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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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平亚长剑才动,突地眼前一暗,整个洞内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吓得他神智一清,连忙收敛攻招,长剑回守自身。他虽意兴如狂,但却也很清楚,此事绝不能让‘雪莲香’蓝洁芸等三女事先知情,一定要在赵平予毙命之后,才能告诉她们,还要装成是赵平予知道此事,才故意自尽,好让她们能因为他的牺牲,成功救出杜平殷来,否则她们必不会善罢干休。蓝洁茵和蓝玉萍也还罢了,毕竟这是为了救出她们的心上人,她们就算不甚喜欢自己的手段,也不会有太多反感。 但‘雪莲香’蓝洁芸的情况就大有不同了,一来她不是杜平殷的情人,以她正道中人的作风,绝不可能同意饮血破门的方式;二来或许因为看出赵平予有‘九阳脉’在身,她对他颇为尊重,比对自己还要看重得多。如果她知道是自己杀了赵平予,就算因为要救出杜平殷来,不至于对自己动手,但她终究现掌‘青龙刃’这神器,是神器所认之主,心有芥蒂之下的‘雪莲香’蓝洁芸,就算真有杜平殷助他要求,恐怕也不会容许自己修练异宝中的武学,因此这事非瞒她不可。 就因为这样,所以郑平亚谨慎至极,一直等到三女都已睡熟,赵平予偷偷摸摸地进入山洞之后,确定了不会再有旁人干涉,这才偷入洞中;面对赵平予的时候,虽因大事将成,极度兴奋下差点压抑不住声音,仍是小心翼翼地守在洞口,堵死了退路,绝不让赵平予有半分可乘之机。 没想到郑平亚事先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赵平予的手段,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平予不但没有如他预想的拚命突围,好惊醒蓝家三女,也没有横剑死守,拚得一招是一招的打算,自己才出招,赵平予竟拚着左臂挨上一剑,先扑到火把旁灭了火,月光不及的山洞之中,登时昏天暗地。 这下可换自己糟了,郑平亚心中暗骂,却怎么也不敢骂出声来,更不敢妄动,撑在那儿进退不得。目不见物,他虽武功内力在赵平予之上,却是无所施其技,想要动手嘛!根本不知赵平予躲到那儿去了,方才那一剑虽划到了赵平予左臂,但眼前突然暗沉,郑平亚心惊之下,连忙收剑自守,感觉上虽划破了赵平予衣服,却不像真伤到他的样子,连听血滴声找对方位置都没办法。 若出去取火把再进来动手,一来恐怕会惊醒蓝家三女,到时候自己可不好交代;二来以赵平予的狡猾,怎会容得自己有退出取火的空间呢?目下实在太过黑暗,纯靠听音辨位,才能知道对方所在,这种状况下的打法,郑平亚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不由他不惊慌,偏偏赵平予不动声色,若自己鲁莽妄动,恐怕还没来得及退出取火,已经挨上了赵平予猛攻,这小子武功实力虽说远比不上自己,但靠着‘九阳脉’之助,也已不可小觑,情急拚命之下,那攻势可也不是说着玩的。 才只是一个灭火把的动作,赵平予已经将主动权抢了过去,本来自己守住洞口,瓮中捉鳖的有利形势,登时烟消云散,变成自己处在绝对的下风。搞到现在,自己可是守在这儿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又不能等,即便待到天明,这洞里也不会有什么亮光照进来,加上到时候蓝洁芸她们醒了,对自己反而更是不利。郑平亚虽是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马上逮住赵平予,将他砍成十七八段,把鲜血全都挤出来,但却是一点声息都不敢露,生怕自己先露形迹,反为不妙。 也不知在洞口撑了多久,虽说远大的目标是否能够成功,就看此时此刻,郑平亚的精神异常饱足,专注地观察着洞中的动态,连腹饥都感觉不到了,但一动也不动地站了这么久,还要保持戒备森严,就连郑平亚的武功造诣,也有些撑持不住,偏又不敢鲁莽行动,可真难煞人了。 突然,郑平亚福至心灵,猜到了赵平予真正的打算。赵平予之所以拚伤也要熄灭火把,就是为了造成这形势,逼自己不敢妄动,一直在这儿撑到天明,既知自己必会死守洞口,不会冲进来贸然动手,赵平予自乐得休息;等到天亮的时候,就算蓝家三女因昨天的疲累,较晚起身,但他所立之处是洞口进来的第一个转角,光线虽是微弱,却仍能勉强照到他身后,到时赵平予处于暗处,他处于明处,动手起来比现在可更是不利了,这小子当真jian狡,竟想得到这么刁恶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就算看出了赵平予的计划,他也不敢妄动一下,黑暗之中虽然双方都看不到对方所在,但郑平亚一开始就先占地利,封住了出口,此时更不可能退出这唯一的退路,赵平予虽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对这小子而言,自己的所在位置,却跟眼见一般的明白,赵平予之所以不趁机出手,是因为没有把握,宁可等到天亮,外头日光微微映出他的所在之后,再行下手。 