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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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的梅花还尚未盛开,抬眼望去,只能望见梅树树梢上覆盖的积雪,就连花苞都见不着,显得有些寂寥。 虽然院子里的梅花并未盛开,但这段时间里,陆为霜却时常望向窗棂外的梅树,她知道现下离花开的时节还早着,却仍止不住望向那几棵光秃秃的梅树,数着它距离开花还需多少时日,仿佛那梅树开花结果后,她的心事也能开花结果。 对于男欢女爱的事,陆为霜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过往那些难堪的经历使得她不再相信情爱,惟恐自己会重蹈覆辙。 所以当陆为霜发觉自己爱上洛咏贤时,她便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她不愿再为儿女情长的事而苦恼,更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了洛咏贤,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恩怨是非。 可如今……她的心却开始动摇了。 但一切似乎都太迟了,如今她已然和洛咏贤分开了,也不知能否再相见,即便再相见了,也不一定能冰释前嫌。 这段时间以来,程沥从未对她说过朝堂上的局势,她也不知道洛咏贤现在的情况如何了,只能维持这得过且过地日子,在程沥来时应付着他,他不在时便望着梅树发呆…… 这样如笼中鸟般无趣的日子过了莫约十来天,直至今夜,才陡然生变。 陆为霜畏寒,随着这天儿越变越冷,夜里得在屋内烧上炭火才能入寐。 自程沥将陆为霜安置在外宅以来,二人虽时有龃龉,但程沥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待过她,怕她着凉,每日都会让婢女在她屋内备好炭火,一旦烧完便立即续上,汤婆子暖炉这些用于取暖之物,皆一应俱全。 可当陆为霜今晚起夜时,却蓦地发现火盆里的炭燃烬了,却没有婢女来续上。 陆为霜本以为这只是守夜的婢女犯困偷懒罢了,正当她打算推开门扉时,却听到了屋外那两个守夜的婢女在悄声议论着程家的事。 “齐王叛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攻入京畿了,若是齐王谋反成功,那程家该不会要倒台吧?” “应当不会吧……毕竟程家是世族,顶多被打压。” “那可说不准,齐王叛军可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头谋逆的,没准第一个被清算的就是程家。” 程沥这些时日来一直在陆为霜面前粉饰太平,不肯与她透露半点有关朝堂之上的事,陆为霜亦无从问起,只好作罢。 可如今听到这两个婢女的言论,她哪还不明白如今的局势? 之前她没有选择逃跑,纯粹是顾虑着陆家人的身家性命,然而程家现下已是自身难保,她的顾虑也消失了,心里便开始盘算着该如何逃跑。 但她的想法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程沥便就又来此寻她了,还硬拉着她上了马车离开了这间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宅子。 程沥带着侍卫,陆为霜无力反抗,只能乖乖上了马车。 夜里的风很大,从车窗帷幔的罅隙中不断涌入车舆里,刺骨的寒风吹走了陆为霜的困意,亦加深了她心中的不安。 每月十五乃是月圆之际,今夜也是十五,明明无雨无雪,却一反常态地不见月圆。 黑云像是一层无形的罗网笼罩住了京城,周遭阒然无声,只余下他们马车行走时发出的声响,但谁都清楚,今夜的京城可不会如此太平。 陆为霜没有问程沥究竟要带她去何处,程沥也没有提起,俩人一路上都相对无言。 程沥带陆为霜赶了一夜的路,马车从夤夜走到了清晨,才带她来到了他在京郊外的另一所宅子里。 和原先他用来金屋藏娇的宅子相比,他这座宅子要小了许多,推开竹篱,只见院内正中央矗立着一座楼阁。 这座楼阁共有三层,程沥进门后便交代跟在他身旁的侍卫去做别的事,硬拽着陆为霜走上了楼阁第三层的卧房内。 但这间卧房的布置甚是诡异,屋里的墙壁上贴满了黄符纸,地板上还用如鲜血般妖冶的朱砂画上了八卦阵,不仅如此,房梁上还挂上了十来个铜铃,卧房的床榻上没有备上被子枕头,反而放了两个看起来很是瘆人的纸扎娃娃。 