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迷路

    沈爷子举勺在夫人嘴边碰两碰，确认是真不吃后才拿巾帕给她擦嘴。

    沈默把碗放回盘子里，微鞠躬准备出去，老爷子虽背对着他，后背却长眼睛似地，“站住。”

    沈默停。

    “你把那个女娃带进公司，我没意见，但身居高位做事得有数。邱远是你大哥前部下，现跟了你也算尽职尽责，勿要因个人私事搞小孩子那套。”

    “小孩子那套”指的是邱远逮蒋雾过失骂了一顿，沈默又逮着邱远小错训了一场的事。

    “明白。”

    “还有件事，邱远手头为何在经营着一批军火。”

    “他擅长。”

    “我问为什么又把手伸进浑水里，”老爷子拔高音量，老年声音浑厚雄壮，躺床上的沈夫人被高音量刺激到，挥着手乱舞。

    “你给我出来。”待到隔壁厅房，继续怒问：“我有没有立过规矩，定死了沈家不准碰的两样东西。”

    “毒品，军火。”

    “沈家现在是商，不是什么匪也不是什么军，你在官道站一脚我没意见，”喘几口气，又说：“但现在不比以前，法律严谨社会安定，经手军火稍有不慎就容易失脚，赶紧给我处理掉，以后不准再碰。”

    沈默闷头不说话，老爷子见他这样，心里明了。

    “我说过，沈家你一个人扛得住最好，扛不住也得撑着，当初温啉穷尽手段把你推上这个位置，算尽一切唯独没算过你会把那丫头找到。你们私事我管不着，但如果你因小失大，切莫怪爷爷出手。”

    沈默听完，抬头瞬间有过片刻阴鸷，很快又隐藏在冰冷面孔下。

    医生安抚不下老夫人情绪，忙过来汇报，沈老爷子还想训几句，手抬了抬，最后拄着拐杖走了。

    沈默跟过去，同医生站在旁边，他看着爷爷把奶奶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就像年轻时候那般恩爱。

    沈家刚知道他这个私生子存在时众人皆鄙夷、唾弃，唯有奶奶对他最慈爱，经常笑呵呵摸他的头说：“小默最可爱了。”

    如今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岁月带走了奶奶的容颜，而他摧毁了奶奶的慈爱。

    沈默突然很想见蒋雾，他想抱着她，或者亲亲她也行。

    出门前又想起什么，回头说：“爷爷，现在开春时节，后山风景正好，可以让奶奶到那边散散心，顺便见一见心中一直挂念的人”

    末，径直走出去寻蒋雾。

    “你想见他们吗，年年。”

    沈老夫人无神睁着眼，嘴角留下一条口水。

    “年年，我既盼望着你彻底好起来，又盼望着你这样一直痴呆，因为我知道，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沈默这头狼长大了越发不受控制，好在有那丫头束缚着他，可那丫头既是束缚也会是软肋。沈家的家主，可以没有束缚，但决不能有软肋。”

    沈老爷子用手帮她擦掉嘴角细丝，“罢了，我做了多种恶事，报应却全到你身上。如今你正慢慢恢复，只求老天看在我后面将功补过份上，再给我俩多点时间，哪怕你恨我一辈子，也认了。”

    沈老夫人仍旧呆呆望着他，五指微不可见握了握。

    蒋雾急匆匆从花园里出来，拐个弯就迷路了，她乱绕一通，只觉得离住宅越来越远。

    沈宅新迁到半月弯是去年秋天，过不久就入冬，所以移植的花草到今年春才得以慢慢打理，这里每个院子布局都大同小异，加上春季很多植物都生长起来，花花草草藤藤蔓蔓缠绕在一起，让本就路痴的她更分不清方向。