看来这下真的没办法了,深吸了一口气,到了这个程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冲进去胡乱挥剑,看看能不能碰运气逮到他吧?郑平亚心中暗祷,若父母亲人在天有灵,一定要庇佑自己,能够抓得住赵平予,若连这样盲目冲入、胡乱挥剑都伤不到他,运气这么差,自己也只好认输。 听到郑平亚不顾暴露行迹,那深长的呼吸声,显示他正打算全力出手,赵平予不由一怔,不过他入门前身无武功,在山下颠沛流离,临事反应可要比郑平亚快得多,才一转眼他就猜到了郑平亚已经孤注一掷,打算碰运气,看看乱挥乱杀之下,能不能碰运气地伤到他,心中不由叫糟。 说实在话,赵平予倒并不是那么想和郑平亚动手,一来自己武功尚不及他,若打起来多半无幸;二来对赵平予而言,破开那道石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还有比较武斗胜更重要的工作呢! 原本在灭了火把之后,赵平予便退到角落,勉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呼吸之间轻柔绵缓,不但可以休息,也不让别人有办法察觉他的所在位置。这倒也不是为了后面和郑平亚动手,而是因为在赵平予看来,郑平亚并非恶徒,只是为了救出大师兄,又可趁此机会,获得绝世武功以报家仇,因而有些冲动而已,若到了天明,郑平亚的脾气稳定下来,该当还是可以劝得醒的。 原本这计划应该有机会成功,他一直一语不发,也不劝郑平亚一句,第一是现在的郑平亚意态若狂,多半不是旁人劝得动的;再说若自己发言,让郑平亚的气有地方出,就没有像现在沉静的情形所造成的压力,使郑平亚进退失据,到时候恐怕就没办法把郑平亚留在此处。但看来郑平亚已经看破了他的手段,宁可碰运气也要进来动手,当真是破釜沉舟,一点儿后路也不留了。 虽说若他趁郑平亚离开当道时,即可钻出洞去,还可以弄醒蓝家三女助他,把郑平亚困在洞内,直到他清醒为止,但这种事儿能不外扬,最好是别外扬,再说以郑平亚的武功,若不顾一切只顾闯出生天,蓝家三女武功虽不弱,但蓝洁茵和蓝玉萍心不在此处,未必全力动手,武功最高的‘雪莲香’蓝洁芸功力虽胜郑平亚,但在郑平亚拚命动手之下,不下杀手恐怕也拦不住他,而若是下杀手,伤到了郑平亚,更非赵平予心中所愿,总不能人还没救成,自己人先自相残杀吧? 正当郑平亚做好准备,打算冲入动手的当儿,突地在他身后,一声叹息声轻声响起,声音虽不大,却震的郑平亚和里头的赵平予犹如雷殛一般,差点跳了起来,郑平亚甚至不顾赵平予在里头虎视耽耽,忍不住回头看去,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洞口,只听得一声火折燃起的轻响,‘雪莲香’蓝洁芸犹如黑暗中突然出现的精灵一般,悄没声息地立在郑平亚后方,手中的光映亮着他。 “妳…”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当真被‘雪莲香’蓝洁芸吓了好大一跳,郑平亚连声音都颤了,手中剑不住颤着,郑平亚甚至忘记要平静手脚,不在佳人面前示弱,“妳在这…多久了?” “很久了…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声音虽一如以往的平淡,但不知怎么搞的,在里头的赵平予就是感觉不对,和以往如水中莲花般洁净不染比较起来,蓝洁芸现在的声音,就好像拚命地压制着什么一般,甚至还有一些压也压不住的哀伤之意,“你们的对话,我一句也没有漏掉…” “什…什么…”虽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雪莲香’蓝洁芸相较之下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郑平亚怎么也不相信,相差竟有这么多,他竟没发觉‘雪莲香’蓝洁芸从一开始就蹑在他身后。 偏偏郑平亚的理智却是清楚地知道,‘雪莲香’蓝洁芸所言是真,她的确从头到尾都听到了,首先以两人的武功差距,她根本不需要谎言瞒人以争取优势;再说若非‘雪莲香’蓝洁芸从头听到尾,知道事情的始末,也不会选在这么刚巧的时刻出声警示,令郑平亚不敢轻举妄动。 仔细想来,武功应该没有差上这么多,刚才多半是因为自己专注在里头的赵平予身上,才没发觉‘雪莲香’蓝洁芸的存在吧?郑平亚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准备动手突围,她既出声警示,想必是选择站在赵平予那边,这下子他受两面夹击,不全力出手求生,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郑平亚准备突围,再无心力顾及其他,或许他就会发现,现在的‘雪莲香’蓝洁芸神情有异,一双清澈澄明的美眸中,竟似微发着红,像是才刚暗自饮泣过一般,全没动手打算。 也不见‘雪莲香’蓝洁芸使力,那修长的身影竟飘飘而出,犹如风过水面拂起的涟漪般,显得那么柔和,毫无烟火气息,“两位都出来吧!‘青龙刃’乃是神器,其中玄妙难以测度,光只是大量饮血,‘青龙刃’未必能成功化紫,何况为救一人而杀一人,又岂是洁芸心中所愿?” 