陆为霜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轻,她怔忪了片刻,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旋即掉头打算离开这间诡异的地方。 怎料房门竟不知在何时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陆为霜只能眼睁睁看着程沥朝着她步步逼近。 “霜儿,别跑了,乖乖留下来陪我吧。”说罢,程沥便一把抓住了陆为霜的手腕,紧接着从袖口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红线,开始往她手上系绳。 “你这是要作甚?!” 程沥并未立马回答陆为霜,只是将她摁在门扉上,钳制住她的双手,默默地给她右手手腕系上红绳,红绳系好后,仍留有很长一截,程沥则把这另一截红绳系在了他的左手手腕上。 待到红绳完全系好后,他才笑盈盈地道:“我特意重金聘请了仙师作法布了此阵,仙师说,只要在此阵里一同死去的男女,来世便能结为夫妻,就让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 陆为霜闻言大惊失色,她屏息凝视了程沥一会,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反问他:“为何要来世?我们今生就做夫妻不好吗?” “但你之前不是说我们今生无缘吗?”也不等她诡辩,程沥就开始自问自答了起来,“是呀,我们今生无缘,那就只能等来世了。” “不,有缘的,程郎,我们私奔吧,我们一起去做对寻常夫妻好吗?” 陆为霜已有许久没这么唤过程沥了,为了活命,她这次不仅像昔年那般唤他,还对他说了许多甜言蜜语,以及他们先前开心的往事,和他们将来成为夫妻后的情景。 听完她的话,程沥愣了良久,似是有所动摇,但这份纠结只维持了少顷,他便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呵,我还不了解你吗?不妨告诉你,你之前听到那两个婢女在议论程家要倒台的事,就是我故意让她们泄露给你听的,但程家的确就要倒台了,叛军已经攻入京师篡位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陆为霜不解道:“就算程家要倒台了,也不至于满门抄斩吧?你顶多就是被贬谪,又何苦拉着我一起死?” 他闻言情绪却突然激动了起来,死死掐住她的皓腕,睚眦欲裂地瞪着她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些什么,你不就是想着程家倒台了,你就自由了,就可以离开我去找别的男人了。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会再给你琵琶别抱的机会了!” 随后,程沥便硬拉着陆为霜走到了一旁的木桌前,拿起桌上的酒壶,往放在酒壶旁的两个酒杯里倒了两杯酒。 “我们一起饮下这杯鸩酒吧?别怕,不会有痛苦的,很快就能结束了……” 在他话音刚落,正欲给陆为霜灌酒时,陆为霜却倏地覆上了他的唇。 陆为霜不仅在吻着程沥,还在用手他不停地挑逗他,程沥恍神了良久才舍得推开她。 “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最后再爽一把吧?”而后,陆为霜还主动拉开了自己的衣襟,媚眼如丝地魅惑着他:“来吗?” 程沥知道她是存心在拖延时间,但想着反正她也逃不掉,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欲念。 他们相互拥吻到床榻上,帮彼此褪去衣衫,水rujiao融…… 情到浓时,程沥突然有些不舍,他低头看着陆为霜,正欲启唇对她说些什么,但陆为霜却在此刻再次抬头覆上了他的唇,然后趁他不备之际,拔出她发髻上别着的簪子,用簪子狠狠刺向他的脖子。 陆为霜今生学了一些医术,虽只是略懂皮毛,但却十分清楚人体的要害所在,一下子便刺中了程沥脖子上的要害。 温热的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染红了陆为霜的掌心,程沥也随着簪子的刺入拔出而倒下,死不瞑目。 这不是陆为霜第一次杀人,但她此刻却比当初杀洛景鸿时要慌乱得多。 她又刺了程沥两下,在确认程沥真的死了之后,陆为霜连忙推开了他,让他那物什也从她体内抽离出来。 但陆为霜右手此时仍和程沥的左手捆在一起,她手腕上那根将他们系在一起的红绳被捆成了死结,她费了好大劲才用簪子割断了它。 