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红了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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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哪里?”齐盛驸瞧着吴恩,愠怒之意在心里荡起了层层涟漪。 “末将在沙场春训。”吴恩答得肯定,他直直地跪在地上,眼睛只是看着方台上的案牍。 齐盛驸冷笑一声,眼里多了些朦胧的杀意,口吻却是平常:“你知道本王是从那里过来的吗,嗯?吴恩?” 吴恩心生惧意,额头沁出了颗颗汗珠,不过想起元柳卿嘱咐的话,又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正声道:“末将在训练场周围巡逻,方才回府里歇息时才听家丁说您带人来过。” “为什么回府里?”齐盛驸冷若数九寒冰,死死地盯着着他,恨不得此时此刻剖开他的心看看还是不是像从前那般赤诚。 吴恩目光清冽,垂首道:“住不惯。” “住不惯?”齐盛驸轻嗤一声,借口倒是和李准说的一样,“荒郊野外住的惯,破落小院住的惯,岩落深洞住的惯——春训场你说你住不惯?” 吴恩扬起脸,平静的神色下完全看不出心跳已经快要炸裂,他的声音多了些沧桑,“末将背上的伤口疼,春训场湿气太重,实在住不惯。” 齐盛驸的右手有些颤抖,他缓缓背过身去,神色复杂,痛苦又绵长地呼了一口气,仿佛在逼迫自己接受这个荒唐的理由。 吴恩怎能如此坦然?!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他想不明白,一时间,各种猜想都涌上了心头,能接受的、无法接受的,乱哄哄一团。 “你脖子上的是什么?”齐盛驸转身看着他,面色白如玉版宣纸。 吴恩心下一紧,神色一下就失了自然,忙提高衣领掩起那欢爱过后的红痕,“末将……末将……” “是和哪家的姑娘?”齐盛驸森冷道。 其实,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是王后又能如何。吴恩这么想着,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他不是撒谎的高手。 “王后脖子上倒也有,是本王弄得。”齐盛驸突然暴戾起来,笑的十分阴冷,“不过是本王掐的。” 吴恩闻言一愣,恨恨地咬了咬牙,锋利的目光直直对上齐盛驸泛着森然冷意的眸子。 他视她为天上月,而他居然那样残暴地对待她。 吴恩痛得难以维持面上的恭敬,心脏仿佛被狠狠抽了几下。此刻,他更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能怎么办。 “好好把春训弄完。本王最近不想见到你。”齐盛驸深思熟虑一番,忍着一腔怒意,还是决定先给他们一个机会。 毕竟,他没有真的见到他二人的jian情;毕竟,他目前还动不了天朝的元柳卿;再毕竟,他的确需要吴恩带兵打仗。 吴恩听到他的话有些意外。 难道这样简单就过去了吗? 元柳卿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晌午了,头闷闷的疼,双眼里缠满了血丝,犹如枯蔓似的。喉咙肿得说不出话来,脖子上被齐盛驸掐过的红痕还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婵喂了她一些水,她艰难地吞咽了两下才抿进去一些,惹得小婵心疼不已,掉了好些泪。 她的每一次吞咽,嗓子就如刀割一般痛。 不知道吴恩怎么样了,她心里万分担心,面上也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 小婵似是明白,一边为她擦着玉手,一边温声道:“奴婢没有听说吴将军那里怎么样……” “娘娘放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也许王上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那日只是心情不好……不然现在奴婢也不能在这里侍候娘娘了。”小婵看着元柳卿有些没落,又补充道。 元柳卿没有言语,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她知道王上对他两人的关系绝对有猜忌,只是现在王上是什么意思,她不太明白。 她伸手握了握小婵的手,向她表示那日掩护吴恩离开的感谢。小婵复握了回去,给了她一份难得的坚定。 又过了些时日,在太医精心调理下,元柳卿的身子渐渐恢复了。这期间,齐盛驸从没来过。 她打听吴恩的消息,也一如往常,没什么特别的。 越是如此,她越心慌。 一切似乎没发生似的,除了脖子上警醒的红痕依然在。 直到这日,齐盛驸邀她同去围场看赛马,她才终于有种要被审判的感觉。悬在天上的心垂坠到了地上,反而落得个解脱。 来到围场,二人许久未见,只简单的行了礼便没有再交谈,就连一旁陪同的兰妃都看出了氛围有些尴尬。 “听说王后娘娘身子不适,现在可好些了?”兰妃口吻里满是关切。 元柳卿笑的温吞徐徐,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道:“好多了。” 听着她二人的对话,齐盛驸下意识地看了元柳卿的脖子一眼,心事重重地抿了一口酒。 元柳卿余光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只是没有回应,目光遥遥地望向远方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只见他衣袂凌尘,风流无拘,唇角微勾,神色飞扬;眉目疏朗似溪水潺潺,笑声爽朗如沐春风。他肆意地纵马奔驰于围场上,追云逐风,潇洒不羁,惹得各府姑娘们纷纷侧目。颇有“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之风姿。 