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回又是功败垂成,何况从‘雪莲香’蓝洁芸的神情来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只怕又矮了一层,郑平亚虽是胸中火气窒着,却怎么也不敢在‘雪莲香’蓝洁芸的面前,就向赵平予发作,只得慢慢地走了出去,而背后的赵平予也放了心,收剑走了出来。 缓缓走出洞来,但见月光已晦,显然将近天明,山里清晨太阳未起之时,最是昏暗,眼见蓝家二女熟睡如初,只‘雪莲香’蓝洁芸俏立树前,一语不发,也不知她正想着什么,注意力竟似完全没放在自己身上;而身后的赵平予呢?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既有‘雪莲香’蓝洁芸出言保护,便无须再对郑平亚有所戒备,慢慢地走到了火边他原有的位置,放下了腰间长剑,准备休息。 看这模样,郑平亚心中突地一动,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就要做得彻底,反正蓝家二女都在熟睡,洞中事了后‘雪莲香’蓝洁芸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自己身上,赵平予也一幅打算争取时间休息的软趴趴样儿,若郑平亚能一击成功,出其不意地解决‘雪莲香’蓝洁芸,以他的武功,说不定还能在蓝家二女清醒起身之前,成功击毙赵平予,到时候只要将罪责全推到赵平予身上,一来可以成功取血,救出大师兄杜平殷来;二来既有此功,自己得‘青龙刃’上武功,更是理所当然。 好不容易解决了事情,赵平予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长剑,伸了伸懒腰,感觉到疲惫已经充满了全身,整个人都瘫了,熬夜熬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身具武功又值年轻力壮,他也的确是累了,真的好想好好睡上一觉,一切事情都等醒来再说,以蓝洁茵和蓝玉萍对杜平殷相思之深,等她们醒来之后,必是全心全意只放在那两句话的解释上头,到时候自己想要补眠,只怕比登天还难。 用尽最后一丝戒备,向郑平亚看了一眼,他正茫然地站在洞口,眼光一如往常地没有自己的存在,只在注意面前的‘雪莲香’蓝洁芸。虽说方才在洞中之时,郑平亚的表现大异以往,好像当真有些疯狂一般,那时赵平予紧张的要命,生怕郑平亚不只是说说而已,若他把持不住,当真冲突之下,自己小小吃点亏不打紧,兄弟阋墙之争被外人看到,玄元门这面子丢的可就大了。 现在虽说这丑事被外人发现,但总是让郑平亚平静了下来,虽说情绪看似仍有些激动,但总是不动手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吵他,而是让他自己去休息,等到天明之后,郑平亚心绪平和了,到时候才有办法和他沟通。自己年纪不够,恐怕说他不动,不过‘雪莲香’蓝洁芸无论武功和江湖地位,都在郑平亚之上,若她肯出面导正郑平亚的性急,该可还本门一个正常的二师兄。 赵平予暗自庆幸,幸好发现此事的,是‘雪莲香’蓝洁芸,她性子沉稳端重,久经历练,该不会随意泄露此事;若换了其他人像是蓝洁茵,恐怕动不动就会拿这件事来说笑,甚至还有可能随意泄露于外,到时候他们可真不知道,是该教训她,让她闭嘴,还是该乖乖地任她说才好呢? 不过在出洞之后,连赵平予也发现不对了,‘雪莲香’蓝洁芸那原本澄澈的眼神,此时竟变得有些茫然,彷佛在想着些什么似的,眼中竟似还布着些红丝,该不会…该不会因为大师兄的事情而哭过吧?赵平予才一想到此点,立刻就自己把此事驱出了脑海,据师兄所说,大师兄杜平殷和‘雪莲香’蓝洁芸未曾会面,这种情形之下,再怎么也不可能生出姻缘。不过‘雪莲香’蓝洁芸身负统领蓝家的重任,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想必也有难以为外人道的辛苦吧? 原先赵平予当真没有想到,临睡前的虚应故事,只为了看了可以放心些的这一眼,竟会看到这种事情。原该已有自觉,正努力平复激动情绪的郑平亚,眼光竟突然变得锐若鹰隼,直盯着‘雪莲香’蓝洁芸,彷佛当她是敌人一般,被那眼光震的背心一寒的赵平予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还没想到郑平亚为什么有这敌视的眼光时,郑平亚已经出手,声音才响,两枝袖箭已破空而至! ‘雪莲香’蓝洁芸武功虽在郑平亚之上,兼且久经江湖,动手经验绝非郑赵二人可比,但现在却是心有旁骛、心神不属,加上已将郑平亚和赵平予从洞中带了出来,郑平亚虽有些沉默不语的情形,颇令人担心,但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她也已放松下来,再无半分戒备;加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郑平亚已经偷偷移近了她,拉近了距离。说时迟那时快,才刚听到风声,两枝袖箭已经飞到了眼前,势挟劲风、威猛无比,郑平亚显是用上了全力,务在几个照面就分出生死! 全没想到郑平亚会突然发难,加上距离已经加近,猝不及防之下,就连‘雪莲香’蓝洁芸这么高明的武功,也来不及取兵刃格挡暗器,情急之下只能使个铁板桥势子,娇躯后仰以避。赵平予耳边只听得“笃!”的一声,‘雪莲香’蓝洁芸已经倒了下去,一枝袖箭钉到了她身后树上,箭尾还不住抖动着,显见势道凌厉已极。 