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碧水城

    第29章

    姒家城主府的花林间有片秀丽的湖，来自四方的溪流倾注于此，造就一汪碧波。

    湖中心的孤洲上有座院墙高大的建筑，呈现圆形，院墙内并无楼房庙宇，只有一棵郁郁葱葱的祈生树。清晨东出的太阳投下一片深沉的树荫在西边的水波上，一艘木舟荡悠悠，穿过水面上的树荫，载着新婚夫妻向湖心的圆形院子荡过去。

    段云间在岸边的凉亭里，目送少主和少君进了院子后，面无表情地问：“家主大人出府了？”

    朱衡像是从阴影里浮现出来的一样，恭敬道：“辰时骑马出门，只带着周小郎随行，看方向是朝着城西去了。”

    城西，有路通往附近的小壶城，那里有座海港，虽不及温家碧水城的大海港繁盛，却也养得起一城百姓。

    段云间摩挲着白玉扳指，听见身后的朱衡又说道：“姬家来信，似乎是为了风少爷。”

    “风少爷这些年在姒府断断续续也住了三四年，自从去年八少爷嫁去池家后，他没了玩伴更加寂寞，也许，是姬家要接他回家，寻个亲事了？”

    段云间否定道：“姬家早就为他物色亲事，只是因为血脉受阻，竟无一能成。何况他性格乖僻，恐怕不会老实回家。”

    朱衡更加纳闷：“风少爷今年也十五岁了，只比少主小了一岁，长久地住在这里，恐众议难平。”

    段云间不再言语，朱衡也识相的闭上了嘴巴，立在主子身后当他的影子一般。

    在走到清辉院时，段云间突然开口：“周寒跟在妻主身边已经三十多年了。”

    朱衡听称谓便知道段云间在自言自语。周寒身为八少爷周霁琛的生父，是影侍出身，在家主成亲之后便一直如影随形。按镜花岛不成文的规矩，影侍，就如同正君带的媵侍，随妻主喜欢，可随时承宠。

    这周寒周小郎，就是服侍了家主大人十年后才过了明路，得了侧侍之位，生下了八少爷。

    朱衡心思一转，明白了段云间话中深意，于是接话道：“家主挑选的十位影侍已经从军中赶来了，不出两日就到。属下一定赶在下个月公庭家的进门前，选出最好的一位给少主。”

    段云间颔首道：“这可都是地字血脉的影侍，即使放在军中也算是翘楚，无论选哪个都好。关键，是要忠心。”

    “属下明白。”

    段云间在廊下阴影中看着花墙外的日头，眉头微皱，竟露出忧虑之色。“近来乐安城喜事频发，姒梦家的小女儿姒欢要和温家定亲，同为姒家一脉，说不得城主府得派一人同往。这一人必定就是大小姐。家主去了小壶城……小壶城……为何带着周寒，却不带祝砚青呢……”

    朱衡不敢多言，也不敢多听，退到了一边待命。

    秋高气爽，日光绵长。姒玉和秋陵玉又乘木舟而归，两人面带红光，周身带着情欲的气味。岸边迎接的侍从们目不斜视，只说着吉祥话把人迎回了瑶光院。

    次日看守祠堂的婆婆来报，祈生树并未结新果。

    如一盆冷水浇在二人身上，新婚以来的热情冷却了下来。

    最失望的应该是秋陵玉，他却还要反过来安慰姒玉。“这只是第一次，我们青春正好，还有很多机会。”

    姒玉道：“我倒也不是多难过，只是没想到准备得那么充足，娲神娘娘还不给我面子。看来我们得多试几次。”

    秋陵玉哭笑不得：“祈生仪式每月一次，再多试也得等。”

    两人又是你侬我侬，看得秋福秋信脸热，赶紧躲了出去。

    一连几日姒玉都赖在秋陵玉院子里，趁着家主不在，不去巡城，不去骑射，好好躲懒了几日。

    结果第三天姒玉就被秋陵玉赶出自己院子，大门紧闭，拒不开门。

    秋福担忧此举伤了少主的颜面，劝少君服软。“毕竟少主和您温存，是好事啊。”

    秋陵玉摇头：“我若再不把她赶出去，恐怕正君父亲就要来我院里抓人了。只恐到时更加颜面无存。”

    “段正君确实严厉。”秋信说完立马自打一耳光，“我真是糊涂！竟敢非议正君！”

    这一耳光实实在在，打出一个青白的巴掌印。

    秋陵玉看他一眼，冷冷道：“恪守夫道，是男子本分。再有下次，我先处置了你。”

