「快,快啊,你別再興致勃勃站着看,咱倆得過去幫手他們!」帕科一把拖過范胖的肥手,沿着來路往後飛竄。行至一半,步話機又響了,那是禮貌者在說話,這口船棺是個空xue,裡頭堆滿腐敗的浮陰樹葉,並厚積着蛛網,倘若葬過什麼,那東西也早跑了。 「我懂了,人頭馬就是打那棺木裡頭出來的,咱們真是活該,居然闖進它老巢來了。你們趕緊出來,與這個鬼洞相比,還是道場更安全些,想摸另一頭龍磐的哨,那根本是沒可能的。」帕科加快腳步狂奔,不住衝着步話機大吼,然而卻不曾想,喧譁聲將那隻東西招引了過來。人頭馬猛然間從一側樹洞裡撲出,擋在了他們面前。墨西哥人忙將木匣內所有的粉末吹將開去,也打算耍上一回鐵妝壁花。可誰能想到,這招對它絲毫無效,凶物揚起枯柴般的胳臂,狠狠掃了一個帶血耳光,將帕科打得原地轉了三圈,門牙全都斷了! 「這?你不是說它的視力極差,所以才要下洞躲避麼?怎麼看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范胖驚得連連後退,掀開包蓋,將裡頭存貨一股腦朝此物甩去,哪管它是散物還是毗盧丸,結果讓整片地界粉塵裊繞,人頭馬沒逼退,卻把自己嗆得連連咳嗽。 「這種地方很像一個局,通常都是對稱的,假若那頭有船棺,咱們這邊也應該有。」墨西哥人抱着脫臼的下巴撞開范胖飛奔,道:「學他們那樣,找到那種地方暫避再說。」 然而不論他們怎麼找,也沒見到帕科預判的船棺,反倒引得人頭馬追跳而來,它一腳蹬翻墨西哥人,渾身怪皮炸起,如一條巨型毛毯覆蓋下來。在凶物揭開破麻爛布之際,范胖終於見到了它的真面目,那也是一具皮囊,盤踞着無計其數拇指粗細的灰蚯蚓,如破腔而出的蛆蟲,照着倆人面門襲來,瞬間將他撂翻在地。范胖腦袋一歪,跟着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是的,逮住咱們的並不是莉莉絲,而是這隻奇形怪狀的東西!」胖子見它步步逼近,不由驚懼到了極點,下意識地想將身子挪到更深暗面,不讓其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然而人頭馬下到群女之中,並不為單找他麻煩,而是將懷中金盤交給其中一名低着腦袋的娘們,裡頭端得是切割分好的碎rou,浸泡在稠厚血脂間。如若沒有猜錯,這些生食便是帕科的腿rou。女流順手撈起一塊,吃得滿嘴流油,還未完全咽下,她忽將腦袋一揚,瞳孔逐漸放大,血盆大口喀吧一聲張開,噴出一道道濃霧來。 11:28 S 亡者之路前傳白銀之翼詞根解釋: 塑骨雲鱸:藠蟎的一種。 阿里阿德涅之絆:同樣出現在黃金之骰中,一種塗抹在身上的藥露,散發濃烈氣味。 黑松麟:黑松松木。 浮陰木:一種堪稱能與素魂離媲美的高檔木料。 單曲名:Tiberian S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