这下子可糟了,赵平予心念才动,口中已高呼一声,连人带剑扑到了郑平亚身边,长剑连环出招,取的都是郑平亚要害之处。他倒不是以为自己这样做,就可以轻易打倒同门学艺,在本门武功上头无论功力或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的郑平亚,而是为了阻住他的继续进击,生怕他再下杀手。方才的出手还可推说是郑平亚心情激动之下,有些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动手;但若容郑平亚再下杀手,伤了蓝洁芸,到时候就算赵平予再怎么绞尽脑汁,怕也找不出理由来搪塞了。 一来没想到赵平予的反应竟有这么快,自己袖箭才出手,他人已到了身边,二来也因为郑平亚的注意力全放在‘雪莲香’蓝洁芸身上,方才那一击又耗力太过,全没半分留力,大违元真子授艺时的谆谆教导,郑平亚一时间只觉体内空虚,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登时被赵平予的杀招逼得失了先势,手忙脚乱、连退数步。若不是赵平予武功和他实有一段距离,出手的招式又都是本门剑招,郑平亚对此再熟练也没有,怕光一时间的手忙脚乱,他已经伤在赵平予的剑下了。 不过原先的计算,至少达成了一半,郑平亚一边争取时间,觑准了赵平予连环出招的空隙之处,吸了口气,精神一振下立时拔剑反击,没两招已取回了先手,一边在心下暗自庆幸。方才他左右两边同时出手,发出了两枝袖箭,直捣‘雪莲香’蓝洁芸面前,蓝洁芸虽以铁板桥的势子,勉强避开了一枝,让那袖箭打到了树上,但另一枝必然命中,蓝洁芸至今仍倒地不起,想必面门负伤,恐怕多半已经丧命,去掉了这个武功最高明的对手,其他人郑平亚可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不过赵平予的反应,可也不是普通的快,他虽来不及出言警告蓝洁芸,但却来得及阻住郑平亚再施杀手,同时还不忘高呼一声,把蓝洁茵和蓝玉萍从睡梦中惊醒,郑平亚心中暗恨,手上发招却是愈来愈快,务要在蓝家二女清醒之前,将赵平予格杀,还要确定蓝洁芸确已身死,到时候才能够将罪名全推到赵平予身上,而自己基于义愤,清理门户,蓝家二女也就无话可说了。 偏偏一见他出手反攻,赵平予立刻便改攻为守,攻守之间转换得如此自然,就好像早有此准备一般,守的无懈可击,加上郑平亚出手一急,许多细腻之处就无法顾及,虽是已夺了先手,剑招威力也强,一时间却突破不了赵平予那精雕细琢、千锤百炼的守势。若是任赵平予这样死守下去,就算自己终能胜他,怕也要在三四十招之后,到时候蓝家二女早就醒了,自己口舌又不如赵平予便给,若任他说服了她们,三人连手下自己非败不可,郑平亚愈想愈急,出手也愈快愈猛。 事先再怎么演练,也不可能这般刚巧,就在郑平亚一时之间难以得手的同时,只听得身边一声轻响,郑平亚不由得偏头看去,登时被眼前景象吓得冷汗直流,连手上的攻势都缓了下来:原本倒在地上的蓝洁芸身边,一枝袖箭正在草地上弹跳着,不住滚动。显是方才情急之下,蓝洁芸来不及阻挡袖箭,竟行险以贝齿咬住了迎面而来的箭。虽被震的保不住铁板桥的势子,当场倒地,恐怕还被震晕了片刻,但看她现在已把袖箭吐到了一旁地上,虽未起身,但多半已经清醒。 若等到‘雪莲香’蓝洁芸立起身来,只怕合自己与赵平予之力,也难以匹敌,何况赵平予现下和自己交手正紧,招招守的门户谨严,专注至极,以他的功力,光守到此时已是竭尽全力,只怕还没发现‘雪莲香’蓝洁芸已经清醒了呢!郑平亚知要脱身,此时正是关键,绝不能让‘雪莲香’蓝洁芸起身与赵平予连手,到那时候自己别说取胜了,恐怕要逃离此处都难得很哩! “师兄!”苦苦支撑,也不知挡了郑平亚几招几式,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失守的赵平予连接数招,只觉手上压力突地增大,显是郑平亚已拚出了火,正汗流浃背、心中惊慌之际,眼前突地一花,郑平亚不知何时已经跃开,那身影如箭离弦,转眼之间已在远处。说实在话,两人功力虽是差距不小,但若非赵平予采取守势,绝无攻招,以他现时的功力,郑平亚可也没法这般进退自如。 看郑平亚几下起落,人已经去的远了,赵平予不由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照理说郑平亚已将近得手,正逼的他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落败身亡,就算蓝洁茵和蓝玉萍已经起身,但人在熟睡刚醒之际,手足间总有些酥软,至少要热过身后,才好出手;何况蓝洁茵向来比较站在郑平亚那边,蓝玉萍又向来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她二人就算起来了,事态未明之下,帮郑平亚的成份也多得多,他为何要离开?难不成是因为动手之间突然清醒,自认无颜见蓝家几位姑娘吗? 当看到郑平亚远去的身影时,赵平予原还出声要招呼他回来,但转念一想,还是先救起‘雪莲香’蓝洁芸的好,郑平亚就任他去吧!现在的赵平予只希望蓝洁芸反应够快,就算猝遭暗算,也千万别伤的太重,她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是蓝家现时的真正家主,又为了玄元门之事来此,若她伤重身死,玄元门和蓝家这梁子可就结大了,就算能成功救出大师兄,怕也难解开这个过节。 