原来他是这般耀眼,旁人在他身边仿若夜明珠旁边的珍珠一般,只作陪衬了。 元柳卿目光沉沉如霜屑,看的心里酸涩。如若不是她,他本该会挽雕弓射天狼,迎娶故乡美娇娘;如若不是她勾引他,他本该有那大好的前程,美满的姻缘。 因为她,他的未来变得不可知了。 元柳卿心里不适,顺了顺胸口,强抑着直犯恶心的作呕感。 “王后身体不舒服?”齐盛驸声音冷冷的,仿佛在对一个物件儿说话。 元柳卿眉目淡然,恭谨道:“没有,大抵是风吹的有些凉了。” 齐盛驸勾了勾唇角,脸上浮现出嘲意,语气却是平和,“今日打算给吴恩选个夫人,王后瞧着哪家姑娘合适?” 元柳卿神色一滞,手中的酒杯晃了一晃。心口有些隐痛,昔日的温情再度流转于心间,不过犹如绚烂盛放的昙花般转瞬便凋谢了。 她看着围场上的莺莺燕燕,忽然觉得茫然若失。原来王上今日是为了让她认清这残酷的现实。 她掩去不甘和落寞,恭然道:“臣妾瞧着兰妃的表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又与吴将军算是故交,想来是合适人选。” 吴恩从前心悦兰妃,而这表妹又与兰妃长得有几分相似,想来他也是欢喜的吧。既然自己不能与他相配,还不如遂了他的愿。 就此放手吧。 元柳卿捂了捂心口,只觉得心脏被撕裂了似的。 齐盛驸不置可否,心雨下的密密麻麻。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兰妃一眼,又问道:“兰儿,你觉得呢?” 兰妃有些不自然,愤懑地看了一眼王后,娇声道:“我们在这说没什么意思,还得看表妹和吴恩怎么想。” 齐盛驸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兰儿贴心。”随即,他就将吴恩和兰妃的表妹传唤到了跟前。 吴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元柳卿,发现她并没有理睬自己,旋即有些心虚的移开了视线。 “王后有意撮合你俩,不知你们二人意下如何?”齐盛驸打断了他若有若无的黏腻。 兰妃的表妹闻言脸上漾起了绵绵笑意,红润的面颊道尽了女儿家的羞态,显得十分秀气,她柔声道:“但凭王上与王后娘娘做主。” 本来自己是要入宫做妃子的,谁知道王上一直不愿选秀,自己就被这么耽搁了。既做不了王妃,能嫁与吴将军也算是天下顶好的姻缘了。 吴恩怔愣了许久,他仿佛在回味着那句“王后有意撮合”。他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王后怎么可能这样做。她明明知道自己是心悦于她的。 “吴恩,你呢?”齐盛驸声音有些急不可耐,“人家一个女子都表态了。” “臣不愿!”吴恩不自觉地看了眼元柳卿,她别过脸去,凄美的侧脸写满了悲伤。他心下慌乱,不明白她既然不愿,又为何要这样将他推开! 吴恩正声道:“不是姑娘的问题,是臣今生……并无此志。” 齐盛驸冷笑一声,叱道:“古人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哪个不是寻常事?你又说什么胡话!” “臣只有平天下之愿,旁的没心思考虑,望王上体谅。”吴恩垂首,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若是本王执意赐婚呢?”齐盛驸十分不满。 “臣还要带兵训练,请王上收回成命!”吴恩也不退让。 元柳卿看的心里难受,仿若泰山压顶般沉重,嘴角扯着凄然的凉意。 齐盛驸愠怒不已,他仿佛看透了吴恩是为何拒绝他的,正要发作,兰妃却开口了:“婚姻嫁娶毕竟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既然吴恩对臣妾表妹不感兴趣,那便是没有这个缘分,与其让臣妾表妹将就一生,还不如费些精力另觅佳侣的好。” 她并不喜欢这个表妹,家里心思太重,她看的透。 表妹恨恨地看了一眼兰妃,眼里都是不满与怨怼。 元柳卿没想到是这个样子,思虑许久,心一横,冷然道:“吴将军自己出身倒是一般,再怎么样轮不到他这样薄人面子的。也罢,是本宫自作主张了。” 吴恩闻言,心口有些钝痛,这刀子是戳到了他三寸。他不明白王后为何突然这样讲,全当她是为了替自己拒绝这门亲事吧,这样想,倒是心里有些安慰了。 齐盛驸不好再说什么了,直直看着吴恩,愤怒、厌恨、痛苦……心里的东西碎落一地。 兰妃漠然地睨了一眼表妹,转而对齐盛驸柔蜜道:“王上——臣妾也想骑马,你来护着臣妾,好吗?咳咳……” 齐盛驸强抑着复杂的心绪,看了眼温顺的兰妃,淡淡应了声好。他起身紧紧握住兰妃的手,感受着她衣袖下的体温,感受着这份独属于他的温度。 离开时,他看了吴恩与元柳卿一眼,乌深的眸子隐没着些许肃杀之气,颇有倾倒之势。 表妹见他二人离开,终是心下崩溃,只觉得臊的不行,匆匆行了拜礼便退下了。 元柳卿为了避免与吴恩独处,作势也要离开,吴恩急的想要拉住她的衣袖,他好想问问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何故待他如此冷漠? 只是,他并没有。围场人多复杂,他害怕再扯出什么害了元柳卿。 元柳卿对他视若无睹,坐在高起的轿辗上傲睨自若地扶了扶步摇。 “王后娘娘……”他有些不舍,很久没见到她了。 “吴将军还有何事?”她都没有看他,只是伸出自己的葱白玉指对着阳光比了比,食指上的红玛瑙被照的艳光四射,仿若在诉说着自己的高贵。 吴恩心下凉了三分,今天的她,好遥远好陌生,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见他不语,元柳卿睨了一眼小婵,小婵忙让侍从抬起轿子,摇摇晃晃地竟走远了。她头上的鎏金步摇一晃一晃的,摇曳生姿,来来回回的晃得他心绪不宁。 她一言不发的穿过他,仿若在躲一片令人沉溺的沼泽。 吴恩惶然,心下轰然一声,感觉到什么东西倒塌了。 回宫的路上,元柳卿遇见了新上任的监官,那监官对她倒是恭敬,只是不如从前那个亲近了。 不过监官还是带给她一个有用的消息——她的母妃病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