随后,陆为霜便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打算离开此地,对于程沥,她仅仅只是把他的衣服披到他身上,给他这个死者留了点最后的体面。 可这房里的门窗都被封死了,陆为霜根本找不到法子离开。 与此同时,屋内的温度却陡然升高了,明明是在寒冬,现在却似是置身于火炉上炙烤般炎热,门缝底下还冒出了nongnong的黑烟,透过门扉上镂空的雕花处,还能隐约见到跳动的火光。 很显然,外头走水了,而且多半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纵火,但这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跟着他们来的侍卫了,可他们听命于程沥,不可能害他,除非……这是程沥自己要求的。 直至此刻,陆为霜才发觉程沥之所以会放松警惕的原因,因为他早就安排好了,先是派人从外头反锁住了房门,又让人纵火,这样一来,她即便杀了程沥,也无法离开此地,只能陪他一起死在这里。 “叮铃铃——” 悬挂在房梁上的铜铃此刻倏然响起,贴在墙壁上的符纸也在不停晃动,那诡异的阵法似乎真的启动了,恍惚间,陆为霜觉得她好像看到了程沥在笑,笑她愚蠢,笑她无能,到最后还是只能陪他一起死在这里。 可她不愿死在这里,不愿两世为人都只能落得个英年早逝的结局。 她捂住口鼻,拎起房内譬如桌椅之类坚硬的物品,重重砸向门闩处,想着撞开房门逃出去。 但一个自幼久居深闺的女子,力气本就不算大,更遑论她还赶了一夜的路,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刚才在杀程沥时还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如今更是不剩多少气力了。 陆为霜一遍遍尝试着撞开房门逃出去,但直至她精疲力尽瘫倒在地,那扇门却仍没有被撞开。 正当她万念俱灰时,她却忽然听到了洛咏贤的声音…… * 洛咏贤这几日来一直在指挥士兵攻城,直至昨夜,齐王成功篡位,他才他在之前派去保护陆为霜的暗卫口中得知了陆为霜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跟程沥走了的消息。 他无法断定陆为霜究竟是自愿和程沥走的,还是被程沥威逼利诱的,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想要找到她。 他寻了陆为霜一夜,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此地。 但在他赶到时,那楼阁却已然燃起了大火。 那几个跟着洛咏贤一同前来的奴仆都在劝他别去,但洛咏贤却置若罔闻,独自闯进了火海里。 这座楼阁足有三层,洛咏贤便一层层的去找,冒着就此葬身火海的风险,把每一层的房间角落都找了个遍。 “为霜!为霜你在哪?!” 他不停呼喊着陆为霜的名字,逐一推开房门去找她,直至他身上的衣服都被熏黑了一大片,他才踉踉跄跄地爬上了最高的第三层。 滚滚浓烟遮住了洛咏贤眼前的视线,他只能一边捂住口鼻,一边摸索着方向继续唤着陆为霜的名字。 “咏贤?” 陆为霜险些被这浓烟呛晕,甫一听到洛咏贤的声音,她还以为她这是幻听了,但仍下意识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洛咏贤闻声立马赶去了陆为霜所在的地方,见到门闩被锁,他便让陆为霜往后退,而后硬生生撞开了房门。 洛咏贤撞开这扇门后,也看见了屋内诡异的布置,以及程沥的尸体,但他并未多问,错愕片刻后,他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但此时并非叙旧的时候,洛咏贤说完这句后,便拉着陆为霜走下了楼。 二楼的火势烧得很猛,洛咏贤便提出由他走在前头探路,陆为霜走在后面跟着他。 但洛咏贤仍是不放心,每走两步路就要回头看陆为霜一眼。 就这么走了一会后,洛咏贤依然会时不时回头看陆为霜一眼,也是因为这次回头,他瞥见了上空倒塌的房梁将要砸中陆为霜。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洛咏贤推开了陆为霜,自己则被倒塌下来的房梁砸中了背脊,动弹不得。 “咏贤!” 陆为霜奔向洛咏贤,想要推开压住他的房梁,拉着他一起走。 可她还未伸手搬动房梁,便听见洛咏贤嘶吼道:“不要管我!” 许是因着情绪过于激动,他还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快……快跑……” 而后,洛咏贤便彻底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