才转头一看,赵平予登时松了口气,方才激战郑平亚时的种种疲累,此刻才像海潮般涌上身来,差点儿连手中的长剑都握不住了。‘雪莲香’蓝洁芸虽还没站起身来,但正坐在那儿,举袖掩面,多半是因为发现‘雪莲香’蓝洁芸已经清醒,才能将二师兄给惊走的吧?不过现在赵平予倒没那个力气去找回郑平亚了,放下心来的他当真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等醒来再说。 想是这么想,但不知为什么,蓝洁芸竟是动也不动,坐在那儿再也不肯起来,伸袖掩面,也不知想着什么,那奇特的模样,看的他警觉心起,赵平予强提精神,仔细打量着四周,等看到树上时才发现,方才掠过蓝洁芸面上那枝袖箭,正将一团白巾钉在树上,想必蓝洁芸接连遇到同行者的阋墙之变,又突遭暗算,再加上蒙面巾失落,一时间失了方寸,这才坐在那儿不起来吧? 虽说他也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有许多蒙面走江湖的女侠,之所以蒙面并非见不得人,而是为了遮掩天香国色,以免老遭登徒子打扰,若是机缘巧合,被人将蒙面巾给揭开了,还有可能倾心下嫁呢!那种在江湖中的传说,就和路见不平,驱除采花贼时,巧遇被施媚药的美女,为了解除媚毒,而缔金玉良缘般的常有。不过一来蓝洁芸重任在身,还得支撑蓝家;二来赵平予也不认为,就算他看到了蓝洁芸的真面目,她会当真倾心于自己这丑人,看来自己还是别随便动心。 慢慢地走到了树边,赵平予小心翼翼地拔出了袖箭,这一下刺的真深!光只是拔箭而已,就要花他不少力气,还得小心别粗手粗脚的,弄破了白巾,疲累交加的赵平予差点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那白巾完完整整地解了下来。 收起了袖箭,赵平予小心谨慎地走到了蓝洁芸身边,连声音也放轻了,生怕一个大声,就会激怒她,“洁芸小姐,这是小姐妳的…妳的蒙面巾,请收下…方才之事,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洁芸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静了半晌,蓝洁芸的声音才轻柔地响起,一如以往的平静清柔,“郑少侠这样一走,气怒交加之下,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何况这回他被赵少侠这么一阻,不知他会不会把气记在赵少侠身上,这虽非洁芸该管之事,但洁芸仍是很担心…咦?” 仍伸袖掩面,只靠听觉知道赵平予已到身边,正准备伸手接白巾的蓝洁芸,却接了个空,一回头才发现,赵平予为了不被误会偷看她的真面目,人虽是走向她,脸儿却是看着别处,也难怪他会走的这么慢,不敢看前面的路,每一步出去时,举起的脚都要小心翼翼地试着,不让自己跘着,想走快也是不可能的事啊!看赵平予这种好笑的样子,蓝洁芸一下子忍不住,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而且是愈笑愈难止息,就好像想把方才猝遭暗算的气,一口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也不知这样笑了多久,知道自己失礼,却是停不下来的蓝洁芸,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勉强伸手接过了蒙面巾,掩住了玉容,“方才…方才赵少侠是否…是否看到了洁芸的…的脸…” “不…没有…一点都没看到…”好不容易等蓝洁芸接回了蒙面巾,赵平予提的天高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方才那样嗤笑,虽是极其失礼之事,但却让赵平予安下心来,听蓝洁芸笑的那般欢畅,他总算确定她真的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这样不寻常的逼问自己,不过是找个下台阶罢了。 “没有就好…”蓝洁芸站起了身来,“现在该是等她们醒来,说清楚事情经过的时候了。” “胡说八道!”完全出乎‘雪莲香’蓝洁芸和赵平予的预料之外,在听到他们避重就轻,只说郑平亚伤神过度,险些误伤了他们两人,然后良心发作、逃离此处的说词之后,蓝洁茵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彷佛郑平亚是被他们连手伤害,才拖命逃之夭夭的,“郑少侠岂是这种人?” “这是…” “不要说了!”赵平予的话才刚出口,已经被蓝洁茵一句话打断,她随即旋风般地站起身,忙不迭地冲了出去,绛色的衣裳在朝阳中显得如此亮眼,无比夺人心目,“我才不跟妳们在一起穷搅和,我现在就去追郑少侠回来,把事实真相给搞清楚,看妳们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看蓝洁茵飞也似地离开,彷佛再留一刻都不愿意的模样,蓝洁芸差点看呆了眼,甚至来不及出口留人,赵平予更是怔在当地,当场就傻住了。