    说罢又吩咐秋福：“从今天起，让秋水溟来请安。他住的院子有点远，搬到一尺雪西边的枕流阁去吧。”

    秋福不疑有他，马上照办。

    秋信欲言又止，最终缄默。

    姒玉用功了几日，钻进书房里把乐安城的布防熟记于心，又翻看了姒家不传之秘术，以备母亲回来查问自己功课。

    可是母亲尚未回来，她人就被叫去了清辉院。

    段云间开门见山道：“你母亲来信，派你随同姒欢去温家定亲。”

    “孩儿领命。”姒玉心想：姨母真会找亲家，温家碧水城，坐拥海港，富甲天下。虽说只是姒家领地的小城，可难说财富不比主家少。据说定亲的是温城主的小儿子，似乎还在玄微书院进修，即将卒业。

    “此去还有分家的姒翡，她在碧水城经营多年，产业无数，她来带路也好放心。”

    在姒玉的记忆中，姒翡是个喜欢华服首饰的精致大jiejie，寥寥几次见面，都会送很多钗环珠宝给自己。当时年幼，那些珠宝多半被当成了玩具，随手丢进库房就再也不管了。

    不知何时起姒翡竟然在碧水城经营产业了，难怪最近几年不往姒府跑了。

    再次见姒翡，和记忆中大不相同。她正值青春，修长身材，面容清秀，穿着倒不怎么华丽，头上戴了一对玉簪，十分潇洒从容。

    反观之姒欢，倒像是在碧水城发了家，玉珰金钏，一个不少。

    姒欢看到姒玉，终究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少城主”。

    姒翡却不拘小节，拉着两人喊meimei。三人结伴，带着冗长的队伍朝着碧水城进发。

    “碧水城可是个好地方，海运发达，民风开放。他家的小少爷可是金玉堆出来的富贵美人，和欢meimei可谓是佳偶天成。”姒翡又不着痕迹的说道，“玉meimei的正君也是名门典范，贤名远扬，令人羡慕啊。”

    “嘿嘿，过奖过奖。”姒玉谦虚完立马又问，“什么贤名？我怎么不知道？”

    姒翡没想到姒玉竟然会问，噎了一下，转而又恭维道：“千机城家风清正，秋少君早在家中就能掌管中馈，满城皆知。看来玉meimei是心疼新夫，不舍得让他管家，才不知道啊。”

    姒玉闻言洋洋得意，道：“嗯，他确实贤惠端庄，可称得上名门典范。”

    姒欢悄悄翻了个白眼。

    有姒翡在，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算无聊。最终队伍在定亲前两日到达了碧水城。

    还没进城，姒玉就似乎闻到咸湿的海风。举目望去，白色城墙像是一条白蛇绕住了城池，天尽头的海平面上漂着无数黑点，姒玉猜测是来往的船队。

    城中屋舍鳞次栉比，街道宽敞，客商熙攘。蔚蓝天空下时而掠过几只海鸟，投下一闪而过的黑影。

    果然是和乐安城毫不相同的风情。

    因为有姒翡在，一行人并没有住在温家驿站，而是直接被带到了她的私宅。

    一进入后院，姒玉不住赞叹，好精致的院子。雕梁画栋，飞檐斗拱，此等奢靡之相就不多说了，宅内竟然有温泉池子无数，大大小小，掩映在山石草木间，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姒翡豪爽道：“海边的低俗品味，两位meimei习惯了乐安城的精巧，不要见笑才好。”

    姒欢赞道：“岂敢。翡jiejie家资过人，庭院也是别具一格。”

    晚饭后姒翡便带二人去泡池子松快身子，一路上给二人介绍，院子里虽有温泉十三口，只这口温泉池子最好，当初就是为了这口池子才买了这院子来打理。

    “后来，我围着池子建了一栋泉香天苑，每日专人打理，偶尔泡上一次，舒筋活略，爽快的很。”

    泉香天苑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股说不上来的幽香扑面而来。四周垂帐掀开，露出正中间一口砌成花朵状的池子，水雾缭绕，暖熏熏的香气令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姒翡见两人仍然有些不自在，开口道：“这楼里共有三口池子，共用一个泉眼罢了，后面的隔间里另有两口独立的池子，两位meimei放心前去。”

    姒玉心道：“泡个温泉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但还是朝着左边的隔间走去。

    隔间只是两扇屏风隔出来的空间，悬垂的纱帐另围着一口圆池子。隔着似透非透的纱帐，姒玉敏锐地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姒玉皱眉，拉开了纱帐，然后明白了姒翡口中的民风开放。

    氤氲的水雾中两个俊美少年转过身，竟是赤身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