    植物多，蚊虫也多，她回老宅穿着朴素，多是民国风旗袍或者其他便式装，今天恰巧就穿了改良的唐装，露出的脚踝上红痒一片。

    蒋雾找了个地坐下，手挠着脚踝上的小包，挠得厉害就痒得厉害。

    上次是手机静音，这次是直接不带手机，沈默找不着人估计又生闷气。

    蒋雾脑子里回想着从老夫人别墅到宅院花园的路，隐约记得最开始踩的是石板路，最后途径过崎岖不平的石子路，那时佣人看她穿高跟鞋不方便，还特意绕了一下。

    蒋雾看着面前蜿蜒的石子路，当即脱鞋拎在手里，条条大路通罗马，顺着走总能走对。

    可惜她错了，看着面前断掉的石子路，蒋雾想这件事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丢脸。

    前面是一个月形拱院门，但相比一路走来，门后看起来萧瑟荒芜许多。

    突然有一种孤身探险的感觉，天不怕地不怕的蒋雾决定坚持往前走。

    少了一截石子路，脚踩着夹杂在泥巴里的碎石头上就痛的多，她一瘸一拐往前走，突然头顶上由远及近传来“嗡嗡嗡”的声音，蒋雾抬头一瞧，好几伙，三四辆无人机朝她飞来。

    “找到少夫人了，”监控室的保镖向身后男人汇报，“但她走到了后山附近……”

    沈默盯着摄像监控里的人，此时她正抬头望着无人机摄像头，眼神清澈惊讶，像头迷失的小鹿。

    药膏轻轻抹在红痒的地方，凉热相碰，蒋雾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蹲在面前给她抹药的人，不自在摸了摸沈默的头顶。

    “我不是故意不带手机的，只是每次回来穿着都比较偏古人，没背包又没口袋，带个现代工具就觉着不太合适……我错了，保证下次一定带并且不会静音。”

    沈默仔细抹匀，看她白净细嫩的脚上全是被蚊虫咬出来的包，在没抹药地方心疼亲了两口。

    “不怪你，山上面积大，有很多地方没来得及开发收整，待会我教你认宅院图，方便你找路。”

    随后一招手，佣人在后面挂上一幅图。

    蒋雾看着那个缩小版的四四方方宅院图，差点把下巴惊掉。

    她知道沈默豪，但没想到能这么豪，包下一整座山做宅院，这跟秦始皇大兴土木建阿房有什么区别？

    蒋雾拉下他脑袋，悄悄问：“你搞这么大山宅，法律允许吗？”

    沈默忍俊不禁，“这整座山头本就是沈家的，一直没用而已。后来奶奶生病一直昏睡，爷爷为了让她静养才搬到山上住，打算等奶奶醒了后在这里隐居。”

    “那我们以后也在这里住吗。”

    沈默想了一下，“你要是喜欢，我们就来。爷爷住东看日出，我们住西看日落。”

    “还是算了，”蒋雾扁扁嘴，“山上怪可怕的，我今天走远感觉有个地方后面偏得不行，要是搁在晚上，指定是阴深深地。”

    “你……以后不要乱走，”沈默用激光笔点着宅院图，指导她认路，“沈宅是仿照北京那边四合院建，中心部分铺的是石板路，花草打理得比较整齐；旁院还是以前的石子路，园子里也比较乱。我让人在路侧种了桔梗花，如果你以后还是找不着方向，就找桔梗花，按它种植方向走。”

    说完，蒋雾还是一脸懵懂，他搓了一下脸，还是决定用更实际的办法，“今晚让管事在每个路口连夜装指示牌，监控也安排上，你以后迷路在监控面前招手，会有无人机带你回来。”

    蒋雾把头靠上他肩膀，“我是不是很笨。”

    送命题，沈默直接承认：“确实。”

    说完肩膀吃了一记拧，他连忙改口：“宝宝不笨，是路建得太刁钻了，会乱拐弯。”

    站在旁边的佣人跟保镖os：“放过我们！待会还要连夜安路牌装监控呢！”