他们两人事先商议说词之时,也曾想过蓝洁茵会不会突然发难,认为是两人串通的说法,搞的鸡飞狗跳,但怎么也没想到,理应为杜平殷而忍一时之气,留在此地的蓝洁茵,竟会什么也不顾的飞奔而去,彷佛郑平亚才是她的心上人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妳知道吗,萍儿?” “是,姑姑…”听蓝洁芸问到自己,被蓝洁茵吓得瑟缩一旁的蓝玉萍,好不容易才出了口。她其实是蓝家旁系,按辈分来算比蓝洁芸和蓝洁茵还要小上一辈,虽是自幼一起长大,情如姐妹,但遇到事情的当儿,还是不敢缺了长幼之分,尤其当蓝洁芸和蓝洁茵冲突的时候,她更是两难,不知该站那一方,“小姑姑原本以为,或许杜少侠已经…已经…所以路上就和郑少侠走在一路,像是已经放弃了杜少侠,改而…改而喜欢上郑少侠似的。这只是玉萍的猜估,算不得真的…” “原来如此。” 看蓝洁芸低头思索,蓝玉萍虽还不太敢说话,但总也不想杵在这儿,什么事都不做,偏偏这次的事似乎颇大,一向决断快速的蓝洁芸,竟沉思许久了还没下决定,一旁的赵平予也像是陷入了沉思当中,一语不发,她不由得急了起来,“姑姑…是不是要先追小姑姑回来?” “算了。”‘雪莲香’蓝洁芸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似的摇了摇头,“她若找不到郑少侠,自己就会回来;若找着了郑少侠,郑少侠也不至于会不管她,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关于此事,”静了这么久,赵平予总算是开了口,“那石门的机关…昨晚平予勘察的时候,发觉了一点不对,或许不用理那两句诗,不必使用‘青龙刃’,也有可能破得了石门…” 看赵平予双掌紧贴石门,却不是向里推,而是向外退,彷佛是想用吸劲,将门拉出来似的,偏偏这样子极不好用力,蓝洁芸和蓝玉萍虽也想帮忙,却是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任赵平予动作。 “昨天平予本想…本想试着从侧边推,后来惊了一下,虽说差点岔了气力,但也因此发觉了石门中的机关,向旁硬推时虽是动也不动,不小心力道用歪时,门却像是往外移了一点儿…” “难道说…”‘雪莲香’蓝洁芸和蓝玉萍对望一眼,其实二女也是极聪明的人,一点就通,看来这石门不是向里推的,而是向外开的,只是门太重,若非知其中之理,使上吸劲全力以赴,这石门根本是动也不动,绝难误打误撞地发觉;加上门上那两句诗引人注目,想开门者若非迷失在那两句诗的提示当中,走入岔路,就是徒凭死力硬推,这样下去自如蚂蚁撼树,白费力气。 想到此处,‘雪莲香’蓝洁芸虽是修养过人,却也不由得暗自骂了自己几句,真没想到自己竟上了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的当,被门上刻字之人骗的团团转;若门上之字不是前人所开的玩笑,而是旁人为夺宝而设下的陷阱,自己岂非到了神器失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当的? 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赵平予向后微退的当儿,石门上头沙尘抖落,终于发出了开门的声响,只喜的蓝玉萍眼中放光,彷佛这石门不是才开始动,而是已开洞天,她已经和魂牵梦萦的杜平殷见了面一般;而另一边的蓝洁芸呢?她连看也不看石门或是蓝玉萍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用力用到脸红脖子粗的赵平予的情况,准备当赵平予力尽倒地的时候,随时出手扶住他。 好不容易,石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才刚到能够声息互通的当儿,一个嘶哑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光听声音可知,虽是乏力,颇像是吃了一番苦头,却还是年轻人的声音,“是谁开门?” 才听到这个声音,蓝玉萍已像是吞了人蔘丹般,浑身充满了劲,乐得像是天上掉下了什么异宝一样,也不管赵平予还在用力‘吸’出石门,这么做可能干扰到他使劲,忙不迭地冲到门缝旁,双手拱成了漏斗形状,向内大喊,“杜少侠、杜少侠,是我!我是蓝玉萍,我们救你来了!” “救我…救我…哈哈哈哈!蓝家的人竟想救我,只怕是害我来吧!蓝元清也真有耐性,竟让我等了这么久。滚!快滚!给我滚得远远的!立刻走!我恨!我恨所有蓝家人!恨不得把你们煎皮拆骨!” 听那应属于杜平殷的声音,才知道门外是蓝家的人,竟像是灌水一般,立刻充满了怨恨之意,蓝玉萍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脸色由红转白,浑身的气力像是泄的一乾二净一般,‘雪莲香’蓝洁芸还来不及出言阻止或安慰于她,蓝玉萍已经转身冲了出去,比方才冲到门口的速度还快! 知道现在就算阻止住蓝玉萍也没有用,伤心欲绝的她只想要一个人好好地哭一场,加上赵平予望了她一眼,目中满布求恳之意,硬是把蓝洁芸给留了下来。何况照这样看来,当日武夷山一战,恐怕还有内情,不像是外传的那般简单,蓝元清对杜平殷多半还有亏欠,‘雪莲香’蓝洁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柔软的声音轻柔绵延地传进了石门当中,“在下蓝洁芸,和玄元门新收的弟子赵平予,此来是为了将杜少侠救…带出此处,再回山向元真子和玉真子两位前辈报此佳音…” “胡说八道!”石门里头的声音仍是含恨无比,彷佛要择人而噬一般,再没有半点回旋的空间,“妳以为我还会上妳们的当?别白作梦了,要滚快滚,要杀就进来杀,别在那儿假惺惺!” “难不成…难不成师兄连…连师父和师娘的喜酒都…都不喝了吗?”听里头杜平殷的声音如此恨怒,赵平予虽是用力用到脸红耳赤,连声音都像快发不出来,还是勉强出了声。若自己再安静下去,怕连‘雪莲香’蓝洁芸都被恨怒交加的大师兄给气走,自己一人就算勉力可‘吸’出石门,开出一个空隙,以他的轻功身法,也没法在石门重阖前冲进门里去,到时候岂非前功尽废? “什…什么师娘、什么喜酒?你在胡说什么?”听到元真子娶妻的消息,就连怒火填膺的杜平殷,一时之间也给吸开了注意力,蓝洁芸不由得向赵平予微一颔首,赞他真能随机应变。 “就…就是师姑玉…玉真…师父和师姑已经…已经在去年年尾…结了亲…也不知花了…花了我和绛仙绛雪两位师姐…多少功夫才…才凑成这一对…总算让他们把…把心意说了出来…” “真…真的吗?”一听到这消息,杜平殷的声音之中虽仍有怀疑,但却听得出来颇有喜意,他也是一路被元真子和玉真子两人带大的,对师父和师姑之间既有情又不敢表达的事,自是一清二楚,若当真让元真子和玉真子开了窍,把心意说了出来,这结亲之事恐怕多半不是骗人的。 “是…” “那就…自己想办法进来吧!”杜平殷的声音废然而叹,像是刚从师父娶了师娘的喜事中醒来,发现就算想帮忙,也无力协助这新师弟一般。原本当听到杜平殷的话时,赵平予便猜的到,两年前那次坠崖,杜平殷多半受伤沉重,至今有恙在身,尚未平复,大概连走路都没办法走,否则以他的武功,就算遇上蓝洁芸,自保也不难,怎会说出‘要杀就进来杀’这类的丧气话儿呢? 累的差点要眼冒金星,若非自己非进去不可,怕赵平予早已要放弃了,他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额上汗水一滴滴地落了下来,不只是手掌,连手臂上也已经冒出了青筋,眼见已使出了全力,偏偏那门实在太重,就算知道这启门之法,若换了旁人,毅力或狠劲稍缺了些,怕也开不了这石门。一旁看着的‘雪莲香’蓝洁芸当真是愈看愈担心,赵平予这种干法,大违修练内功的要点,耗力过甚,若石门再不快些打开,再硬撑半个时辰,赵平予的双手非废不可。 偏偏看赵平予那模样,似是就算废了双手,甚至连武功也废了,也绝不会放弃这开门的机会,她认识这人虽不算久,但‘雪莲香’蓝洁芸眼光过人,早看得出来赵平予性子外柔内刚,虽不算是刚愎自用,绝不容纳他人意见的人,但一旦已决定的事,可是绝不会放弃的,就算她再劝也没有用,现在的‘雪莲香’蓝洁芸只能屏息以待,若赵平予岔气退开,立时运功施救,至少要将被这固执人硬干之下,弄得乱七八糟的体内真气导回正轨,其他的事情也只有等待以后再说了。 咬着牙,拚着手臂难过不已,痛的好像血脉都要裂开来了,赵平予好不容易,才把石门慢慢‘吸’开,他一边缓步后退,一边向一旁的‘雪莲香’蓝洁芸说话,只是咬紧牙关不敢松开,那声音听来闷闷的,像是闷在口中一般,听来颇令人不习惯。“洁芸小姐…平予有一事相求…” “我答应,说吧!”知道此时此刻,已不是自己能推三阻四的时候了,若再有阻碍,拖过了时间,耗到赵平予脱了力,石门还没有开,他的牺牲便全盘白费了,‘雪莲香’蓝洁芸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等门开处能容人通…通过之时,请洁芸小姐立即进去,撑住石门…”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虽然赵平予没有说完,但蓝洁芸已经猜出,赵平予接下来到底想说什么,他必是希望自己暂时撑住石门,好让他能尽快钻进去。虽说听杜平殷的话意,当日之战恐怕别有内情,多半蓝元清还有对不起杜平殷之处,仔细想来恐怕‘雪莲香’蓝洁芸是敌非友,但赵平予仍选择完全信任自己这条路,蓝洁芸微微颔首,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回报于他,至于蓝元清和杜平殷之间的恩怨情仇,就都等到日后再说吧!现在可不是扯这些杂七杂八东西的时候。 虽说赵平予已尽量加快了动作,但石门实在太重,他功力又还不到那个程度,虽说成功地‘吸’开了石门,但等到赵平予好不容易进入石门内的时候,也已是筋疲力尽,几乎是滚起来的。 仔细一望石门内的景象,‘雪莲香’蓝洁芸忍不住别过了头去,当真生出了不忍目睹之感。石门内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细细长长的,除了石门这边外,就只有另一个小木门,门后多半就是另一个出口,其余全都是石头山壁,满布青苔,滑不溜手。不过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过骇人,两个人对坐在跟前不到十尺之处,与其说是对坐,不如说是瘫在那儿,两人的腿都毫不自然的软在地上,显是骨骼早已碎裂,就算扁鹊复生、华陀在世,怕也再无法令两人腿脚回复如初。 虽说此处是在石门之内,只有前后两个门是出口,但顶上却是一半露天,日光仍然透崖而入,虽然没有光天化日之下那般光明,比起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情况却是好上太多,几乎就跟阴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此处虽没有什么树木,但顶上数尺之处的山崖,却有树根的痕迹,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为下面的两人遮住了顶,不至受风吹雨淋之害;加上再上头数尺之处,竟是枝叶盘绕,上头还生了不少果实,脚边果杍散落,显然两人就是靠这些果子,才能撑到此时的。 两个对坐的人中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轻的那人望向蓝洁芸的目光中怒火难抑,虽是须发密布,显是好久没有好好整理一番,但不论是从轮廓或是脸面来看,仍可依稀发觉,原必是个俊美青年,加上一身服色,和赵平予的衣着一模一样,显见此人就是赵平予拚命寻找的杜平殷了。 至于那老者其实也非极老,看来大约五十多岁左右,须发不如杜平殷那般浓密,五官轮廓比起杜平殷可要清楚得多了。那人虽不算俊挺之辈,模样看来还颇为疲惫,不似杜平殷那般怒发如狂,但从五官形貌看来,虽不甚特出,却颇有沉稳镇定之态,虽是形容狼狈,却有一股令人不敢轻视取笑的神气,必是那时一同落崖的‘铁掌归元’邵华中无疑。两人各出右掌相对,看得出来正在运功,显是因为身上受伤沉重,若不互相运功,彼此互补,恐怕还撑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方才使力太过,一时间只知喘息,加上功力不如蓝洁芸,赵平予好一会儿才睁开了眼睛。才看清楚两人的形貌,他立时就扑了过去,双膝跪倒,但大出蓝洁芸意料之外的是,赵平予却非向着大师杜平殷而跪,而是对着‘铁掌归元’邵华中,连话都还没说出口,已先磕了好几个头。 “爹…” “是予儿啊…”看那样子,邵华中似颇想伸出左手,好抚抚赵平予的头,却是努力了好久,软垂在地的左手仍是动都不能动,神情虽是激动无比,却连拥抱儿子都做不到,“好孩子…” 被这变故惊的差点呆了,蓝洁芸怔了许久,这才缓步向前,代邵华中伸手扶起了赵平予。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赵平予时有担心之态,那模样别说是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师兄了,就算负伤的是元真子,恐怕他也不会担心到那样神思不属,紧张到连以前素未谋面的蓝洁芸都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困在洞中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也难怪赵平予会如此紧张了。 不过蓝洁芸的心中,原想责怪赵平予为何瞒着众人的话,却是还没出口就已经收了起来,她倒也不是不能体谅赵平予的苦处:‘铁掌归元’邵华中独行江湖,结下的过节实是不少,加上武夷山上大战之后,无论是玄元门下、蓝家中人或闽南一字慧剑门的弟子,也不太可能放过邵华中之子,赵平予既想入山找到父亲,又得避开敌人的耳目,对自己的身世自然只好死守秘密。 但也不知怎么搞的,对赵平予这理所当然的隐瞒,蓝洁芸老觉得心中有些不太释怀,也不知是因为自己一路上对这人的另眼看待,全不当他是个难看的丑人呢?还是因为方才他所表现出的信任,自己努力加以响应了,而他却对自己有所隐瞒呢?蓝洁芸心中不由得有些乱了起来。 “还好吧?赵…邵少侠,有没有受伤?” “不用妳来假惺惺!”才听到蓝洁芸说话,杜平殷瞬间变得激动不已,像是要把年来积压的怒火全盘放出来一般,话语当中完全不留给对方一点面子,像是对蓝家深恶痛绝一般,若非无法动弹,只怕他立刻就要向蓝洁芸出手了,“蓝家还会有什么好人?妳想杀就杀,不要再弄虚作假了!杜某人算认栽了,反正现在我也是生不如死,就爽爽快快动手吧!至少给杜某个痛快!” “不用这样,小兄弟。”邵华中淡淡一笑,眼中射出了慈爱的光,彷佛除了赵平予之外,眼中再没有其他人事物了,“蓝姑娘成名久矣,功力远在予儿之上,你我又不能动手,若她真想下手,我们也逃不开去,是不是?照我看来,蓝姑娘对当日之事,应该也是一无所知,对吧?” “还…还请前辈赐教。” 蓝洁芸的话才刚说完,四人突地色变,虽说那石门极为厚重,将所有的声音全挡在外头,但光从地面上传来的隆隆震动,便非练武之人,也可感觉到必有异变。赵平予和蓝洁芸两人连忙退到石门边上,用力将石门向外推去,但石门却是纹风不动,感觉上像是从外面被堵住了一般。 赵平予和蓝洁芸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惧,方才外头的震动,怕不只有将石门堵死,恐怕连山洞都塌了,难不成是郑平亚去而复回,见他们都进了石门当中,恶心发作,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将石门给堵死,把两人都堵在里头,永远也出不去,一口气解决后患吗? “看来,”蓝洁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算杜少侠心中再怎么厌憎不屑,这下子洁芸却是身不由己,非得和三位一同待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